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彻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叹道,“你个没良心的,我这么着急传位,还不是想早点带你出去玩。”
“我知道。”顾沅心头一暖,撑起半边身子,乌黑的眸子盛满笑意看他,“但也不急这三年,咱们还有好几十年的日子可活,到时候可以慢慢玩。”
闻言,裴元彻长睫微垂。
他沉默着,慢慢的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让人猜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难不成你真和孩子生闷气呀?”
顾沅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小指勾了勾他的掌心,清澈的黑眸中水光潋滟,软着语调撒娇,“别想了,三年很快的,眨眼就过了。”
好半晌,裴元彻嗓音磁沉的“嗯”了一声。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只要你愿意陪在我身旁,身处何地都不重要。”
他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是讨她欢喜。
……
在宫里过完中秋,吃了一顿团团圆圆的中秋宴,太子便不见了。
众人不知太子是何时离的宫,更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去,帝后对外的说法是太子继续回山上清修去了。
太子离去的第二日,念念抱着精致的粉色小包袱,倒在床上嚎啕大哭。
“呜呜呜骗子,皇兄就是个大骗子,说好了带我一起去闯荡江湖的!他就这样把我抛下了!呜呜……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公主您别哭了,仔细把嗓子哭哑了。”
大宫女使出浑身解数也哄不好,只好派人去请皇后。
顾沅还没进门就听到念念的哭声,心头叹气,还好就生了两个孩子,要是再多生几个,她肯定应付不来。
“是谁惹我们念念这么难过啊?”
一听到母后温柔的声音,念念立刻扑到她的怀中,抽抽搭搭控诉着皇兄欺骗了她的感情,说好兄妹一起闯江湖,最后她却被落下。
“瞧你哭得跟小花猫似的,眼睛哭肿了可就不好看了。”
顾沅轻拍着念念的背,拿出帕子替她擦着眼泪,又顺着女儿的话,故作严厉的附和道,“是,你皇兄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他从前总念叨着人要言而有信,现在自己都没做到。嗯,等他下次回来,母后叫你父皇拿板子揍他一顿,给你出口恶气,好不好?”
念念一听,傻了眼,打了个哭嗝,“啊?拿板子打?”
顾沅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面上却认真,点头道,“对,拿长板子打,把他按在长凳上打,打多少下,你来决定?”
念念吸了吸鼻子,摇头道,“倒不用板子打,板子打多疼啊,皇兄会流血的。”
顾沅暗笑,“那你打算怎么教训他?”
念念撇了撇唇,“就……就骂他两句,我不跟他说话了!”
看着女儿这般护着她兄长,顾沅又是好笑又是暖心。
她将念念搂在怀中,轻声哄道,“其实你皇兄也是担心你的安危。江湖鱼龙混杂,危险重重,我们念念又长得这么漂亮,要是被山匪头子看中,抢走了,那怎么办?母后肯定要伤心死了。”
念念眨了眨泪眼,忍不住问,“可皇兄长得也很好看啊,母后就不怕他被女土匪看中,也抢回去吗?”
顾沅,“……”
好像有点道理?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三年后,长安。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繁华依旧。
茶馆里,说书人手拿折扇,唾沫横飞的讲故事。
“且说最近江湖中最有名的那位玉面神医,他身世神秘,无人知道他是从何处来,又无门无派,全身家当便是一柄琴,一把剑,一个药箱,一匹白马,行走于江湖之间,行医治病,乐善好施,不知多少人受过他的恩惠,是以他又被称作玉面菩萨,听说有不少地方给他修庙供香呢。”
茶馆里有人起哄,粗着嗓子问,“为何他称号前有个玉面啊?”
“歡,这位客官问到点子上了。”
说书人一拍醒木,扬声道,“玉面神医为何称作玉面神医呢,江湖中流传着两个说法,第一个说法是,他脸上常年戴着一块白玉制成的精巧面具。第二个说法是,他生得玉质金相,俊美非凡,初入江湖时,见过他真面目的人,纷纷为之惊叹,赞为玉郎,为他神魂颠倒,茶饭不思。”
座下有人嘘了一声,“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长得丑的人才会戴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他若真长得那么好看,何必遮遮掩掩,我看呐,就是故弄玄虚!”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
说书人摇着扇子,“客官们可听说过江南杭海山庄,这可是江湖中最富有的门派,听说他们家的大小姐,有一次见着玉面神医治病救人,一见倾心,从此茶饭不思,一门心思想嫁给他呢。除了杭海山庄,还有西南实力最强的马帮,金刀门的掌门千金,也看中了这玉面神医,金刀门掌门都放话了,只要这玉面神医愿意娶他的女儿,他愿意以整个马帮为嫁妆……”
接着,说书人又举了许多个例子,听得下座的人都津津有味,不错过半只耳朵。
等一场书说完,还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红着脸,悄悄说着小话,“这玉面神医真有这么俊么,真想见见呢。”
天边的太阳明晃晃的,说书人歇了一盏茶功夫,便又说起下一场。
无人注意到嘈杂热闹的大街上,一身着青衫,戴着白纱帷帽的男子,骑着白马慢慢行过。
……
金碧琉璃的凤仪宫,方几上摆着的铜螭龙纹海棠式花觚里插着两支晚秋的金桂,细细碎碎的小花,却能散发出格外馥郁的甜香。
裴元彻拥着顾沅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半阖着眼,细细听着铮铮传来的乐声。
不远处,小公主念念正端坐在古筝前,全神贯注的弹着一曲汉宫春。
小公主年近十三,花容月貌,相较于三年前的稚嫩,如今模样逐渐长开,出落得越发动人,一颦一笑间满是豆蔻少女的灵动与柔美。
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公主生得如此美丽,长安城中倾慕她的郎君不知何许。
对此,顾沅和裴元彻都有些犯愁,从小捧在手心里的明珠,不论许给哪家,心头总是牵挂担忧的。
且说一曲汉宫春弹毕,念念修长纤柔的手指按住琴弦。
她缓缓睁开眼,眸中灵动雀跃,再不似方才的温柔恬静。
“父皇,母后,我弹得怎么样?”
裴元彻很捧场,拍掌,“好,相较之前进步不少。”
念念扬起小下巴,一脸骄傲,“我可练了半个月呢。”
看着这对父女,一个嘚瑟,一个捧,顾沅扶额,真是没眼看。
裴元彻瞥见顾沅这小动作,眉眼含笑,握着她的手,温声道,“当然,你母后的琴弹得是最好的,你可得向你母后多多学习。”
念念早已对父皇母后之间的腻歪习以为常了,笑嘻嘻的往母后身边凑去,卖乖道,“高山流水觅知音,父皇就是母后的知音,最爱母后的琴。”
殿内一片其乐融融,这时,李贵忽然急哄哄的跑了进来,“陛下,皇后娘娘,公主殿下!”
裴元彻蹙眉,幽幽瞥他一眼,“火烧眉毛了?”
李贵满脸喜色道,“是,是太子殿下回来了!人已到了承天门,正往这边来呢。”
顾沅陡然坐起身来,惊喜道,“回来了?”
念念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皇兄可算舍得回来了!”
裴元彻则是一脸严肃,穿鞋下榻,起身往外走。
顾沅忙道,“你慢点啊,我们一起去接他。”
裴元彻摆手道,“不是,我先去紫宸宫拿样东西。”
说着,阔步离开,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顾沅和念念母女面面相觑,什么东西这般重要,非得这个时候拿?
一个时辰后。
顾沅、念念和裴宣互问温凉,有说有笑,茶都喝了半盏,裴元彻才闷声不响的回来。
十八岁的裴宣已经长得与裴元彻差不多高,一见父皇回来,连忙起身,恭顺请安,“儿臣裴宣拜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起来。”
裴元彻单手托住裴宣的胳膊,扶他起身,深邃的黑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嗯,我儿在外历练三年,更像个男子汉了。来,手拿出来,父皇有东西给你。”
裴宣,“……?”
问也不好多问,他顺从张开双手。
裴元彻绣着暗龙纹的长袖利落抬起。
“啪嗒”一声。
只见那枚玉质通透、雕工精巧的传国玉玺,稳稳当当落在裴宣修长的手掌之中。
裴元彻严肃的眉目舒展开来,就连鬓角的几根白发都显得精神不少。他抬手拍着裴宣的肩膀,语气欣慰,“朕的好儿子,以后这大渊的江山就托付给你了。”
裴宣,“……”
裴元彻也不再看尚未回神的儿子,脚步轻松的走到顾沅身旁。
他垂下眼帘,凝视着她姣美的脸,唇角带笑,“沅沅,可想好第一站去哪。”
第143章 番外
七月初五,新帝的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太子裴宣即位,改年号正元。
裴元彻为太上皇,顾沅为太后,迁居兴庆宫。
崔太后晋封为太皇太后,十三岁的永安公主也成了大渊朝史上年纪最小的长公主——谁能想到皇帝才四十岁就传位不干了呢?
新帝即位,大臣们恭贺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提到后宫选秀之事:新帝已年满十八,这个年纪,也该娶正妻了。
对此,新帝推说刚登基,有许多政务要忙,立后之事暂往后议。
朝臣们议论颇多,可新帝也不是吃素的,相较于太上皇的冷淡无情,新帝是外荏内厉,谈笑间说罢官就罢官,说贬谪就贬谪,脸上的笑容都不带变一下的那种角色。
渐渐地,朝堂上再没人敢提选秀之事,毕竟太上皇当年也是拖到了二十一才娶妻,新帝这……等过个几年再催?
等裴宣当了一个月的皇帝,裴元彻终于耐不住性子,拧着眉头去问顾沅,“宣儿即位已有月余,这段时间表现的也很不错,你可以放心跟我出门了吧?”
顾沅放下手中的针线,抬眸看到他愤懑的模样,轻笑了笑,“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