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小白见李朗手里端白瓷盆走来,遂没了下文。
李朗将瓷盆放在桌上,两手无所适从的在身侧擦拭着水:「时间紧,只能在后厨做出这些,你们先吃着,倘或不够我再去煮。」
小白伸长了脖子,拧眉望着盆里清水上飘着五个荷包蛋,小心翼翼抬眼朝月漓望去,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尊主,荷包蛋……算肉么?」跟月漓久了,也知晓她不吃肉。
月漓沉默半晌,伸手将盆推向小白:「你吃罢,我去街上转转。」说着,站起了身。
小白见她如此,转过脸望着李朗训道:「李朗!你故意找事罢?金武苑这么大个客栈,还缺那点米面?哪怕白水煮个面条,倒一勺酱油进去也成啊!」
李朗的确耍了小聪明,觉着这是最省事最快的法子,是以很不服气道:「鸡蛋算肉么?」.
小白梗着脖子:「你觉得呢?」
月漓走出金武苑,抬眼见不远处有张卖饼的小摊,遂走上前「老板娘,来两张酥饼。」随后,趁着一手接饼,另一手递上一片金叶子。
卖饼的大娘,看上去三十多年纪,瞪大了眼望向掌心,见着那片金叶子,两手激动地有些发抖:「姑娘!这……咱们小本买卖,实在找不开呐。」
月漓不以为然:「不必找了。」说着便转身欲走。
卖饼的大娘当即千恩万谢,鞠躬直呼:「多谢姑娘慈悲,愿姑娘好人有好报!」
这时,一个十多岁小姑娘凑上前,伸长脖子往她手心里瞧,眼底带着贪婪,很是眼馋那片金叶子。
抬眼望了一眼月漓背影,遂转脸朝大娘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哎哟王婶!前一个也是住在金武苑的公子,被你说好人有好报,结果最后一命呜呼,至今连怎么死的都不知晓,您这话万莫再说,仔细催命!」说着,又望向月漓背影摇了摇头「哎……可惜了!」
闻声,月漓沉着面孔转过身:「可惜什么?」
小姑娘面上一愣,实在没想到这话被事主听了去,只得讪笑着答道:「可惜……姐姐您是没尝过我家桂花糕,也就是王婶摊位占得离金武苑近,不然您指定不买她家酥饼!」
李婶喝道:「好你个死丫头,成日在我摊口前抢客,次次未与你计较,你今日还蹬鼻子上脸了?老梁你管不管?再不管我可上手打了!」说着,便撸起袖子。
被换做老梁的中年男子,急忙从自家摊位一路小跑而来,伸手拽过小姑娘护在身后:「别动手,别动手!王家娘子,别和孩子一般见识,我这就把她带回去好好管教!」
月漓走上前,面上似笑非笑,眼底却冷得紧:「孩子?年纪与我相仿,倒是长了张伶牙俐齿的嘴,你既如此会说,倒不如与我讲讲那位住在金武苑的公子?说得好了,这袋金叶子都给你也无妨。」说着,她掂量了掂量腰间挂着的钱袋。
见此,姑娘两只眼顿时放光,一脸惊喜道:「当真?」
月漓唇角缓缓弯起。
金武苑内。
两人斗完嘴,谁都不理谁。
李朗窝回柜台后,抱着脑袋若有所思。
小白趴在桌上,百无聊赖。
月漓身后领着梁筱,一前一后入门。
见状,小白顿时直起身有了精神:「尊主,您回来了!咦?她又是谁?」
李朗循声抬起头,他是金武苑店小二,附近摊贩无有他不认得的,也没有认不得他的,忽然见梁筱走进来,他面上微微一怔,神色渐渐有些复杂。
梁筱见他望见自己,瞬间变了脸色,朝月漓身后躲去。
月漓只看这两眼,便察觉问题所在,沉默着没有接话,兀自避开梁筱躲闪,走到小白身
旁空位坐了下去,随手拿出尚带些许余温的酥饼,打开来哄着小白吃,权当他二人不存在。
只等看一场好戏。
半晌,李朗尝试着开口,打破尴尬的气氛:「尊主大人,您若喜欢吃桂花糕,何不直接同小的讲,还把人家这么大闺女带了来。」
月漓掀起眼帘,朝李朗面上望去:「李朗,有些事你自己说,和本尊查出来是两码事。本尊念你还算点用,已是给足你体面,怎么?如今你还要同本尊装傻?」
小白顿时好奇:「尊主查到……」
月漓转过脸,乘势将一块酥饼塞进小白口中,低声轻斥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吃东西还闲不住?可是要我将你五识皆封了,才肯安生?」
闻言,小白将脖子一缩,乖乖张口接下月漓递到嘴边的酥饼,眼珠子滴溜溜转在两人之间,来回观望。
梁筱两手扯着袖口,期期艾艾朝月漓望去,她是真的怕啊!倘若李朗狠起心把她灭口,如何是好?
想到此,她学着二人对月漓称呼,顿时带着哭腔唤道:「尊主……」
月漓不动声色,低头摘下腰间钱袋,就那么往桌上一搁,待她再抬眼时。
梁筱瞬间换了张脸,声音不颤也不哭了:「我家摊位就在金武苑边上,看得最是清楚。
一个月前,那位公子一行十多人入住金武苑,虽自称西屿特使随行之人,可瞧他穿着打扮却是不像,且出手阔绰。
公子身边,寸步不离跟着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尽管伪装极好,但眼神却骗不了人,加之二人同吃同住,同进同出。傻子也看出来了!」
月漓微微拧眉:「讲重点!」
梁筱「哦」了一声,迟疑着望了一眼李朗,支支吾吾道:「七日前,傍晚下了好大一场雨,爹娘被迫早早收了摊位,回来时里里外外湿了个透,我烧了热水与他们换洗,因着他们回来早,我便早早做了饭……」
月漓听得没了耐心,搁下手里酥饼,拎起钱袋「哗啦」倒了一桌金叶子,随手往自己怀里划走一半,继而神色淡定的朝梁筱望去。
梁筱顿时肉疼,急声道:「别啊……我说的都是重点,倘若那日爹娘回来不早,我也不会早早生火做饭,又怎会得空溜出门呐!」
月漓冷声道:「从出门后说起。」
梁筱顿时满口应好,仔细想了想,缓缓道来:「说起来,那日雨下得邪,我分明见着雨势渐停才出门,哪知走至金武苑附近,雨再次大起来,将我困在街头布庄门前。」
屋檐下,梁筱站了半日不见雨小,于是打算淋着雨往回走,哪知转身的功夫,迎面撞上个人,被他撞得登时倒退三步,口中「哎呀」一声惊呼。
待她抬起头,见着昏暗天色下那人身穿黑衣,蒙着面孔认不出是谁,不由得浑身一哆嗦,即刻歉声道:「对、对不住……我不知身后有人……」说着,她垂下头不敢去看黑衣人眼睛,目光却无意识落在他手上。
黑衣人虽下意识将手中匕首往身后藏去,却终是慢了一步。
梁筱正正好见着那柄带血的三寸匕首,她惊恐而慌乱的抬起眼,瞪大眼睛望着黑衣人,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一时间两腿发软。
完了,完了!
明知在这时候该逃,可她双腿抖得厉害,软得连站着都吃力,哪里迈得出一步?
黑衣人眯眼,被她见到不该见的,心知不能再放她活着离开,顿时心中生了杀意,脚下上前一步,扬起了手中那柄带血的匕首。
半空中,一道闷雷响起,近乎遮掩了梁筱凄厉的嘶喊声,她整个人跌坐在地,抬手挡在头顶,心下绝望。
冰冷的雨滴砸在面上,又冷又重。
梁筱不想死,却无可奈何,只得死死闭上双眼,等待想象中的痛楚来临。
就在这时。
「住手!」
大雨滂沱中,一个身影飞一般冲了过来,丽娘将梁筱紧紧护在怀中,仰面望着他手中匕首,雨水砸在脸上,她几乎睁不开眼,却还是努力与黑衣人四目相对,更是不惧他手中明晃晃的匕首,冲着他喊:「走!」
黑衣男子半空的手顿在原地。
紧接着,丽娘冲着黑衣人再次喊道:「还不快走?走哇!」
很快,有脚步踏着地面聚积的雨水,渐渐远去。
梁筱在丽娘怀中,哭得泣不成声。
很快,丽娘松开双臂,双手捧起梁筱面颊,柔声宽慰道:「没事了……筱筱,快家去罢!今天所见,万不可对任何人提及,连你爹娘都不许,否则将引来杀身之祸,明不明白?」
梁筱哆哆嗦嗦点了点头,已是惊吓的口不能言。
听到此处,月漓面色凝重,再朝小白嘴里塞了块酥饼,暗自思忖道:能从杀人者手下抢回一条人命,丽娘必定认得此人!
小白咽下口中酥饼,指着李朗道:「那日,她撞见的是你罢?」
闻声,李朗狠厉的目光袭来。
饶是小白,也被这杀气腾腾的目光顿了一顿,面色凝重起来。
月漓抬起眼,望向梁筱又问:「后来呢?」
梁筱道:「第二天,听说整个金武苑内人仰马翻,所有人进进出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爹娘在摊铺上看热闹,见着那位公子面色难堪的紧,而那位如影随形,女扮男装的姑娘,却不见了踪迹。
又过了没两天,听闻丽娘没了……是他!定是他亲手杀了丽娘!」
李朗喝道:「胡说八道!」
梁筱面色大变,整个人异常激动:「我没胡说!那日雨中你未曾杀我,之后又不放心我将看见的事说出去,与丽娘当街起了争执,是你一把将她推倒,不顾她哭着唤你,执意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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