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听闻西域皇帝年幼时也与你交好,甚至在即位后立刻封你为“长公主,赐号‘昭宁’。”
但是奇怪的是,白璃嵘却让她来旻朝趟这么一潭浑水。
她与白璃嵘两人关系破裂的缘故,看样子便是因为白褚宁。
燕朝霁觉得自己忽然抓到了什么,便开口说道:
“倘若需要本王帮忙的,可以开口。”
她轻笑一声。
对面的女子却并未直接回应,而是托起下巴处,凤眸璀璨的问道:“摄政王今日偷摸摸的跑到此处做什么?”
“难道是不想当王爷了。”
“便来体会一番爬墙头的登徒子?”
燕朝霁坐在了石桌的另一侧,将掌心的黑子轻轻的落在了棋盘上,并未因她的打趣而变了脸色:
“你今日去宫中了。”
“是,皇后娘娘今日相邀,想必是因为我淌了一趟浑水。”她执起一子,举目端详着。
燕朝霁垂下眸,缓缓的开口:
“是皇兄怀疑你了。”
燕朝霁边说边仔细研究着棋盘,感受到了对面女子的打量视线才抬起头,正好看到她眉目间的豁然开朗神态。
“看来,王爷和陛下还真是水火难容呢。”婴宁看着他的模样,他修长的手掌苍劲有力,仿佛真的能撑起一片天地。
“连我这个局外人,似乎也要卷了进去。”她又说道。
这一次燕朝霁并未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两人之间的经历早就无声的证实着这一切,他此时再说什么也无法遮掩。
“皇兄不会因此对你失了戒心,你此后行事便要小心些。”
“昭宁多谢王爷关心。”
燕朝霁一顿,又缓缓的说道:“不过不必多虑,本王说过会护你周全,便是会信守承诺。”
他又移了一子,一如往日的冷峻肃然。
“护我?”
“摄政王殿下,这世间人若想护的一人,便需得另一人有价值。”
“昭宁斗胆一问,我在殿下心中,又会有什么价值呢?”她语气散漫,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给予她的承诺,而是笑着反问。
“倘若说是什么价值,本王其实不知。”燕朝霁话说的通透。
他思索着,便不再出声。
她似乎也觉得索然无味,并未再次追问。
许久之后,燕朝霁才开口:“但本王知晓自己不愿让你受得一丝一毫的伤害。”
“在本王这里,你便是想笑便笑,想怒便怒。”
“倘若长公主的身份束缚了你,那本王便愿意给你另一道的身份。”
“想来,这就是戏本里说的...”
“红鸾星动?”
燕朝霁沉思着,话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词。
往日里在战场上肃杀的摄政王,此时竟然像个少年愣头青,说话之间还带着碎碎的犹豫。
面前的女子闻言噗嗤一笑,凤眸顿时染上了大片的颜色。
“红鸾星动?”
“燕朝霁。”
“你还是不要乱用词语了。”
她眉目璀璨的模样,似乎让两人再一次回到了小村庄中,那几日的朝夕相伴,即便是赏她的欢意笑谈,也是极好的记忆风景。
浓墨动情,让人至死不休。
这一刻,燕朝霁忽然明了,他为何迟迟的不愿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这世间重重阴谋,太过辛酸劳累。
曾经的他,作为皇兄的傀儡,禁锢了太多的自由。
护城河的一面,他因她的相似处境才直言劝解,却没想到却让两人结下了梁子。
狩猎场的一面,他没有伸出援手,却被她救了一次。
金河村,她寻自己的时候,他却紧张了起来。
.......
似乎在她的面前,他才会暴露出隐藏的一面。
此中种种,他与她的世缘已经纠缠不清,说不得到底是谁亏欠谁了。
既然如此,他也不愿两清。
燕朝霁却在此时,想起了多年前贪恋的那一株异域之花,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任由岁月穿梭,自己还未忘记那一株花的模样。
他忘不了的,不是花。
而是那一瞬间,他的惬意轻松。
谁能料到,世人匆匆百年,那竟然是他此生的结束,之后数十年他作为皇权手中的傀儡,步步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
又要被皇兄步步紧逼。
一步...
两步...
三步....
......
百步有余,他又该如何报复?
黎洲一行迫在眉睫,皇兄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雁烬符只要在他手中一日,皇兄就会忌惮着自己,想方设法的便要他交出当年父皇赐于自己的军符。
他想要寻那一日的惬意,寻那一日的快意。
此时,更想寻一个她。
愿以顺遂相赠,换她痛快一笑。
百年人世,他曾觉得漫长不可及,却为何今日觉得与她携手一生也不算难熬。
燕朝霁忽然有了预感...
不是有什么改变了。
而是这天底下,他的视线中有了一个她。
.......
“过几日,我会去黎州。”石桌旁的尊崇男子披蛟袍戴玉冠,不言笑的时候周身气势冷峻,鹰眸中皆是化不开的肃然,窄腰被一道墨色束缚。
“皇兄那里你不用担心。”
他会将事情处理好,暂时让皇兄不会对她产生威胁。
“摄政王不用担心本宫。”婴宁起身,走到了院中的一处青竹林旁,轻轻碰了一下竹叶,惹得后者颤动。
“昭宁并非没有自保之力。”
燕朝霁知晓她武功不菲,正想开口,又听到她说:“但是既然摄政王有心,不如帮昭宁一个忙?”
“什么忙?”
“帮我护着阿褚。”婴宁开口说道。
燕朝霁心中忽然一愣,不知道她为何有这般古怪的说辞,思索了片刻却依旧是点了点头。
“本王答应你。”
“你和白褚宁,我都会护着。”
“殿下,咱们到底是进还是不进?”轿外的小厮小心翼翼的问道,而轿中的烟雨朦胧之人却罕见的有些犹豫。
燕启臻抚摸着青玉扳指,垂下眼眸都看不透的幽深神色。
他何必要来?
明明白褚宁的药,可以一如即往的让下人送过来。
燕启臻忽然觉得今日来府中拜访她,本就是有些不妥。
他深知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过是互相合作,并非是真的如“传闻”所言,两人交往密切甚至有和亲的苗头。
可那一日的事情,几乎让他夜夜念着,而身体深处中的花腥味,再一次的从他的身体中叫嚣着爬了出来。
心念不过一动,他还是来了。
“四殿下。”婴宁轻手一挥,让周围的侍从婢女都退了下去。
燕启臻的视线停在了婴宁的身上,见她今日却没有穿西域衣裙,反而是一袭雪青色的金鹧鸪裙,半臂处便是独只的金鹧鸪,玉色藕臂微微落下,似乎让自己的心头一颤。
“昭宁。”
反而是她依旧神态自若:“四殿下,今日你来送药?”
“是。”燕启臻回了一句,朦胧烟水眸才从她身上离开,但是依旧没有什么神情,他一袭靛青色的璺玉落云袍,眉目间少了几分虚伪的笑意。
“今日本殿有空,便亲自来送药了。”
“殿下还真是手下能人巧匠居多,阿褚身上的毒寻多位名医无解,却让殿下找到了可以缓解的方子。”
“倘若有机会,昭宁也想拜访这位名医。”婴宁含笑,忽然说了一句。
“说不定阿褚身上的毒,有朝一日也能寻到法子。”
燕朝霁虽并未表现出现异样,但是胸口深处中已经掀起了惊涛,只好颇为认真的说道:“本殿也只是巧合遇见了此人,近几日这位医者因家中有事才暂时离开了皇城。”
“待到他归来的时候,定然会给公主引荐。”
“四殿下还真是费心。”她含糊的一句。
燕启臻只是垂眸而不语,仿佛真的是实打实的在为对方着想。
她又再一次的开口:“不过近日这皇城倒是热闹。”
“今日三殿下乃是断袖的戏本子,传的满皇城沸沸扬扬。”她轻轻一笑,仿佛猜到了此事是谁所为。
“四殿下还是下了狠手。”
这燕启臻,还真是将他三皇兄彻底踩了下去。
听闻,朝中多位谏官前几日在明心湖游湖小聚时,竟然不小心擦撞了一艘琴音不堪入耳的繁华画舫。
此中最为刚正不阿的陈谏官,本想着给对方表达一句抱歉之意,却被对面的画舫上突然走出来的风尘之人给痛骂了几句。
“你这船上的船夫怎么回事?!”
“我们船上可有贵人!”风尘之人之披着一道花鸟眷的长袍,并不在意他自己上身几乎是完全袒露着,下身也只是松松垮垮的白色里裤。
“你看什么看?!没看过美人?!”
这陈谏官为官多年,哪里遭受这般风尘之人对自己的轻看,本就有些鬓白的气的差点又多了几根白头发,顿时有些怒火:
“你...你这男子..不知廉耻之心!”
“你我都是男子,我何时没有廉耻之心了,反而是你这个糟老头子,眼睛直溜溜的都没有离开人家的身上,才是不知廉耻。”这风尘之人说着话,还将自己的衣衫拢了上去,仿佛真的担心陈谏官偷看自己。
陈谏官自是气不过,但是没想到这颇为风尘的男子竟然如此辱自己。
两人几句争吵,竟然把两艘船上的人都引了出来。
一方是谏官,一方是烟柳地男子。
谏官往日里在朝堂上都是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来力证言辞,可他们未曾想到这不守贞洁的男人们如果真的不要脸起来,竟然比那些他们还要更甚一筹。
“你们这帮老鬼!”
“呸呸呸,你们面貌丑陋,想必根本就得不到官爷们的滋润!”
“不要脸!”
“你们就是一群没人爱的老奴!”
“啧啧啧,竟然还敢看我的身子,表面上衣冠楚楚,实际上不过是下三滥的男人!”
........
各种污言秽语,让一帮谏官气的脸颊通红。
也引来不少游湖的船只,陈谏官哪里受到过这么多的好奇打量,甚至有的人看他们这一行人已经视线颇为奇怪了。
“你们到底是何人?!”
“竟然在此处公然辱骂朝廷命官,本官定要追查到底!”陈谏官几乎是气的脸色发青,询问着他们。
“哎呦呦,还朝廷命官。”
“人家真的好害怕怕呀。不过...你们要是再惊扰了贵人,恐怕要追查到底的人可不是你们了。”最开始出现的男子说道。
“你们还是赶紧滚开吧。”
陈谏官一腔怒气,几乎在此时爆发了,他往日遇到不公不正之事,就算是与陛下,也没有畏怯过,反而是还要争辩两句。
谁料到,此时的一位风尘男子,竟然敢这般对自己说话?
“本官倒是要看看有什么贵人。”陈谏官一声令下,立刻让船靠了过去。
他倒是要看看,有什么贵人能够比陛下更尊贵!
在明心湖上,白日宣淫也就罢了,竟然还整出这么大的阵仗?!
这皇城中,竟然还有如此猖狂,不守妇道的女人!
待到船靠近后,那一群搔首弄姿的男子也似乎慌了神,大声的喊道: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非礼啊!”
“非礼啊,有人竟然想上船强抢民男?!”
“快报官啊啊。”
“别扰了贵人啊!!!”
.........
几道尖锐的男子声瞬间惊慌失措的出现,仿佛陈谏官一行人真的吓到自己,待到陈谏官他们登了船,甚至还有几人来拉扯他们。
“你们快下去!”
“非礼非礼啊。”
.......
几道入水声,竟然有两位谏官被挣脱的娇弱“男子”带下了水,顿时场面乱成一团。
这时,船阁里幽幽的一声。
“酒...”
“给本殿上酒!”船阁中一道声音,雄厚的声音有些不像是女子。
陈谏官闻声吼,此时也顾不得自己的同行,他今日非要看看这船上的人到底是谁!
便立刻越过了几道身影,直接推门一瞧!
骤然,他神色崩塌。
十几道袒露的净白身影,都在船阁中各处纵酒躺着,有的男子甚至一丝不挂匍匐在主位之人的脚下。
陈谏官推门之后除了滔天的酒气便是感受些许恶心的味道。
主位的小塌上,一张让陈谏官熟悉的面孔,此人的怀中躺着另一个强悍的黝黑男子躯体,神情还是酒醉色。
三皇子...
竟然是三皇子...
陈谏官顿时觉得天仿佛塌了一块!
燕启臻听婴宁提到此事,竟然没有隐瞒:“三皇兄的喜好乃是他的私事,本殿也没有做什么。”
是啊,没有做什么。
只是让他与皇位无缘罢了。
“此后,想必三皇兄就无需藏着掖着,便可以纵情享乐了吧。”他缓缓的说道,视线中又留住了一人。
“今日说到此事,本殿还要谢谢昭宁公主。”
“此时我权势渐稳,算得上托了公主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