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没往那边看的,可她这般动作,反倒惹得他的视线往那边停顿,她遮得快,又背过身去,他只看到隐隐约约一角雪白。
虽然仅那么简单一瞥,却如一点火星渐入了枯草,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身子也莫名燥热起来。
顾沅遮好后,侧过头去,刚好对上他微暗的深眸,愣了一愣,旋即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无声骂着他无耻。
裴元彻不自在的摸了下鼻子,心里有些委屈,他发誓他一开始没往那方面想的。
稍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他转过身,淡淡扫了一眼谷雨手中的汤,问道,“这是什么汤?”
赵氏答道,“这是红枣乌鸡汤,喝了补气血的。”
裴元彻低低应了一声,上前一步,“汤给朕吧。”
谷雨面露诧色,赵氏眼底满是笑意,忙接过托盘,递给裴元彻,“有劳陛下。那我们就先退下了。”
说罢,她略一屈膝,便转身出去。
谷雨也忙跟上,不敢碍眼。
稍缓心神,裴元彻单手拿着托盘,稳步朝着床边走去,轻声唤了句“沅沅”。
顾沅依旧背对着他,小声道,“你先别过来,他还没吃完。”
裴元彻呼吸一窒,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再想起刚才一瞥而过的白嫩,心头像是有无数只猫爪子在挠,身子也绷得厉害。
距离上次尝到她的滋味,已经将近一年。他正值精力充沛的壮年,旷了这么久不说,每日看得着吃不着,简直更加折磨。
缓了缓呼吸,裴元彻将汤碗搁在一侧案几上,转过身道,“这一个月你每日都喝补汤,脸上却不见半点丰润,反倒这小子越发壮实,要不还是让奶娘喂养?你心疼他,也得心疼一下你自己,别把自己累着了。”
顾沅垂下眼,看着怀中孩子肉乎乎的小脸,只觉得心里被暖意塞得满满当当的,嗓音也变得温软,“接生嬷嬷说了,亲自喂养对孩子好。而且我就白日喂上一些,夜里都是奶娘喂的,累不着。”
她这般说了,裴元彻也不好多说,只是等顾沅那边喂好,让他暂时抱下孩子时,他看着那小家伙一副乐陶陶的满足模样,心底忍不住泛酸,低喃了一句,“你这小子命真好。”
顾沅系好扣子,抬眼看他,“你在嘀嘀咕咕么么呢?”
“没什么,朕说宣儿好像又重了些。”
裴元彻朝她笑了笑,“你快喝汤,冷了就不好喝了,朕抱他玩一会儿。”
顾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
这些天来,他每日一到凤仪宫,第一件事是问她的情况,第二件事便是去抱孩子。经过不断地练习,他如今抱起孩子来十分熟练,还能哄着孩子睡觉。
有一回她更衣回来,看到他给宣儿唱歌谣,整个人都震惊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像裴元彻这种乖戾自负的男人,竟会这般温声细语的哄孩子。
宣儿也爱与他亲近,每回被他抱,总是弯着眉眼笑,一笑起来,没牙的小嘴也张开,呜呜哇哇的发出些高兴的声响。
不似刚出生时的皱皱巴巴,养了这些日,宣儿的皮肤渐渐变得白嫩饱满,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他继承了顾沅的桃花眼,有漂亮的双眼皮,眼尾上翘,瞳色不算深,阳光下看泛着淡淡的琥珀色。
皮肤白,又爱笑,更像是个漂亮小姑娘,唯一就是鼻子像了裴元彻,很是高挺,添了几分英气。
顾沅端着汤碗慢慢地喝,裴元彻抱着宣儿在她身边晃,闲聊道,“再过三日便是宣儿的满月宴了,日子过的真快,眨眼他就一个月了。”
顾沅轻轻“嗯”了一声,说道,“这段时间辛苦母后操持了,等我出了月子就接过宫务,也不好叫她再操劳。”
最近裴元彻已经开始有意削减崔家的势力了,虽然崔太后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但顾沅想着这段时间还是能不麻烦崔太后就不麻烦,省得令太后愈发不悦。
裴元彻轻晃着手臂,气定神闲道,“那倒不急,除了这回办宫宴要费些心力,平日里后宫也没什么事,她清净得很。”
闻言,顾沅慢悠悠抬眸,斜觑了他一眼,“陛下这是嫌后宫人少了?”
裴元彻噎住,眉头皱起,“朕不是这个意思……”
顾沅这边仍自顾自的说,“你要想选两个来伺候你,我也没意见。毕竟我现在也不能与你做那事。”
裴元彻眸光沉沉,她这话说得他心下沉重,语气也不由自主的冷了几分,“朕说过不会选秀就不会选。你明知道朕最不爱你说这些话,也最讨厌你将朕往外推,何必还拿这话来刺朕……况且,朕也不是那等贪恋女色之人。”
说到这,他看到顾沅斜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还不好色,从前在床上时可不像你说得这般,说谎不打草稿”。
他轻咳一声,认真看向她,“是,从前对你,朕是要得勤了些,但那是因为对象是你。朕心悦你,看着你就情难自禁,就想要跟你亲昵。”
男人对喜欢的女人,天生有种强烈的征服欲与占有感,他也不例外。
说者不要脸,听者的耳尖却渐渐红了。
顾沅别扭的撇过脸,打断他,“孩子还在,你乱说些么么。”
裴元彻低头,只见怀中的小婴孩正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巴巴的瞧着他。
想了想,他伸出手,轻轻捂住宣儿的耳朵,而后继续对顾沅道,“你不让朕碰,那朕自行解决。”
顿了顿,他犹有些不死心,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不过咱们现下有了宣儿,没准再生一个,延儿也能回来呢?就算延儿没回来,那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女儿么?”
顾沅睫毛微颤,回头去看他,只见他目光诚恳,“你若有需要,朕随时效劳。”
他一本正经的说着不正经的话,顾沅又羞又气,还有些好笑。悄悄捏了捏手指,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谁需要了?不需要!”
裴元彻觉得她凶起来也可爱,比平日那副万事不过眼的淡然要鲜活许多,狭长的凤眸也噙着笑,显得风流又多情,嘴上却顺着她的话,温声哄道,“好,不需要,都听你的。”
顾沅已经骂不动他的厚脸皮,索性不去理他。
裴元彻松开宣儿的耳朵,低头逗他,“咱们家你母后最大,以后咱父子俩都听她的,可不能惹她不高兴,知道了么?”
宣儿听不懂,但见自家父皇朝他笑,便也弯起眼眸笑,嘴里咿咿呀呀的,像是答应了。
第104章
三日后,皇太子裴宣的满月宴如期举行。
这一日,长安城四品以上官员及家眷皆入宫庆贺,各州府也都献上贺礼,一时间,贺礼如水般的抬进了顾沅的凤仪宫,得亏她的宫殿够大,饶是这样,也塞满了好几间空屋。
顾沅坐在榻上看着兰嬷嬷整理出来的礼单,很是感叹的看了一眼在景阳怀中的宣儿,“才刚满月呢,就这么多家底了。”
“这些算什么,日后整个大渊朝的江山都是他的。”
景阳说着,又笑吟吟的逗着怀中的小侄子,“这些东西,就当咱们小宣儿攒的媳妇本,日后给他小媳妇当聘礼用,是不是呀?”
她从前以为她是不喜欢孩子的,可自从多了宣儿这样一个小侄子,她才意识到,她不是不喜欢孩子,而是不喜欢吵闹烦人的孩子,像宣儿这般不哭不闹,爱笑又漂亮的小孩子,她简直爱不释手,恨不得拐回她的玉明殿去。
尤其今日满月宴,小太子要正式在朝臣跟前亮相,是以宣儿一早就穿上了簇新的衣裳
里头贴身穿着的绣麒麟纹的红兜子,是他外祖母赵氏绣的,赵氏绣了二十多件,一年四季,各式各样的,若不是顾沅拦着,赵氏怕是还要继续绣一堆。
外面是一件明黄色的小锦袍,这是顾沅亲自做的,料子是裴元彻选的。
孩子两只肉嘟嘟的小手上各戴着一只精致的银手镯,分别是张韫素和卢娇月这两位姨娘送的。他脖子上还挂着个金光闪闪的项圈,是崔太后送的,坠着个极为精巧的长命锁,上面镶嵌着各色宝石,很是富贵。
小小的娃娃本就生的玉雪可爱,这般一穿戴,简直比观音座下的仙童还要招人疼。
顾沅见景阳这么喜欢孩子,笑道,“你这样亲近孩子,不若今年就嫁去陇西,与谢纶生一个玩?”
闻言,景阳娇俏的脸庞立刻飞起两抹红云,娇嗔了一声,“皇嫂,你说什么呢,谁要给他生孩子。”
顾沅笑了笑,“怎么,你不乐意?这回陇西送来满月贺礼,人家还不忘给你送了一箱礼物呢,唉,谢纶若是听到你这话,怕是要伤心咯。”
景阳一怔,瞪圆了眼睛,“他还给我带礼物了?”
顾沅颔首,将手中那本礼单递给景阳,“喏,你看。后面那几页有批注,敬献给景阳长公主。”
一旁的奶娘抱过孩子,景阳翻看起礼单,口中说着“就一些小玩意嘛”,嘴角却是不由自主的翘起,那份少女爱恋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顾沅在一旁看着,眸中也不禁带着温软的笑,她想,景阳和谢纶这样可真好,彼此喜欢,彼此珍视,生儿育女,相伴到老。
……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太极宫内灯火通明,宾客满堂。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有太监扬声唱道,“陛下驾到,皇后驾到,太子驾到——”
殿内瞬间肃静,众人纷纷垂下头行礼。
等到那一对神仙般光耀明艳的帝后缓缓走过,有胆大的偷偷抬眼去看,都不约而同的露出惊诧的神色,只见皇帝一只手抱着小太子,一只手牵着皇后,神色自若的往上座走去。
虽然早知道皇帝宠爱皇后和太子,但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男人抱孩子出席的。
再看皇帝抱孩子的姿势,座下女眷们心头感叹,抱得这么娴熟,看样子陛下在后宫没少抱孩子。
一时间,她们看向顾沅的目光越发艳羡,嫁了这么个体贴细心的男人,肚子也争气,现在是皇后,日后是太后,一辈子荣宠尊贵,连带着父兄子加官进爵,荫蔽顾家后嗣,她这般的好命谁能比拟?
皇帝落座后,淡淡的扫了一圈下首,今日他心情不错,遂神色也不似往常那般淡漠严肃,眉目舒展,朗声道,“免礼,都起来罢。”
众人纷纷谢恩起身,重新落座。
不多时,崔太后和景阳长公主也入了席,裴元彻抬手道,“今日是太子满月宴,是大喜事一件,诸位爱卿不必多礼,都尽兴吃喝,不醉不归。”
话音落,宫人们端着美酒佳肴鱼贯而入,乐师与舞姬们也都入场表演助兴。
宣儿听到舞乐声,好奇的睁着大眼睛去看。
裴元彻看着直乐,转头对顾沅道,“你瞧,这小家伙看得眼睛都不眨。”
顾沅看他无比自然地抱着孩子坐在龙椅上,压低声音道,“还是将他给我抱吧,你这样抱着不像话。”
裴元彻摆手,“没事,小家伙沉,你抱久了会手酸,朕抱着就好。而且这个位置视角好,正好让下面的人都看看咱们的儿子模样生得多俊。”
见他满脸骄傲,顾沅哑然失笑,再去看宣儿,那小家伙稳稳当当的靠在他父皇怀中,惬意的很。
父子俩这般好,她也不再多说。
前世宣儿那般渴望父爱,这辈子裴元彻想宠着他,那便由着他宠,等孩子晓得事了,再严厉点管教也不迟。
丝竹管弦靡靡,歌舞曼妙笙笙,酒过三巡,台下宾客见皇帝兴致高涨,向来冷肃的脸上有频频展现笑意,也都不再拘谨,纷纷敬酒恭贺,变着花样恭维着。
若放在平日,他们这般奉承,定然要被皇帝一个冷刀子瞪到膝盖发软,可今日不一样,他们越夸小皇子,皇帝越发神采飞扬,毫不掩饰他对小皇子的宠爱与重视。
就在气氛高涨时,忽然,台下有人发现皇帝的衣服湿了
“是酒洒了?”
“呃,好像不是酒水,是小皇子……尿了?”
“天爷呐!”
台下臣眷们惊诧的睁大了眼,小皇子也忒大胆,竟就这般尿在了皇帝身上。
顾沅一扭头,也发现裴元彻那暗红色绣团龙纹的锦袍肉眼可见的濡湿了一大块,偏生那干了坏事的小家伙还毫无感觉,见着自家母后看自己,欢喜的朝自己母后笑,嘴里“呀”的高兴叫着。
顾沅无奈的看了这卖乖的小不点一眼,又看向裴元彻,有些尴尬道,“走吧,一同去后头,我给他换件干净的绸裤,你去换件袍子。”
裴元彻看着被尿湿的袍子眉头都没皱一下,只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宣儿的额头,笑骂道,“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小子,还好意思笑,当着这么多人尿裤子,等你长大了看你害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