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云淮一瘸一拐,几乎拖着左腿来到「江枫」面前,下意识朝月漓双腿望去,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枫」道:「本殿先替你开眼,奉劝你一句,若想活命不论一会看到什么,只许听不许问!」说完,便微扬着下颌,拿鼻孔望着云淮,似是在问「听懂了么」?
云淮下意识张口想要说什么,忽然意识到兴许在他听到这句话时,自己的小命就在这张嘴上了,遂沉默着闭了嘴。
见状,「江枫」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给了他一记「孺子可教也」的眼神,随即抬手呈剑指,自半空画了张符。
画好的一瞬间。
血红色符文「嗖」的一下钻入云淮眉心,不见了踪迹。.
云淮先是觉得一阵头昏脑涨,眼前逐渐模糊得看不清,跟着两个眼珠不停地发痒,他低下头用双手揉眼,哪知越揉越痒,恨不能将一双眼睛抠出来。
至此,江枫拧眉道:「厉温,你该不会公报私仇,给他下了什么别的咒?」
云淮忽然听到第三个人的声音,抬起眼循声望去,就见着另一个江枫静静伫立在「江枫」身后,他登时呆如木鸡,伸手指着江枫,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你……你……」
「江枫」见他如此,一双血红的眼倏然一瞪,心底杀意骤现。
几乎在同时,云淮瞥见「江枫」如此神态,意识到自己差点祸从口出,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另一只手兀自揉了揉眼,再次抬眼朝江枫望去。
没错!
的的确确有两个江枫。
而他明显可以感觉到,这两个人虽是一模一样,却是截然不同两个人。
「属下不懂,方才二殿为何讲,唯有此人可救大人?」白无常道。
「江枫」冷哼一声,一脸嫌弃的模样,幽幽道:「此人祖上乃霁族,可惜先祖自断仙根与凡人在一处,生出这么个后生,一身的神力所剩无几,若非身体里流着霁族的血脉,哪个要说他是霁族后人,本殿实不敢信!」
白无常适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咱们这些人当中,无一人可触到大人的魂。
唯有他本族之人,或许有法子可将大人的魂与鱼的精魂分离开,只是此人连见魂之力都没有,如此贸然让他动手,只怕……」
黑无常点了点头,朝「江枫」附和道:「不错!此举实在算不上稳妥,这样剑走偏锋,倘或此人一个失误,伤着大人生魂,该如何是好?」
「江枫」默不作声,低头望向怀中月漓,眉眼间有些不忍,先前拔鳞无异于剥皮,已教她痛不欲生,眼下她生魂被鱼的精魂吞噬,两者即将合二为一,必须尽快想办法将她生魂与鱼的精魄分离,这又无异于再经历抽筋。
想到此,他一脸疲惫地闭了闭眼。
「江枫」默然摇了摇头,再睁开眼时神色坚定:「不必说了!再耽搁下去,莫非要本殿再替她拔一次鳞?
云淮你听好,倘或月漓生魂受创,本殿定要你后悔自己生而无用!」
云淮沉默半晌,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干活出力的是他,活没干好出了事错全在他,合着面前站这么多人,竟没一个有用的?
这算什么?
若非此事事关月漓,他恨不能撂挑子不干了!
江枫见他脸色很是不好,遂出声道:「我与他一起去!」
白无常叹道:「这又不是去打架,去那么多人做什么?大人您就别跟着添乱了。」
江枫方才张口。
黑无常突然伸手,扯了扯白无常袍袖,朝他使了个眼色,努了努嘴,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朝「江枫」面上望去。
「江枫」伸手探
上月漓眉眼,望着她苍白而沉静的睡颜,眼底的深情,似是能立地将人融化,倘或不是实在无法,他恨不能亲手去将她带回来。
眼下要将她生死交付他人手中,他心中痛苦难捱。
无人知晓,昔日横行阴阳两界的二殿,还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倘或叫吕岱看了,都得惊掉下巴。
白无常适才悟了。
有些事看似做着无用,却不过是为了抚慰人心!
即便江枫去了也是无用,但多多少少能代替着二殿一路陪伴,虽不见得能做些什么,总归多个自己人看着,贴心不是?
至此,白无常幽幽叹了口气,朝江枫敬道:「大人,既如此……就劳烦您跑一趟?」
江枫自然满口应好。
临行前,云淮左思右想了什么,最后朝「江枫」说了句:「我想带样东西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江枫」一脸神色复杂,盯着他脸上看了半晌,直看得他心里发毛,在他下一次开口之前,沉声道:「何物?」
云淮伸手指了指月漓衣袖道:「一只约六寸长的匕首,通身银白色。」
闻言,「江枫」伸手在月漓袖中摸索了两把,最后果然掏出一把匕首,他从未见月漓贴身带兵器的习惯,是以下意识便拔开匕首鞘:「你怎么知道她放在哪?哪来的?」
「之前我送给大人,要她带着防身用的。」云淮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他生怕「江枫」不愿给自己,遂说成是自己的东西,心想如此他总该不会拒绝罢?
果然!
「江枫」一听是他送的,方才拔开匕首鞘的手忽而一顿,猛地一把合起,扬手便扔向云淮:「本殿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一把匕首,也值当送出再要回来?拿着快滚!」
云淮顺势将「飞霜」接在怀中,心底带着得势的欣喜,面上还要装得一脸平静,兀自将飞霜塞入袖中。
黑白无常合力,几乎手把手教着,才勉强令云淮元神出窍。
「引魂术」。
将云淮的元神与江枫,引至月漓的身体里,一根红绳一头系在云淮躯壳手中,另一头系在云淮元神手中。
「这根红绳将是引你回来的唯一生路,倘或红绳断了,你们再无回来的可能。」白无常又叮嘱道。
云淮头如捣蒜的应道:「明白了!」下意识的,他很想问一句,如果留在月漓身体里会怎样,但见着「江枫」正正好投来目光,嘴边的话只得咽了下去。
一道红光,云淮与江枫走了进去。
黑白无常见着两人消失,适才有时间望向「江枫」,两人几乎同时跪下身,齐齐唤道:「二殿!」
「江枫」怀中抱着月漓,朝两人虚扶一把,道:「冥界如何?」
「当日为救您和江枫,首殿和四殿被传召罗酆山,直至三日前才归来酆都城,他们……很不好!如今酆都城由六殿管着,他……」白无常不敢不说,也不敢一五一十地抖落出来,只得避重就轻。
「江枫」听得明白。
昔日卞城王在他的威慑下,尚且勉强能按捺着,如今他不在了,若想靠着秦广王和吕岱镇住他,难于登天。
更何况,当日在酆都城。
卞城王已有不臣之心。
而今,厉温不在酆都城,秦广王与吕岱遭北方鬼帝惩处,所谓老虎下了山,猴子称霸王。
说的便是眼下这一出。
「江枫」冷笑一声,垂眸执起月漓的柔荑,若有所思。
他如何不知道,卞城王,毕元宾。
最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主!
且等着罢……
黑白无常二人见他怒极反笑,两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互相对视望了一眼。
再说云淮与江枫二人。
两人方才进入月漓身体,四周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二人也是头一回经历,实在不知是就该如此,或是他们到的地方有些不对?
江枫唯恐与云淮失散,低声唤着:「云淮?」
然而四周一片寂静,静得仿佛天地间唯有他一个人,他听不到一点声音。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些细微的动静,听上去好似是在啃咬什么,还有些咀嚼的声音。
江枫恍以为,是云淮发出来的,遂下意识朝着有动静的方向走了过去:「云淮你在哪?你说话!」
似乎是听到他的声音。
动静和咀嚼声忽而一顿。
至此,江枫顿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背脊往上爬,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目不能视,会将人的五识发挥到极致。
空气中似乎有血腥味,但是这个味道有些特别,几乎令人仅闻着,便胃里不受控制的翻江倒海,好似是发烂发臭了很久的肉。
为什么会是这样?
江枫拧着眉小心翼翼迈出一步一个脚印,整个人从头到脚似是一根绷紧的琴弦,连双手何时攥成拳,尚不得而知。
就在这时,他往前再次迈出一步,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至此,江枫脚下一顿,眉头下意识一拧。
方才那一脚,他感觉踢到的东西略微有些发软。
江枫缓缓蹲下身,朝着身前探出手,想要看看究竟是何物,先摸到的,是单薄的衣物,触手可摸得出是女子身上的衣物。
他微微一怔,难道是月漓?
然而他很快闻到,先前令他忍不住恶心的恶臭味,似乎离得更近,好像就在面前。
再次伸出手去探,这一次摸到了一只手,他下意识的拽了拽那只手,尝试着唤道:「月漓?」
忽然。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江枫面上微微一怔,有些神色紧张的望向身后,是谁?
脚步声由远而近,就在这漆黑的暗无天日的地方,「啪」的一声,紧接着「呼」。
一根火折子突然亮了起来。
江枫这才看清,拿着火折子的人那张脸,不是月漓又是谁?
月漓神色镇静,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她手中举着那只燃着微弱火焰的火折子,缓步走上前来,最后停在江枫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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