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别再骗我了,阿姐,告诉我吧。”林长风看着她,“再怎么样,我也没法如你所愿的那样,继续当个无忧无虑的世子。”“若是想起来,你可是离开阿姐?”“我不知道,天意难测,若是阿姐一直强留着我,怕也不过是个拖累。”“你是我弟弟,不是拖累!”林墨柳大声反驳后,声音又低沉下去。“......长风,阿姐什么都没有了,连梦里,都在失去,该怎么办呢?长风,阿姐要怎么办才好?”林长风抬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水。“让我来就好,阿姐,我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顾长华看着三番五次拦着他的人,虽也是他写出的人物,却也只剩下厌恨,他明明按着对方的轨迹走完了那个故事,却只剩下一片狼藉。“你以为你有多清白?”长剑对着长剑,顾长华看着那双无神的眼。“要不是我,你能见到他吗?要不是我,你那时候还在闭关修炼你的大道!”他越想越愤恨。不存在的轨迹是因为他来到这个世界才出现,他与林长风的纠葛也是自此而发生,明明他按着顾长华的一生走了下去,却为何输的一败涂地?而那个在故事中毫无作为的仙尊却能名正言顺的呆在林长风的身边。哪怕是在梦魇中,他也绝不容许!“那是我收下的徒弟,你怎么敢顶替我的位置!”顾长华嘴里一直这样说着,常华只觉得聒噪,他都未将自己名声被莫名搞臭的事情当成谈资,他都未介意这人百年来的胡闹,怎么就先被贬低成了无恶不赦的罪人?实在让人心烦,借着扭身的功夫将人踹飞十数米,顾长华重重砸在地面上,却毫发无伤,因为那是天下第一的身体,还有写出这个世界的作者的魂魄,就如同皮影永远也无法伤到操控他们的人一样。顾长华很快变反攻而来,哪怕他一开始只是现代的一个普通小说家,但他也实打实做了百年的仙尊,猛地蓄力一击,常华挡在身前的长剑发出一声悲鸣,常华也听见自己这副木头躯壳传出细细的崩裂声。但一个木偶,哪个没有彻底损坏的一天。或许很快就要断掉手臂。但那又有什么所谓的,他身后的那对姐弟,总是要有长辈护佑才好,不管原本他能不能遇见林长风,不管他有没有这个资格去成为那两个孩子的长辈。他都要管,哪怕不为自己。若他当年不去触碰那一片水月镜花,或许能少亏欠一些。若他早些寻得躯壳,或许能在必要之时站在那两个孩子身边。若他将长剑锻造的再坚固些,或许不会在大战时断裂。至少,他要把人带离这片梦魇,这不是顾长华该来的地方了,无论是哪一个顾长华,都不该在这,这是那可怜的孩子与家人团聚的梦,不再是他们该涉足的地方了。木制的躯壳崩裂的声音越来越大,顶着那股威压,常华想要将人抓住,一同跃出这片梦魇,他确实抓住了,但下一秒,就被顾长华的剑意彻底斩断了那木制的手臂,就如同他们的命数。作者轻而易举的定下生死,角色徒劳挣扎而一无所获。夺舍的人杀不了他,因为打不过真正的仙尊。他也杀不了夺舍者,因为天道护佑下的不公。“今日,我便要除去你这窃贼。”顾长华想要彻底打碎那木制的身躯,斩出的剑意被常华侧身躲过,而后,在常华侧身的下一秒,一支箭矢从后方射出,直逼顾长华的面门,顾长华只来得及微微侧头,那支箭矢刺断了几缕他脑后簪起的墨发,连带着将那支木簪击落。顾长华看着在地面上站立着的高大身影,林长风还举着弓。“那支簪子,不该赠与你的。”第22章 不被爱的反派(完)那支木簪,也是错误的纠葛中遗留的存在。彼时还抱着幻想的青年亲手打磨掉灵木的棱角,而后短暂的沉浸在一片假象中,这支簪子经历过被珍爱、被厌弃,原以为早就被丢进不见光的深渊里,却没想到还能在顾长华的发间看见,当年的青年看见这副景象只会觉得欣喜,可眼下。他只觉得讽刺的扎眼。那支箭矢裹挟着恨意破空而去,许是林长风也料到顾长华会偏头错开,准确无误的将那支木簪击落,高高在上的仙尊第一次如此狼狈,怔仲的看着缓缓放下弓的青年,一袭黑色劲装,长发高束在脑后,很像他记忆里的那个林长风。只不过眸中温柔不再,近乎是冷漠的注视着他,看他如此狼狈,当年的那个青年会为他仔细整理歪斜的发带绸缎,把他当成玉雕的神像一样小心翼翼,而如今,却是要亲手砸碎曾维护的一切。“长风......?”顾长华只能看着青年再一次上前扶住那个卑劣的冒牌货,那原本该是他的位置,眼下却再没有他涉足的余地。“长风,你只是没想起来而已,他不是我!你看看我,我是师尊啊......”踉跄着步伐想靠近,却看见林长风取过常华手中的长剑,举起对准他,剑刃上泛着寒光,林长风的面上毫无曾经温和的模样,冷冷的看着他。“早就不是了。”林长风挥剑向前,那把剑曾陪伴他十数年,自然动作娴熟利落,锋利的剑刃又彻底斩断几缕墨发,断发落在地上,被脚步扬起的风吹散开,顾长华越是后退,他便越是紧逼。“长风——”“你不配这么叫我。”林长风满腔皆是怒火,他看着面前有些惊慌的仙尊,忍不住打断那一个人的独角戏码,他全都想起来了,又不仅仅是想起来,林墨柳将她所知的一切都呈现在他的眼前,他想起来那几年自己的挣扎,想起来内心恨意滔天。在顾长华亲手斩杀他的时候,他心里还有那样一点点的委屈和不舍,但也只有那一点点,若他没在梦魇里醒来,或许还真无法完全恨上将他救下的顾长华,最多只怪自己当年没有早早看清,他们终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可他也看见自己阿姐死时的样子。那么多人围观着,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一边掠夺魔宫中的天才地宝,一边对孤身一人的女子虐杀,那些人总是喜欢留最后一点力气,喜欢看着败者趴伏在地求饶的狼狈模样,听够了哀求,再毫不犹豫的斩杀。可那些人不止没看见走火入魔的林长风狼狈求饶的模样,连几乎没有反抗之力的林墨柳都没有摆出那副谄媚模样,漠河林氏是百年的世家大族,没了君王,那就只跪天地父母,除非把他们的骨头一寸寸打断,否则哪怕将死也绝不退让。他的阿姐那时候身边没有人了,他和父母将阿姐孤零零的留在那里,哪怕阿姐哭了,他也没法留下来。“长孙泽只有一个父亲,我难道不是只有一个阿姐吗?!”林长风眼中泛起水雾,他都不敢想他的阿姐那时候有多疼,被打断骨头,浑身血流不止,顾长华为了那个昏君和昏君的儿子,就带着那群人看着他们的痛苦。心中满是怒火,挥剑的速度也就越快,顾长华只是一味躲避,与当年相反,青年站在了他曾经的位置上,只余下杀意,有几次,剑锋已经在他身上划出口子,哪怕很快愈合,也确确实实感觉到了疼痛。偏心种下的苦果终究一一应验。——“我给你换一副躯壳。”林墨柳呆在几乎要散架的常华身边,木头机关多用榫卯工艺,手臂断开的时候不可避免的牵扯到了躯干,虽然还保持着样子,却有些松散,或许不知某一刻就会彻底散开。她刚想动手,就被常华扭头制止。“......那至少,我给你,换一个样子。”不论他和顾长华的关系,至少常华帮了林长风一把,林墨柳手抚过常华的脖颈,原本笔直顺滑的被脂粉掩盖的木头机关慢慢有了人类皮肤的温度,从一堆快要散架的木头,变成一个受伤的活人。伤口依旧渗血,但却不会死,没有人会在梦魇里死去,魇捏造出的角色,只有魇能决定生死,常华忘记自己多久没有这样呼吸过空气,也早就快要遗忘伤痛的滋味。“他没法被杀死,你把梦魇打开一个口,我将他一同带出去。”常华告诉面前的女子。天道之下,普通人只有远离才有活路。“带出去之后呢?你也只能约束他一段时间,他还是会找到这里。”林墨柳看着他,“我不能再我阿弟被他带走!”第一次,她为弟弟拜入仙尊座下而喜悦,为他们还有报仇的可能而喜悦。第二次,她劝说自己的弟弟继续呆在那里,遭受了那么多的不公的排挤。第三次,她唯一活着的至亲消散在自己怀里,什么都没剩下。“常华,我想知道你的一切,从一开始,一定有什么原因才会导致你被夺舍,你可是当世修真的第一人,不可能随随便便的一本书就能做到!”没有等他回答,林墨柳手中已经凝聚成一片若隐若现的蛛网,笼罩在常华面上,世人会把捕梦网放在床头,梦魇也能用一张网捕获脑中的一切。她看见了常华如何察觉周遭的不对劲,看见了那本包含着镜花水月的古书。可总有一些苗头。那些大片的空白,那本被悬挂于藏书阁正中的古书。“那本书,我从未在同衡宗里看见过。”林墨柳收回手,她是药修,为了查阅古时的药典,藏书阁她几乎日日都去,那本书那样显眼,按着常华记忆里的,应当是想当重要的秘籍才对,失窃之后必会寻回,顾长华那段时间又经常外出寻找主角,如果找是一定能找到的才对。可那本书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就像是,只有常华一个人见过那本书。“不可能,那本书至少在藏书阁保存了四百年。”常华皱眉,在他记忆里,那本书一直是同衡宗几乎是镇派之宝的存在。“......或许,是因为天道注意到我了。”常华垂眼,也大约是在被夺舍的四百年前,他突然察觉周遭的一切几乎都在重复同一个模式,怀疑的念头从那时扎根,也是那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藏书阁的古籍是那样重要,那时候他还是三界无敌手的仙尊,从未想过,他也会毫无察觉、毫无反手之力。“因为我发现它了,发现了,它未完善的地方。”不符合谋划之内的东西,终究会被剔除,他没法一直成为故事里需要的仙尊,于是天道就找到了另一个仙尊,他确实是作者的一个倒影,可又不全是倒影。“那本书,不在故事里。”他终于意识到什么,看向林墨柳,手扣紧女子的手腕。“那支簪子,是林长风送的吗?”林墨柳点头,“那是我看着他亲手做出来的。”得到答复,顾长华笑出声来,慢慢撑起身,只剩下一只胳膊的感觉其实不算特别好,但他眼神仔细搜寻着长街,地上是被砍碎的灯笼,还有许多纸扎人的支架和面皮,那支簪子实在太不起眼。“有两个东西,也不在天道的计算内,快,帮我找到那支簪子。”这是林墨柳的梦魇,她轻轻挥手,满地狼藉就立刻恢复成原本的样子,剩下那支簪子孤零零的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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