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漓适才抬眼,神情严肃道:「云淮,你可是会错了意?本尊从未劝血峰堂弃恶从善,也并非令你们不得快意恩仇。
昨日初入北武,本满城城墙贴满血峰堂弟子缉拿告示,女干杀掳掠无恶不作,桩桩件件罪犯滔天!
要快意恩仇,门内厮杀、窝里斗狠也好,杀人夺宝、练功修魔也罢。
百姓何辜?何至连他们也不放过?你道鬼门杀人不假,却不知门内弟子无一人女干杀掳掠,如何相提并论?
本尊以赤羽翎将你钉在此处,为的是要你尝尽杀伐之灵噬心蚀骨之苦,唯你知疼受痛,才知旁人如何痛苦。你身为血峰堂掌事,纵容门内弟子行凶,此乃本尊将你悬在高处示众之罪!
云淮,本尊要你记住!昔日赤峰领血峰堂门下弟子逞凶作恶的时候,皆已不复。
今后,本尊要血峰堂再无恶徒!」
就在这时,李宁手中捧着一摞竹简疾步而来。
原来有丫鬟见着月漓被众人不敬,遂偷偷跑去请他来,而他刚刚来到堂下,远远地听闻月漓如此说道,不由得心底隐隐有些触动。
云淮紧紧抿着唇,被月漓字字诛心,说得哑口无言。
他承认,跟在赤峰身边久了,自己已习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既省事还痛快,他早已不在乎别人死活,只顺着自己当下心意就好。
云淮已经不记得,门下弟子是如何变成今日这般的。
许是一夜受痛苦,又或许是他方才一番争辩用尽气力,眼前渐渐开始模糊,神志不清醒。
月漓见他忽然将头垂下,遂明白他终是熬不住了,于是扬手撤下赤羽翎禁锢。
趁此,李齐猛地丢下手中竹简,飞身上前去接云淮。
赤羽翎重回月漓手中,她凝眸见着箭镞还沾着未来及干涸血迹,若有所思。远处,李齐在与她道谢,她漫不经心收起赤羽翎,抬眼见他将昏迷的云淮扛在肩头,沉声吩咐道:「准备无根水,本尊要替他疗伤。」
闻言,小白不由得一声惊呼,抬起脑袋满眼担忧着望向月漓:「尊主……」
月漓唇角微微弯起,示意它宽心。
云淮重伤一夜,鲜血几乎淌尽,说成是命悬一念也不为过,不过立威罢了,不至于真要他性命,总归要去善后的。
抬头望了眼山壁一人粗的血痕,月漓转手招来丫鬟,嘱咐她将小白送回自己房里,适才在众弟子眼中,朝云淮住的庭院走去。
房门内,月漓划破手指,凝出血滴入幻铃,再将幻铃浸入盛着无根水的铜盆。
李宁守在房门外,神色担忧。
尽管他不通岐黄之术,却也明白如此血流不止一整夜,也没几个人能活下来的道理。
天色彻底黑下来时。
月漓伏身趴在床沿动弹不得,她知道先前房门外站着人,先前还能听见有人不安走动的声音,此刻却安静地出奇,不确定人是否还在,遂尝试着唤道:「李齐……」方才出口,她便认命的闭了闭眼。
实在是声音小得,她自己甚至有几分听不清,遂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再试着喊一句试试。
下一刻,门「咣当」一声响起,李齐面上带着惊慌失措,冲了进来:「护法大人,您……您是叫了属下?」
月漓偏头倒在臂弯,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已累得连多说一个字都费劲,在昏暗烛光下,才看清他实在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
李齐凑上前看了看云淮,见他此刻虽面色依旧不好,却是呼吸正常许多,不由得略松一口气:「还好救了回来。」
闻言,月漓眉头微动,眼底有些不解。
李齐转过眼,望着月漓道:「护
法大人辛苦,属下这就送您回房歇息。」说着,不忘告了声罪,适才上手将她抱入怀中。
回了房,月漓头一沾床便没了意识。
三天后。
云淮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问月漓,被告知在堂前议事,遂沉默着没了言语。
书案前,月漓坐在椅前,李齐与小白两人一左一右,伫立在她身侧。她冷眼望着跪在堂下,被人捆得似粽子一般的弟子,足足看了一盏茶的功夫,忽然冷笑一声,拿起案上一本文书,扬手砸在他脸上喝道:「拖出去,召门内弟子观刑!」
闻声,李齐一声惊呼:「护法大人,此事可否告知云掌事……」
小白顿时脸一黑,扭过脸斥道:「李齐!你们云掌事三日前尚且被定在血峰堂上空,怎么?他比你家云掌事还动不得?那日尊主说得明白,犯了事自己把屁股擦干净,且足你们三日功夫。
而今他非但不去处理善后,还招惹到朝廷,莫非你打算以他一人,换你们血峰堂满门?」
李齐面上微怔,踌躇着望了一眼月漓,欲言又止。
不多时,有弟子上前拖人。
仅一炷香的功夫,消息似一阵风传遍血峰堂每一处角落,弟子们皆闻风而至。
李齐唯恐事态闹得无法收场,暗中派人去知会云淮,自己站到月漓身后,望着那名弟子被捆趴在院中那块山石上面,扒光上衣,露出了整个后背。
小白提着水桶走上前,弯腰从桶里拎出一丈多长皮鞭:「尊主,按照您吩咐已泡过水了。」
月漓沉着面色,接过皮鞭走至行刑台,冷声道:「桑彪,为何刺杀西屿三皇子?受何人指示?」
桑彪毫无畏惧,冷哼一声道:「老子手痒,想杀就杀了,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娘们也敢上我们血峰堂耀武扬威,真以为出身鬼门就好使了?赤峰还是老子大舅呢,你去问问云淮,他敢不敢动老子一根头发……」
月漓手起鞭落,一道两指宽血痕下,瞬间皮开肉绽。
桑彪话未说完,嘴里只剩痛喊和各种不堪入耳的辱骂,在场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月漓道:「西屿三皇子奉皇命,前来北武迎娶当朝长公主。此事仅两国重臣得知,且三皇子来北武,一直隐藏极好,无人知其真实身份,你不过血峰堂弟子,怎可能知道国家大事?桑彪,究竟是何人让你刺杀三皇子?破坏两国联姻,两条罪名可大可小,即便将你就地交出去,也难保血峰堂八百余条性命,本尊劝你想清楚!」
桑彪扯着嗓子喊:「老子不服!你有何证据证明此事老子做的?」
月漓扬手再是一鞭,大喝一声道:「桑彪!莫要当真以为,杀人不暴露身份便算本事!朝你脉门内关瞧一眼,可否有条黑脉?」
桑彪恍然一愣,扭过头满脸惊恐:「你……你怎么知道?」
李齐快步上前,掰过桑彪脉门望去,一条黑色命脉自他脉门处,逐渐朝着胳膊肘蔓延,不由得面色大变。
一时间,众弟子纷纷吵闹起来。
「桑彪,你真杀人了?还是西屿三皇子?」
「我记得,西屿三皇子在朝极具威望,很有可能继承皇位……」
「刺杀皇子,乃抄家灭门的死罪!」
然而从始至终,桑彪面上始终隐忍着,不论听众人如何讲,始终闭口不言。
月漓气极,扬起手里长鞭便抽,一连抽了十几鞭,直将他抽得昏了过去,后背更是烂得连一块完整皮肉都看不见,然而当她再次扬起手,却被人一把攥住。
月漓回过头,见着云淮苍白而憔悴的站在眼前,不由得一愣:「你还护着他?!」说完,不由得火冒三丈,奋力扯过手腕,便要连他
一起打。
云淮站在那一动未动,眼神却极为复杂。
就在长鞭落下的那一刻,一团黑影从天而降,落地化作黑白无常。
见状,月漓手中长鞭动作一顿,朝他二人看去。
白无常躬身揖礼道:「见过尊主大人,下官二人来拘此人魂。」
月漓拧眉:「现在不行!」
白无常抬眼,面上十分为难的模样:「尊主大人,您在幽冥阴司犯下的罪,已是罄竹难书,下官劝您一句,万莫再惹出事来,免得……」
「免得什么?」
白无常欲言又止,遂侧目望向黑无常。
黑无常只得上前一步,敬道:「下官来时,您一位故人吩咐带一句话来。」
月漓眯眼,下意识想到厉温,面色不由得更难看了些:「本尊不感兴趣!」说着便转开眼投到云淮身上,见他一副震惊的模样。
云淮将身侧看了个遍,直觉的瘆得慌,满面谨慎道:「护法大人在与何人说话?」
闻言,月漓侧目望向小白。
小白即刻会意,遂走上前与他二人攀谈起来:「二位阴官大人,非尊主不愿放人,实在是此人在凡界尚有一桩事未能了结,可否容二位稍等一等,或是欲带走此人,也该将生前未完之事做完的好?」
白无常一脸愁容:「本官也想通融,实在上面有吩咐,不可强留此人魂魄,以免改变其他人命数……」
云淮见她沉默不语,唤道:「护法大人?」
月漓蓦然抬头,见他大有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被问得烦了遂,低声喝道:「闭嘴!再吵把你嘴封了。」
就在这时,小白转过身望向月漓,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月漓不由得紧锁眉头,回头望向桑彪尸身,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朝着石台前走去:「小白,拦住他们!」
话音刚落,她翻掌指间夹着一张深紫色符纸,自半空中骤然。
白无常见此,不由得大喝:「尊主大人!您若再不收手,恕下官不客气了。」
月漓走至桑彪面前,将带火的符纸扔在桑彪尸身,只见「轰」的一下,火苗似是舔着了油,直烧得冒起三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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