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杜月笙让蒋中正暂住的客房里。/。qΒ5//k
已经是午后一点多了,落在刚刚空腹喝了点酒的两个男人眼睛里。上海的午后分外的漂亮。
有点偏了西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户的过滤,变的淡了点,给房间里的人,物,都镀了层金黄色。
杜月笙对自己生活里的要求很精致,这是那份记忆带给他的习惯。两个人面前的茶几上,青瓷的碗碟里,红的亮的花生米,烤的焦黄却走满了油的羊腿,切成了薄片,齐齐码着的水牛肉。还有那炖在小瓦瓮里的狗肉块。
这个年代里,还没什么高楼。二楼的窗户里看去,视野是无限的。
蓝天白云和艳阳。
甚至吹动了树梢头的风,都带了点夏季才有的暖意。
只是,枯木上没有丝绿色。
杜月笙举起了手里的杯子:“烈酒加友朋,席上是佳肴,狗肉怯冷,羊肉大补,牛肉有咬劲,这花生米么?是世上最好的下酒菜!中正,干!”
“干!”蒋中正抬腕干了杯子中的酒。
又拿起了手边的酒瓶,自己给自己倒上了。对面的杜月笙也是这样,两个人手边都有着自己的酒瓶。
因为杜月笙刚刚说了。喝酒。要地是自己感觉。你喝了,舒服不舒服我不知道,不如自己看着办最实在。
蒋中正深以为然。杜月笙这种细节上,其实也透着他做人的风格。不由得不让人感叹。
酒过了三杯。
蒋中正放下了筷子:“月生,还请赐教。”
杜月笙看了看他,眉头微微一抬,手里筷子夹了片带筋的牛肉,递到了蒋中正面前的辣碟里:“吃。我们边吃边说嘛,就朋友之间谈心而已。这么隆重不辜负了这上海的午后阳光?”
“好一个上海的午后阳光!”蒋中正点点头,夹起了牛肉送到嘴里,细细的咀嚼了起来。他也在咀嚼着对面杜月笙那醇如酒的情谊。
“可惜,日已西沉。之后就是黄昏,再是黑夜。明日地朝阳,这中国大地上,能够看到的人,十不留一了。”杜月笙说这个话的时候,神态很是平静。
蒋中正心头一跳,刚刚要正色问他,想起杜月笙刚刚的话,又低了头夹起菜来:“你怎么知道呢?”
“中正,那你怎么看的呢?”杜月笙也想了解了解这个时候的他,到底知道些什么。想到些什么。
蒋中正一呆,随即歉然地一笑:“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说,这中国十不留一。”
“呵呵。这个啊。”
杜月笙摇摇手:“打比方莫当真。我意思是……….”
“我知道。你说的是会死很多人。你认为真的会有大仗?”
听了蒋中正这个话,杜月笙拉了脸了:“中正,你当我是朋友不?怎么出这样的戏言?”
“哎,月生,你如何肯定?我没相戏!”
吃惊的看着对面蒋中正一脸的诚恳和焦急,杜月笙愣了半天,忽然想起来,他还没跟了中山先生。之前是跟了陈其美而已。便是日后的领袖,也不是生来做了领袖的。自己这不是太着相了么?
举国上下,人人醉生梦死,就目前蒋中正这种想法,已经是出类拔萃了。换了自己没这个阅历,怎么会知道这些?
此持此刻的中国,就是中山先生,对了日本还是有幻想的!多少人是日本留学归来地?多少人对日本有着新思想的启蒙老师般地感情?日后又多少在日的同学,分了两边,为了各自民族地利益或者生存厮杀起来?
自己,太想当然了!
看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蒋中正竖起了耳朵,从他的本能来感觉,杜月笙从不虚言!正事该到了!
果然。
杜月笙开了口:“中日,必有一战!必定是从了东北入手。”
“是否一战,不敢肯定。但是要,我和朋友谈过,想来是东北最有可能。”蒋中正保留着自己的意见,但是也赞同杜月笙的看法。
杜月笙看着他,微微叹息了下:“张作霖整日和日本人鬼扯着,大把大把的洋钱送了日本人。敷衍着二十一条。却不把当地的日本军人看眼睛里,你知道么?”
“知道,举国都知道这些。说这张胡子是汉子呢。”蒋中正笑了起来:“谣传,张胡子当面和日本人叫板了要开战,却一边打了电话去日本国内给军方压力。”
“你是军人,你图什么?你服气么?”杜月笙忽然问道。
蒋中正看着他,还是,艰难的,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张胡子这里不是绝对的,何况,把希望寄托在一部分人地贪心上,去抗衡一个国家的贪心。你说他能够赢么?”杜月笙说到这里,手向下用力地一劈:“不能!张作霖是必死之局,我是日本军人,就暗杀了他,他一死,东北大乱。”
“然后就有机可入!”蒋中正的头上已经沁出了点汗珠子来,身子向前倾着,盯着杜月笙的眼睛:“然后,收了东北为基地,杀向北平!一举端了我们的政府!”
政府?
杜月笙冷冷的扯动了下嘴唇:“想的容易。这万里河山多少好汉?那算什么政府?全民认可的才是政府!”
想到这里,杜月笙又摇摇头:“我也就这么一说。张作霖一方诸侯,未必这么容易的。何况也就我说笑而已。但是日本人必定不会放过他的。另外。”
“你说。”蒋中正已经完全的被这种可能给吸引住了,他连忙问道。
杜月笙道:“我看这国内一日不统一,日本人一日不会动手的。”
“妙!”
蒋中正听了这个话,拍案大叫起来:“列强不要动手,便是挑拨挑拨,这边诸位军爷们,你杀我,我杀你,杀的越久,中国越弱!他们是求之不得呢!月生你看的透彻!我敬你!”
和蒋中正碰了一杯后,杜月笙指了门外的上海滩:“这些,我是从报纸上看来的些消息,而推断,却是我从江湖厮杀里得到的经验。这没什么区别,钱,人马,,帮助,背叛,打击,分裂,谁笑到最后谁。”
第一人。”蒋中正瞠目结舌,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
“不。我还没说全了,起码在我心里,这江湖,有情义在。所以,我和金荣哥,是江湖的人上人。但是,我不会是第一人。”杜月笙笑道。
“我知道了。”蒋中正忽然说道。
杜月笙都不知道他忽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想了想,没问。蒋中正却在那里苦恼起来:“这不统一,是死,这统一也是死。这……….”
“不统一,是死,统一,必胜!集全国之力,同仇敌忾,如何是死?”杜月笙勃然大怒,怎么这蒋中正说出这个话来?
蒋中正看他怒,吓了一跳:“月生,你我谈谈事情,你急什么?”
“你看那张学良如何?”杜月笙忽然问道。
对面杜月笙东一榔头西一棍子的,蒋中正已经找不到北了,他看着杜月笙实实在在的:“我不了解他。”
“嘉了解,据说是个公子哥。”杜月笙没有没脑的说了一句。忽然又扯了起来:“中正啊,你说这打仗吧,我也不知道,但是人难啊。”
蒋中正点点头:“有个好老子是舒坦。我看嘉也是,张学良可想而知了。”
“民国四大公子嘛。孙科是中山先生的公子,我不知道,嘉是我兄弟。我看嘉有这个心。但是没这个恒心。毕竟出身不一样。不过人人如此,我也就说说而已。”杜月笙说到这里,他举起了杯子:“你看你我,也就说说。你还能到了中山先生那里聆听教诲,我却浪迹江湖,脱身不了!来,干,异日相聚。你我也不知道什么样子了。”
“无论怎么样,月生,我永远当你是兄弟。”
杜月笙摸出了身上一张拜帖,推到了蒋中正地面前:“胸有大志,就洁身自好。江湖,不干净。别粘着了。”
“月生。你。”蒋中正吃惊的看着自己送给黄金荣的拜帖放在了面前。不知道杜月笙的意思。
杜月笙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事情,我帮你办,这个你收回。我看你不是池中物。好好干吧。月生我,一生就这个命,日后有什么需要,你说个话,只要为国,我毁家相助!”
蒋中正的手,放在了那张帖子上。半天后,默默的收回了去。重重地点点头:“今日你我相约了。日后我也如此对你。只要有那一天。”
“做人要对自己有信心,月生卖水果的时候就想着有日沪上!路不同。你的眼睛该看着天下。”杜月笙忽然又掏出了一张纸放到了蒋中正的面前。
蒋中正拿起来一看。浑身一震,张口结舌的看着对面的杜月笙,眼睛里却缓缓地流下了眼泪。
那张纸,正是卢嘉和杜月笙的赌约!
蒋中正日后必是万人之上!
这几个大字重重的撞进了蒋中正那颗年轻的心里。他站了起来,一躬到地,然后大声说道:“芶富贵,勿相忘!若违此誓,中正必定死于乱枪之下!永世不得魂归故土!”
杜月笙默默的点了点头。但是他的心里却是悲凉的一声叹息,男人和女人之间。爱往往是恨的开始,白头厮守百不足一!而男人和男人之间呢?你我之间到底会生什么样的事情?会改变么?因为那个时空的结果,他已经知道!
酒,在现在地兄弟之间,和着热血,流淌着。
渐渐的,蒋中正醉了。醉在上海大亨地赞许里,醉在了自己对未来从来没有过的坚定信心里!
可是蒋中正不知道,杜月笙知道他太多地事情,但是那些都还没有生,而那些东西,全被历史的迷雾笼罩着。就是杜月笙也看不清楚。
只有时间,只有大局,杜月笙是清楚知道的。就杜月笙的性格来说,蒋中正是现在的他不得不的选择。他不敢拿了去国运冒险!他不敢!
蒋中正!蒋中正啊蒋中正!
看着对面烂醉如泥了的他,杜月笙低低的在心里叹息着,他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打开了窗户,他扬起了头来,那淞沪大战地硝烟,透过错乱的时空,隐隐地已经传到了他的面前。
艳阳上,一片乌云半遮挡了她美丽的容颜。
下面的人间,冷清了几分。
一十四年中华大地上遍地的血腥,遍地的尸骨,那呜咽的黄河长江,那硝烟弥漫了的古城金陵……………
只恨,明知道要生,却无力阻挡,因为他不是神!
只恨,明知道要沦陷,却不能拯救!因为他只是人!
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压在杜月笙年轻而不宽厚的肩膀上。
那种看的清楚,却………
捂住了脸,酒意烧腾了血,不由的,微醉了的杜月笙,捂住脸,他忽然不忍再看向这美丽的上海滩。
就在窗外吹来的冷风里,杜月笙生平第一次,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沉睡中的蒋中正吃惊的睁开了眼睛,外边,一阵雪花猛的灌进了房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洒了两人一身!
………………………………………
【公元19杜公馆两人结交】
时年,蒋介石二十九岁。杜月笙二十八岁。
时年,离开张作霖在皇姑屯身死,还有短短的八年!
时年,离一九三一年,还有仅仅十一年!
知道未来的人啊,他在竭尽全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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