可这些,分明是存在的!
顾沅捏紧了手指,蹙眉,满脸严肃盯着他,“你到底……”
话还没说完,男人的手指就攫住她的下巴,稍稍用力,他眸色沉沉,似诱哄,又似威胁,嗓音低哑,“大过年的,别说不高兴的事。”
顾沅心头一颤。
不等她再开口,男人放开她,转身,出了寝屋。
直到那脚步声远去到听不见,顾沅才愣愣回过神来。
看着归于寂静的房间,沉默良久,她抬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疼……
是真的。
刚才一切是真的,裴元彻真的来了。
这个意识在心头清晰后,顾沅的理智也逐渐回笼,心头大骇,这个时候他竟然跑来陇西,他是疯了么?
她虽不清楚朝廷上的党争到了哪个地步,但在皇位尘埃落地之前,他贸然离开长安,无异于给人趁机夺位的机会!
顾沅相信裴元彻一定比她更明白这一点,但他还是来了,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还有他刚才的一言一行,是打算自欺欺人,粉饰太平?
这完全不像裴元彻一贯的作风。
顾沅紧抿着朱唇,只觉得她越发看不懂他了。
许久之后,顾沅坐直身子,朝外喊道,“小春,小冬!”
无人回应。
她心下一顿,掀开炕褥,穿鞋下榻。
走到屋外,不见小春小冬的身影,只门边把守着两个丫鬟。
顾沅问她们话,她们摇头,是两个哑的。
她再往外走,两婢忙咿咿呀呀拦着她。
顾沅蹙起眉,看着直愣愣跪在眼前的两婢,心情沉重。
这算什么?
裴元彻这是要软禁她?
院子里,明月清辉倾洒,照在屋檐积雪上,泛着凄凄冷白,与门廊重重的红灯笼一对比,黑与白,白与红,莫名令人胸口发闷。
不多时,裴元彻在一群奴仆的簇拥下,回到了院子。
见顾沅静静地站在门口,身上只披了件单薄莲青色长衫,他浓眉一拧,解下身上的乌云豹氅衣,阔步上前。
跪在地上的哑婢立即让开。
裴元彻给顾沅披上大氅,又顺势将她拥入怀中,“怎的在门口站着?”
大氅还带着他的温度,淡淡的沉香味将顾沅笼罩。
她没回他,只挣扎着,想离开他的怀抱,下一刻,头顶的语调陡然变冷。
“你们是死人么,让太子妃在门口吹风。来人——”
两婢瑟瑟发抖,咿咿呀呀说不出求饶的话,甚是可怜。
顾沅心底一阵嘲讽。
果然,还是这么一招,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不再挣扎,闭了闭眼,道,“与她们无关,是我自己要在这站着。”
裴元彻垂下眸,扫了眼她的脸庞,须臾,淡淡道,“既然太子妃替你们求情,这回孤就饶了你们。”
顾沅心头冷然。
默了默,她问道,“之前伺候我的两个婢女呢。”
“孤叫她们退下了,今夜我们一家团聚守岁,闲杂人等不得打扰。”
一家团聚。
顾沅嘴唇微动,终究还是没说话。
裴元彻拥着她回屋,一到里头,暖意融融。
顾沅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没有坐下,而是定定的盯着面前的男人,“你打算怎么处置我,说吧。”
她实在无法忍受这份表面和平。
太假,太虚伪,而且她也不想陪他演。
裴元彻的目光落在她那双过分镇静的黑眸上,手指捏紧。
是了,这眼神,与从前一模一样。
若说来之前,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可此时此刻,他确定无比。
这是他的顾沅,也是他的皇后。
一时间,他内心五味杂陈。
先前天真无忧、待他百般温顺的顾沅没了,前世的矛盾与误会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将他们远远隔开,她又变成了这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可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好,甚至觉得庆幸,沅沅也回来了。
上辈子是他执迷不悟,死要面子,最终落到那样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是他对不起她。
现在,她也重活了一回……他还以为她早就黄泉喝了孟婆汤投胎去了,不等他了。
上辈子的想念与这辈子的思念纠缠在一起,他强压住情绪,缓了缓,温声道,“沅沅,孤是来接你回家的。”
回家?顾沅纤长的羽睫微颤。
突然,裴元彻朝她走来,她立刻集中注意,脚步朝后退。
男人身形高大伟岸,浓重的阴影将她一点点笼罩,他一只手勾住她的后颈,温热微粝的指腹抚在她脖后肌肤。
这般姿势,让她退无可退,整个人被他牢牢掌控住。
他垂下眸,黑眸中的情绪汹涌,像是鹰隼盯准猎物,语调却很温和,哄孩子般,“在外面玩了这么久,该回去了,朕的皇后。”
第81章
“该回去了,朕的皇后。”
他这般说,顾沅的呼吸一窒,乌黑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上辈子,他也经常这般唤她,语调是缓慢的,语气却无比坚定,仿若宣告主权般。
所以,他也是……重生的?还是他已经登上皇位,只是陇西偏远还未传来新帝继位的消息?
两种猜测在脑海中打转,她一时不能确定是哪种情况。
定了定心神,她攥紧手指,仰头看向他,“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皇后,我听不懂。”
她话音刚落,男人弯下腰,鼻梁抵着她的额头,眸光锐利,“是真的不懂么?”
他的呼吸洒在她的肌肤,像是火灼过。
她猛地一缩,偏过头想躲避,捏着她后颈的手陡然捏紧,不让她躲。
“沅沅,孤不想瞒你。虽不知该如何解释这般机缘,但老天既让你我都重活一世……孤想好好弥补你。”
他的话已经说得如此明显。
虽说她之前就曾怀疑过他也是重活一世的,但听他亲口承认,心口依旧震惊。
顾沅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沉默许久,清澈的黑眸平静的直视着他,“你是如何看穿我的?”
难道她哄骗功夫如此不到家?被他看出破绽了?
裴元彻没立刻答,而是去牵她的手,“坐榻上说。”
顾沅不语。
他道,“你还怀着身孕,久站会累,”
顾沅眉心微动,躲开他的手,面色淡淡,“我自己走。”
裴元彻嘴角绷直,凝神盯了她片刻,沉沉道,“好。”
顾沅到榻边坐下,裴元彻想与她坐一边,扫过她冷淡的眉眼,脚尖一转,还是走到炕桌的另一边,相对而坐。
一侧灯盏亮起昏黄的光,俩人的面容也都有几分朦胧。
“说吧。”顾沅道。
裴元彻却不紧不慢的倒了两杯茶水,热气氤氲,一杯放在她面前,一杯自己握着。
“你在普渡寺点了两盏长明灯。”
他这么一说,顾沅的脸色瞬间灰白。
原来是这里漏了馅。
她身上一阵发冷,他连长明灯这样的琐事都知道了,那她做的其他事呢,他也事无巨细的都清楚?
似乎看穿她的想法,裴元彻淡声道,“孤知道你在肃州后,便派了人过来。每隔一日,孤都会收到你的消息。”
她的点点滴滴,她在肃州走过的每一条街,去过的每一家铺子,买过的每一样东西。
只要是关于她的,他都想知道。
他知道她在肃州有个两进两出的小院子,知道她对外宣称是寡妇,知道她喜欢西街头的那家祥记金乳酥……
他也知道她在肃州,日子过的很快活。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肃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