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地位卑贱,不过是任人欺辱的命运。”
卑贱如他,很多的时候甚至连命都无法掌握于自己的手中。
燕启臻抬起头,他眼底的水色在黑暗中格外的明亮。
“只要能够看见一丝权势的希望,我都会抓住的。”
“而步步走,步步慎。”他的声音逐渐平缓了不少,似乎是被那些旧时的回忆所禁锢于痛苦中。
“然后...”
他却突然没有说话。
而他身旁的浓墨女子,却突然出了声。
他瞧见婴宁细长的眉尾仿佛有一丝怜悯色,几乎让燕启臻恍惚的以为她也是理解自己的,可吐出的话却分外刺耳。
“然后,你我相识,便给了你一丝往上爬的机会。”
燕启臻眼底已经有了动摇的神色,正想辩解,她却仍然继续开口:
“你想踩着本宫爬上权势的高位。”
“不也是如了意吗?”
他并未否认:“是。”
他,曾经真的是那样想的。
那时的他以为她也不过是西域联姻的棋子,便就动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可谁知道,这一步步走了下去,与她相处,事事却皆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承认,他是小人。
却依旧祈求想要她留在自己的身旁。
“我本有那般不堪的想法,但却被你识破。”燕启臻想到这里,微颤的声音却有些难以察觉的软弱。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才没机会在两人之间掺杂着太多的阴谋诡计。
他隔着浓浓的夜色,望向了婴宁,却许久没有再开口。
直到骤风微起,掀起了几片雪,而落于院中已经破败许久的石桌之上,他似乎才从沉默走了出来:
“阿宁,在我知晓自己对你的心意后。”
“便决定此生与你携手一生。”
“而联姻之事,我以为万无一失。”
“我请求父皇赐婚,可却没想到会被西域皇帝所拒绝。”他的耳垂红痣在黑暗中暗淡了些许。
在那般情况下,西域皇帝拒绝联姻之人的缘由,不由得让人多想。
燕启臻轻笑着开口,并不想让身旁之人发现自己的黯然:“看来,西域皇帝觉得我与阿宁并不相配呢。”
本以为...
有了父皇的同意,就可以定下自己的婚事,却没想到,竟然被西域皇帝一句话给搅黄了。
燕启臻想到此事,也不免苦笑。
看来只有那个位子的人,才能有权决定一切。
“四殿下,你该不会说...你是为了本宫,才做出谋划篡位之事吧?”
夜色正浓,偏房中也漆黑成一团。
两人相立,一人的视线紧紧的锁在婴宁的身上,即便燕启臻看不见她的模样,也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她的眉眼。
他却没有承认,而是有些自嘲:
“谁知道呢。”
为权势是真,为她也是真。
倘若没有与她相识,他定然不会有这般机缘。
也定然不会愿在此时向父皇提起联姻之事,更不会因西域皇帝拒绝联姻,而再一次坚定了他要权势的想法。
他的私心,与白婴宁这个人的存在交织成团。
既是如此,他便也愿得搏上一搏。
只不过他的结局,是输。
可燕启臻在这几日忽然明白了,他虽已是丧家之犬,但是却不算输的一败涂地。
毕竟,他的身旁还有她的存在。
即便是面临着无数的可能性,他却依旧想到了另一番可能。
三日前便想告诉她的事情,却没想到今晚才有机会开口:“阿宁。”
“我此时已经不便在皇城久留,前几日我便已联络了旧部,七日后便有一次出城的机会。”
“你我两人一同前往北境。”
“你可愿?”
一缕月色偷偷钻了进来,却落在了无情人身上。
“北境?”
“四殿下在发疯?”婴宁缓缓的开口,好奇的问道。
话毕,她便走到燕启臻的身旁,侧头之际额间的朱色折射了惨淡的月色,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阿宁,我并非是发疯。”
燕启臻忽然伸出手,抱住了这一道月光。
“我愿向你许诺,即便是到了北境,也始终待你如初。”
他的双手收紧吗,却没有留意到怀中人的神色。
而后,他又补上了一句:
“我已寻到了白褚宁身上的解药。”
“解药,到了北境后我便会给你。”
“阿宁,我们一同前往北境。”
“好不好?”
他只是贴紧她的身子,腰间便软了不少。
花腥的味道从他的身体中绽放,渴望也沾染到怀中人的身上。
“威胁本宫?”
“燕启臻,什么时候你能改掉你的自以为是呢?”怀中的女子骤然打断了他,而是缓缓的伸出手。
芘縻花为情绽放,却情愿枯萎于月色之下。
“阿宁...”
他刚想开口。
“燕启臻。”
“你身上的味道,还真是好笑。”她忽然提到了他身上的这股味道,反而让燕启臻一愣。
“味道?”
“你知道这味道?”
婴宁微微挑眉,轻轻的贴近他的身体:
“芘縻花,情动之花。”
她不过是贴着他的身旁轻轻闻了一下,便惹的他浑身颤栗了起来,喉间发出了一道古怪的声音,
想要她触碰到自己。
然后她抬手。
“阿宁...”他的声音是颤抖着,是渴望着她的靠近。
指尖却轻轻碰了那枚红痣。
“不过...”
“你可知晓这芘縻花的味道,是什么人身上的吗?”
她的声音引诱着他,似乎想要将他拉进深渊之中。
“什么...人?”燕朝霁的声音收紧。
心中的声音却叫嚣着,想让她不要开口,可浑身的燥热几乎让他沉迷于耳垂上的触感。
酥麻...
迷离...
他的背脊在颤抖的同时,婴宁的声音还是出现了:
“听闻前朝皇室之人,身带芘縻花香,寓为...”
“天降之人。”
“看来殿下,身体有秘密呢。”
她不过几言,便让燕启臻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迷茫的开口:
“前朝?”
“阿宁...在开什么玩笑...”烟雨朦胧之人,抬头看她的时候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急急否认道。
“你我前去娇荷楼时,便闻到了这般味道,四殿下还记得吗?”她的声音一时之间让燕启臻有些发晕。
“倘若殿下不信,便可去查实一番。”
她似乎对此事颇有把握,两人虽然贴的极近,却莫名的让燕启臻有着一种隔着千沟万壑的悲凉感,而此时他的脑海闪过了太多的念头。
他是前朝之人?!
怎么可能?!
他明明是皇帝的第四子,更何况如果自己乃是前朝之子,以皇帝的狠辣,又怎么会留自己活到今日?!
但是...
可他也确实曾在一本古书中得知,前朝之人身怀异香,乃是皇族之人的特征。
如果她说的话是真的...
自己身上的味道,就是那芘縻花的...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阿宁。”
“你在骗我!”燕启臻紧紧的将她抱入怀中,往日消瘦的身体也爆发出了强势的力道,并不愿意再从她口中听到一些古怪的话。
“阿宁...”
“你在骗我...对不对?”
而婴宁轻笑了一句:
“骗?”
“本宫何必要骗?”
“四殿下真的以为自己对本宫有什么价值吗?”
“而且,你说。”
“本宫如果把这件事情告诉皇帝,会如何呢?”
“还真是好奇呢。”她的手轻轻落下,放过了耳垂,又紧紧的掐住了燕启臻的下巴之处,直到在他的肌肤上留下了惨烈的红痕。
才缓缓划过了他的喉结之处。
随后,便是一阵呜咽声。
“前朝的血脉,世间还容得下你吗?”
她的尾音几乎是翘了起来,似乎真的有些期待。
燕启臻的身子骤然颤抖了起来,手中的力道逐渐加重,不管不顾她的指尖触碰到了自己的何处,而是掐着她的腰侧迟迟不愿放手。
“那你为何要救我?”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朦胧眼尾早就一片绯红,仿佛是一幅惹人垂泪的江南悲景。
“为何要救我?!”
他情愿她不救自己,也不愿听到这番话。
“阿宁。”
“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四殿下不知吗?”
“为何...?!”细微的呜咽,让他的声音似乎逐渐癫狂了起来。
“燕启臻,就允许你就利用他人,本宫就不行吗?”而她却依旧是那般波澜不惊的模样,对他的异样置之不理。
她松开了手,似乎觉得掌心有些脏。
在浓墨的夜中,他有些看不透她了。
“阿宁....你是不是不愿与我去北境?”
“才编出这般妄言?”
有些褪色的眸底,压抑着无尽的痛楚,朦胧之人却依旧苦苦挣扎的看着她。
“如果你早知道,为何不早告诉我?”
“对吧。”
“所以...”
而燕启臻还未说完,便听到了她的声音:
“因为...你想要踩着本宫的身上,本宫自然也需要你手中阿褚的解药。”
“你我两人都不过微微利用一下,殿下怎么就不愿了?”
“所以你救我...也只是因为白褚宁?”
他似乎终于认识到了事实,含水眸骤然浓成一片迷雾,眼底的猩红色证实着他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是也不是。”
“一开始本宫确实因为阿褚。”
“后来便是觉得有趣。”
她仰头贴近那一枚红痣,缠绵的开口道:
“看着殿下万般念想为空,而付出的千辛万苦不过皆是一汪镜花水月。”
“可当真是,有意思的紧呢。”
她话音落下很久,而身旁之人眼尾的猩红之色渐浓。
许久之后。
黑夜中的朦胧男子才浑身止不住颤抖的笑了起来。
燕启臻的眼底的迷恋已经完全破碎掉,而流露出的却是无尽的痛楚,他的胸口之处几乎什么动物啃食成了一处空洞。
然后...
又溃烂发臭了。
可惜,她不知道。
最后,燕启臻克制着心口处的撕裂感,才颤颤的开口:
“白婴宁。”
“你为什么这般对我?”
“你告诉我,为什么?!!”
最后几个字已经有哭声,但他将自己的眼睛隐藏于她的脖颈之中,燕启臻骤然贴到了她的脖颈之处,因着心口实在疼的受不了便恶狠狠的咬了那宛若白藕处的脖颈处。
撕咬...
痛苦...
却不能让他好起来。
然后,燕启臻听到了她的声音:
“自然是因为...”
“殿下伤害阿褚了啊。”
烟雨朦胧破碎,却迟迟不愿放手。
他的一愿之求,却因一步之错,酿成了荒谬的自欺欺人。
阿宁。
你这般折磨我...
我会坏掉的。
燕启臻当夜便离开了。
“主人,燕启臻去寻艽玉了。”0067注意到了燕启臻离开西域邦府的去向后,立刻给自家主人小声的说道。
“他自然要去寻个真相。”
“无妨。”
婴宁再一次的打量这一座旻朝皇宫。
宫墙乃是红砖雕纹梁,梁上瑞兽仰天长啸,保佑着一方平安。而宫中主殿气势辉煌,五爪金龙怒目而视,自然另有一番尊严。
传闻,龙眼可以看透世世间一切迷惑之象。
真龙降世,寓意明万事真理,塑万灵律法。
曾几何时。
这旻朝皇宫的真龙之气,已经有些破碎不堪了。
而宫道处的宫人几乎都是小心翼翼的低着头,他们都知晓最近皇宫中的气氛相当压抑,便不敢再做什么自己份外的事,以防哪天一不小惹了哪位贵人。
而皇宫中的古怪,便是从一开始传闻陛下得了病时开始的。
后来又有一些传言说,陛下不是病了,而是被什么百年妖祟附了身。
紧接着没过几天,他们就发现自己身旁少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宫中做事的人都是一些明白人,自然立刻反应过来是有人要堵住他们的嘴巴,人人此时都惶恐不安着,不敢提一句陛下之事。
婴宁走到乾坤宫前的时候,便余光扫了一眼殿外。
想来...也是最后一眼罢了。
这历经几朝的宫殿表面上依旧是千年威严的模样,可这一切不过是幻象。
权力的巅峰便注定会形成更浓厚的血气,而埋藏了数不尽的白骨,数不清的血肉的位子,最能腐蚀人心。
“宣,昭宁公主进殿!”尖锐的太监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