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没多久,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就送上桌子,除了些小菜以外,店家还送了两碗玩月羹,一碟月团,一壶自家酿的桂花酒。

裴元彻拿过那壶酒,自顾自倒了一杯,端到鼻下轻嗅,而后尝了一口,眉梢微挑,“味道不错。”

一饮而尽后,他掀起眼皮看向顾沅,“你也倒一杯尝尝?”

顾沅摇了摇头,羞赧道,“我酒量不好,怕喝多了闹笑话。”

“浅酌一杯而已。”裴元彻起身挪了位置,从对面换为侧边,离的顾沅更近了些。

他朝她那边俯下身,那双漂亮的黑眸带着浓浓的暧昧意味,压低声音道,“大不了喝醉了,孤背着你回去。”

他还记得上回她喝醉时的妩媚姿态,真是销魂噬骨,难以忘怀。

顾沅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心里骂着这人没个正形,但见他兴致正高,想到晚上的计划,也不好惹他不快,便垂下眼睫,小声道,“那就尝一杯。”

裴元彻给她倒了一杯酒,她端起来,桂花的馥郁甜香扑鼻而来,浅尝一口,那酒水清淡香甜,不像酒,更像是甜饮。

一杯喝完后,顾沅还有些意犹未尽。

裴元彻看出她贪杯,轻笑了一声,“再来一杯?”

“不了,待会儿还要逛花灯会,喝醉了不好。”顾沅摇头拒绝,心道,可惜今晚有大事要做,否则多喝几杯也不错,若以后再来扬州,她定要买个几坛子慢慢喝。

裴元彻也不为难她,将那盏玩月羹推到她面前,温声道,“先吃些羹汤暖暖肠胃。”

顾沅轻轻应了声,拿起调羹,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裴元彻举杯饮酒,看着淡淡月光洒在身侧之人乌黑的发鬓间,她头上戴着的是他之前给她买的那支珍珠流苏金玉步摇,清风从窗牖吹进,流苏摇晃,轻漾着璀璨的光。

窗外笑语不断,隔壁雅间的客人估计喝高了,抚着掌唱起中秋歌谣。

几杯酒下肚,裴元彻的眸光也变得迷离。

他有种错觉,仿佛眼前这一切,只是一场美梦。

他不敢醒来。

感受到来自男人的注视,顾沅有种无边的压力,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她总觉着今日裴元彻总是盯着她看,看得她心里毛毛的,忍不住去怀疑是不是自己露出什么破绽,惹他怀疑了?

缓了缓心神,她露出一抹温柔浅笑,拿起筷子给裴元彻夹菜,“这道玛瑙肉肥而不腻,酥香入味,殿下尝尝看?”

裴元彻回过神,对上她的笑,心头稍定。

不是梦。

前世他做梦也不敢这样梦,顶多是梦见她对他态度好些,不再怕他,不再抗拒他,哪里还敢奢望她这般温柔的朝他笑,为他夹菜、为他选衣料,还愿与他一同过中秋逛灯会。

气氛愉悦的用过一顿晚饭,俩人离开酒楼,手拉着手逛花灯会。

宽敞的大街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各种铺子鳞次栉比,门前都挂着灯,出来逛灯会的人们摩肩继踵,手中大都提着一盏花灯,在朦朦胧胧的夜色中,泛着浪漫的光。

顾沅与裴元彻刚买了一盏兔子灯,没走两步,就听到茶舍里的说书人正在将嫦娥奔月的故事。

“……且说那嫦娥吞下不死仙药,飞升为仙,去了那月亮上的广寒宫。广寒宫是何地,诸位客官品品这殿名,广寒宫,宫殿又大又冷,连个可说话的人都没有。眼看着人间烟火热闹,夫妻成双成对,家人团圆美满,再看那空荡荡的宫殿,嫦娥是又孤寂又后悔,若是不偷吃那仙药,怎会远离家乡亲朋好友,远离她的夫君后羿,落到个这般凄凉境地……”

说书人唏嘘,听书人也纷纷感慨。

“这嫦娥一个人守在月亮上,多可怜啊。”

“是啊,所以说这女人家就得安分些,好好的偷吃什么仙药,现下后悔了吧。”

“谁说不是呢!这样的神仙做的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地上与后羿做一对恩爱夫妻。”

“走走走,运河那边有水傀儡表演,咱们快点去,晚一步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人们七嘴八舌的散开,顾沅垂下眼眸,盯着手中那盏精巧的月兔花灯出神。

裴元彻的目光淡淡扫过顾沅的脸庞,薄唇微抿,轻捏了下她的手,“在想什么?”

顾沅一怔,堪堪回过神来,抬头看他,“没什么。”

裴元彻不错眼的盯着她。

顾沅只好道,“我在想刚才嫦娥的故事。”

“嗯?”

“嫦娥她真的会后悔么?世人常说嫦娥在月宫里孤寂,可万一她就喜欢那样的日子呢?养着小兔子,有大把自己的时间,种种花,看看书,每天自由自在,闲着还能看吴刚砍树,这不快乐么?为何一定要与后羿生活在一起,才叫幸福?”顾沅疑惑道。

裴元彻的眸光顿了下。

不知为何,心下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沉吟片刻,他压下燥郁,修长的手指屈着,敲了下顾沅的眉心,沉声道,“一个故事而已,别想得那么深刻。”

顾沅小声的哦了一声。

裴元彻搂着她的手臂不由得收紧,带她往前面走去,“走吧,去看水傀儡戏。”

顾沅也不再提那事,又挂着笑,与他一起欢欢喜喜看戏,放水灯许愿。

她和裴元彻写的许愿条,一个是执子之手,一个是与子偕老。

放灯的时候,她看着那随着水流缓缓飘下去的水灯,心里默默念道:纸条上的愿望不作数,嫦娥仙子若有灵,请保佑她今晚逃跑顺利。

第63章

在外逛到亥初时分,顾沅觉得累了,便与裴元彻一起坐车回小院子。

车轮辚辚碾过青石板,顾沅乖顺的倚靠在裴元彻的怀中,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揉着她的耳垂。

这段时间顾沅也琢磨出来了,这是他惯有的小动作,他心情愉悦放松时就爱捏东西,无论是她的发,她的手,她的耳垂,还是她的脸,脖子,腰……因姿势而变,手总不会闲着。

她阖着眼睛假寐着,脑中复习着接下来的每一步操作。

从头到尾,事无巨细的确认了好几遍后,马车终于在小院子的门口停下。

裴元彻俯下身,轻吻她的脸,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声音放得很轻,“沅沅,我们到了。”

顾沅缓缓睁开了眼眸,刚睡醒般,眼底还泛着一层雾蒙蒙的水光,“到了?这么快。”

裴元彻扶着她坐起,先行下了车,然后转身去牵她。

顾沅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他握紧她的手,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的腰,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殿下。”顾沅惊呼道。

裴元彻抱着她大步往屋内走,又戏谑的看了她一眼,“给你省点力气。”

顾沅愣了一瞬,对上他炽热的眸时,才恍然回过神来,不由得又羞又恼。

这人怎么一下都忍不得,哪有一下马车就急吼吼将人往房里带的,这般急色,哪里还有半分储君该有的端方持重?

眼见着主子们径直回了房,李贵及秋霜等人也明白等会儿会发生什么,便没再跟上前,而是连忙去准备热水。

房门猛地一关,屋内的灯盏因着这风而摇曳,投在窗纸上的两道身影很快交缠为一道。

顾沅被抵在门边猛亲了一阵,又被抱着去了榻间。

或许是旷了太久的缘故,又或者是今夜的氛围催人动。情,男人的动作格外热烈缠绵。

顾沅唇上的口脂被吃了个精光,刚被放到床上,连口气都没喘顺,一具沉重如山的身子便压了上来。

她心头大惊,扯紧月白色上襦,美眸睁着,惊慌道,“殿下…我们还没洗漱……”

“无妨。”

“可今日在外逛了一日,身上都出了汗,咱们还是先沐浴吧……”

顾沅咬了咬唇,抬起两条手臂挽住他的脖子,水眸盈盈,软着嗓音哄道,“等洗漱完,由着你来,有一夜的时间呢。”

她眉眼间流转的妩媚,还有这温言暖语,让裴元彻的眸色瞬间深了。

她床笫间一贯羞怯,今日这般主动勾人的姿态,真是叫人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强压下那窜动的热意,他撑起手臂,黑眸俯视着她,“一起洗如何?”

顾沅的脸瞬间红了,瞥过脸,娇嗔道,“不要,你先去。”

裴元彻掠过她绯红似霞的小脸,嗤笑一声,“小古板。”

说罢,在她唇上又亲了一口,这才起身离开这寝屋,往一侧的净房去了。

听到脚步声远去,顾沅松口气,刚从床上坐起,又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她心头一沉,扬声道,“是秋霜还是谷雨?”

外头脆生生答道,“主子,是我,谷雨。”

顾沅放下心来,吩咐道,“谷雨,我在换衣服,你在外守着,顺便让秋霜去准备些酒水糕点,我没答应,谁都不准放进来,知道了么?”

谷雨愣了愣,心说主子最近一直说要给太子爷一个惊喜,难道这就在里面准备上了?

主子的事她也不敢多问,忙恭敬的应道,“奴婢知道了。”

顾沅忙起身,从一旁装衣裙的箱笼底下取出个带锁的小盒子,飞快的检查起盒子里的东西,路引、银票、碎银、两串铜板,几件纯金实心的首饰……还有一包迷药。

自打上回落水之后,她一直以心慌意乱、睡眠难安为由,让御医给她开一味安神助眠的方子。方子里有一味紫精草,若剂量恰当,能起到迷药的作用,且无色无味。像松鼠藏松果般,她一点点的收集着紫精草,碾磨成粉,总算得了这么一小包。

希望这剂量足够吧。

小心翼翼的将迷药藏进袖中,顾沅又将盒子里的东西取出,飞快塞进软皮包袱里。

不多时,秋霜端着糕点和酒水来了。

顾沅坐在梳妆镜前,一头如瀑布的长发披散着,没有转过头,而是淡淡道,“你去隔壁看看殿下那边可洗漱好了?”

秋霜应了一声,顿了顿,问道,“奴婢让谷雨进来伺候太子妃梳发?”

顾沅道,“不用,这会儿时间不早了,你们也累了一日,等殿下回屋,你们也回房间歇息去吧。”

秋霜垂头称是,缓步退了下去。

脚步声一远去,顾沅忙从梳妆镜前起身,动作迅速的将那药粉拿出,倒入酒壶之中,左右摇晃了好几下。

待会儿无论怎样,都得哄着他多喝两杯,最好能多拖些时间……

为了这一天,她准备了大半个月,不,应该说为了这一天,她花了两辈子。

前世她不懂变通,又优柔寡断,一步步的将自己逼进死胡同里,最后只能选择那种方法去解脱,没留下宣儿,还抛下了延儿……

这辈子,她要跑的远远地,再也不要与裴元彻牵绊在一起。

思及此处,顾沅漆黑的眼眸一点点亮起,愈发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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