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是非之外

月漓气极,身形不住战栗,含恨的眼中泛起泪光,颤声骂道:「厉温!本尊即便死……亦绝不嫁你!」她明明动弹不得,脖颈硬得可以,凭那只铁掌如何奋力摁压,仍旧跪在那里纹丝不动,不肯低头。

她乃地仙!

在凡界,便是冥界的人见她尚要客气几分。一朝入幽冥,被人封了法器,禁了灵力,还要沦为一殿之妃,要她如何甘心?

见状,另一只大掌覆上,双手齐力摁下。

阴魂唱道:「一拜天地!」

月漓终是抵不过,被外力迫使着,额前磕下第一个头,眼泪簌簌的落下,砸在身前溅起泪花,凝着鲜血的舌尖,颤着声低吟念道:「九天诸神,幽冥阴灵。」

阴魂又唱道:「二拜高堂!」

月漓脖颈生疼,又被阴魂连推带搡,额前重重磕下第二个头:「请与我霁族以血立盟,以吾之血。」紧接着,被人强行拉扯着,转了个方向,透过盖头下缝隙,露出对面厉温一身黑袍衣摆。

她闭了闭眼,最后念道:「助我开启弑神血咒。」

再有阴魂高唱:「夫妻对拜!」

须臾间,一道金光自九天落入冥界,光柱所照之处,阴魂凄厉惨叫一声,瞬间飞灰湮灭。

见状,一堂的阴魂动作快的尚还能逃,跑不掉的顿时在这光柱中灰飞烟灭。

一瞬,厉温掌下拍地而起飞身退离,急忙施一道鬼界,迈步躲了进去,结界在他进入后关闭。

月漓口中猛地喷出一大口血,盖头随她倒地缓缓滑落,露出她惨白面孔蜷缩在地,口中不断呕血。

金光逐渐缩小,最后化作一条光线,彻底消失。

不多时,厉温重新从鬼界走出,缓步来到月漓身前蹲下身,望着她缩作一团濒死抽搐,一脸不可置信:「你竟为一个凡人,不愿与本殿成婚,不惜念霁族弑神血咒?」

月漓五脏六腑皆在剧痛,口中已言不出一句话,带泪的眼怒视着厉温。

厉温双手紧紧攥成拳,明知她恨极了自己,却还是不管不顾将她一把捞入怀中,见她近乎蠕动着要逃离自己怀抱,他眼里含恨:「月漓,本殿一片真情!真心实意心悦你,你却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本殿?」

他想不通!

那人既已身死,有何可依恋?

他乃十殿之一,不论是凡界又或是幽冥,走到哪里不是威风得意?

厉温不甘心,自己从未动过情,偏偏头一回动情便逼得人以死相逼,他是真的想不明白。

遂咬牙切齿问:「本殿威立两界,和你一样与天地同寿,霁月漓!本殿究竟何处比不上那一介凡人?你竟为他不惜豁出性命?」

月漓望着他那张面孔,很努力的抬起手,本想狠狠扇他一个耳光,可她实在太虚弱,最后只是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垂落时被他及时伸出的手,紧紧攥入掌心。

厉温拧眉,见她如此含情脉脉抚摸自己的脸,更是不解:「你既待我有情,又何必做此姿态?」

月漓气结。

自己何曾对他有过情?

她气得指尖发麻,手不住颤抖,却偏偏口不能言。

厉温叹气,心力交瘁的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将她横抱在怀,一路狂奔。

混沌中,月漓听见梵音低吟。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好像看见有人左手持宝珠,右手执锡杖,盘膝坐于千叶青莲花上。

很快再次昏了过去。

月漓再次醒来时,厉温手里执着一卷书,静静守在床边,望着这张俊朗侧颜,不由得一愣:谁救了她?

厉温下意识伸出胳膊探上月漓的手,眼睛没有离开手

里那本书,然而他手下扑了个空,遂下意识转过眼望去,正好见她缩回手躲开,一脸愠怒的望着自己。

他执书的手放下面前,心底暗生几分欣喜:「醒了?」

月漓想要坐起身,却动弹不得,她一双锋利的眼刃瞪向厉温。

厉温面上难得温柔,被她这道目光所逼,目光沉了沉道:「尊主大人好本事,不惜以命相逼,也不愿下嫁本殿,你赢了!」

月漓面上微微一怔。

厉温意味深长道:「不过!你我二人婚书在手,虽未礼成,但不论天上地下,你都是我厉温的二殿妃。」

闻言,月漓一个惊坐起,抬手捂着心口,血自唇角漫了出来,只得微微张口喘着气息。

厉温面上一紧,探出手便要扶她:「莫要急……」

「啪!」

月漓扬手,一巴掌狠狠甩在厉温面上,以一纸婚书绑着她,令她如何不气不恨。

厉温眼中寒光一闪,面色铁青。

就在这时,吕岱一推门从外面走了进来,抬眼见两人一副剑拔弩张的气势,下意识转身欲逃。

「四殿来得正好!本殿有事,须先走一步,此间交予你来照应。」厉温说完,掌中紧紧攥着那卷书,愤然起身朝门口走去。

吕岱见他一身肃杀之气,转过脸朝床上望去,疑声道:「敢问尊主大人,您做什么了?」

月漓侧着脸,斜眼瞧吕岱端着一只碗,哑着嗓子道:「吕岱!你告诉本殿,如何能把他手里婚书夺回来?或是直接毁了?」

她明知,这婚书既写了便毁不得,即便烧毁依然作数,可她心里那个气啊!

恨不能将厉温剥皮抽筋,想到这里,她暗自试着用法力,发现幻铃依然被封,顿时气结。

吕岱手里端着半碗药,欲言又止的缓步上前,踌躇道:「这个啊……」

他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说呢?

这厢,月漓气得直落泪,哭得眼眶微红,暗自叹她此生要被厉温困在冥界。

「大人?」吕岱头一回见她落泪,不由得愕然。

月漓匆忙抹了眼泪,别开脸望着床内道:「本尊只是劫后余生,有些激动。」

吕岱沉默,伸手递上手里的半碗药:「尊主喝药。」

月漓扭回脸,往他手里看了一眼,伸手端起碗便一口饮尽,最后把碗还给他道:「本尊睡了多久?」

吕岱答道:「回大人,半个月。」

月漓微垂着眼眸,迟疑半晌问道:「他的幽魂……」

吕岱「啊」了一声,诚然道:「不知是阴差阳错,又或是此人运气十分好,他一缕幽魂竟还留在尊主眼中,并未神形俱灭。许是尊主方醒,身体尚未恢复,所以察觉不到。」

月漓微微一怔,抬手扶上左眼,半信半疑的转脸望向吕岱:「当真?」

吕岱一脸认真:「下官不敢蒙骗尊主!」

月漓往他脸上打量半晌,暗暗点头道:「本尊信你!」说着,她放下手顿了一顿,又问:「何人救了本尊?」

她记得,最后看见的人是厉温,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还是不愿相信,他岂会有如此好心,救她回来还不是为了继续折辱自己?

吕岱抬眼,小心翼翼看过她面色,适才道:「二殿阎王,厉温。」

闻言,月漓绝望的闭了闭眼。

吕岱又道:「当日,二殿抱着您去找首殿,说尊主以霁族弑神血咒,打算与他同归于尽。亏二殿反应灵敏,以逃去鬼界才保住性命,他虽是保住了性命,您却……

弑神血咒,本就是以命换命的咒法,霁族创此咒,其目的以防族人被控制身心,乃一

道玉石俱焚的咒。下官不敢说谎,确实是二殿抱着您去找首殿。」

月漓自是清楚,她那时悲愤交加,不愿受其折辱,更不愿受制于人,实在不得已而为之。

而今她半死不活,人家倒是活蹦乱跳。

月漓又问:「他很闲么?本尊听闻,那日北方鬼帝敕令急招他去罗酆山,何以本尊睁眼便见他守在床前,他可是在软禁本尊?」

吕岱犹豫道:「这……那日二殿将您送去首殿,接着便被敕令招了去,三日前才回来酆都城。至于他守着您,许是因着您身体太虚弱,二殿担心旁人侍奉不周,是以亲力亲为罢?」

月漓气结,忍不住腹内气血翻涌,以手掩着口鼻,手心咳出一口血来,垂眸望着掌心那片血迹,指尖微微发颤。

吕岱见状,十分不解:「尊主大人,何至于听闻是二殿救了您,竟气得如此?」

月漓忍不住白他一眼,张口便问:「吕岱!倘若本尊有命自幽冥返回凡界,下一回招你来时,定不忘将你施了定身术,捆在我们大渊山峰之巅。

让你在太阳下暴晒个七七四十九日,教你尝遍每一种符,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将你救回来。」

听到此处,吕岱面色微僵,沉默半晌躬身揖了一礼:「下官明白了。」

月漓神色黯然,思绪渐渐飘远,如今仅剩江枫一魂未收回,全无线索。

吕岱迟疑着立在床前,欲言又止。

月漓怔然半晌,转过脸见他还未离去,不由得一愣:「还有何事?」

吕岱道:「尊主大人,您若肯听下官一句劝,便不要再寻那人魂魄下落,何必再去做无用功?您先前去灵铺,并未寻来龙血,灵铺店主亦不肯割让罢?」

月漓拧眉:「厉温同你说的?」

吕岱又道:「大人,您留在酆都城未走,除了找寻那人魂魄下落,下官想不到还有何事能绊住您的脚,再者没有龙血相助,还阳一事说成痴人说梦亦不为过,又何必……」

月漓眯了眯眼:「吕岱,你何以如此担忧,本尊找回他魂魄?若本尊有本事,便可寻回他散落的魂魄,无论成功与否,顶多费些气力和时间,而你一再阻挠本尊,到底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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