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明了解得越多,越是不安。身为长史,有向朝廷禀报亲王异动之职,周康种种举动,若说不是为了有一天谋反,那是为了什么?可是没等他向朝廷密报,便被软禁起来了。
软禁他的,是郑先生。周康对他言听计从,他既说宋长明极有可能向朝廷告密,周康便相信了。楚王府西北角那座大院子,是周康炼制兵器的场所,闲杂人等不能靠近。宋长明太不识趣了,越是不让他靠近,他越要往前凑。
郑先生死于远山之手后,宋长明买通看守,帮他把他写的一封长信递给周康。
不过一个小小长史,碍得什么事。周康大手一挥,派人告诫他一番,把他放了出来。
宋长明多次上书密报至安帝,周康要谋反,这些密奏全落在王哲手里。王哲哪有闲心理会这些事,那些密奏一封都没拆过。直到周恒即位,他才收到周恒的亲笔信,让他不要打草惊蛇,继续把看到的密报即可。
周康潜逃回洛阳,到了自己的地界,自然放松警惕。来到楚王府,那是大开中门进去的。宋长明又不是瞎子聋子,哪有不知道周康回来的道理。
此时,陈淳一提宋长明,吕国华便知坏事,这两天他一直忙得团团转,竟把这个人给忘了。但他很快神色如常,道:“宋长史请假回老家去了。”
他一瞬间的变色尽收陈淳眼底,陈淳又如何相信宋长明在这紧要关头会回老家?
“在下与宋长史是同窗,前些天还收到他的信,他在信中并没有提及要回老家。吕先生这么说,难道宋长史是遭遇不测么?可怜的宋长史啊。你为国尽忠,忠心可昭日月……”陈淳学着吕国华号哭的语气,只是没有大哭,却也装出一副凄惨的样子,深情地道:“却没想到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吕国华再也忍不住了,大喝一声打断他的话:“陈大人此言是何意?怎么能说宋长史横遭不测?如此颠倒黑白。岂是君子所为?”
陈淳仰天打个哈哈。道:“原来吕先生是君子,那请把楚王交出来吧。”
两人不停试探打机锋,宋长明却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得把周康回府的消息递给钦差派来的人啊。可是他进不了正殿。
楚王府占地恢弘,平时周康料理政务的地方便是实际意义上的银安殿,此时因为陈淳的到来而被吕国华派人围得铁桶一般。
宋长明几次接近,都被人强行拖走。
花厅里。陈淳和吕国华从晌午吵到下午,两人只顾吵架。谁也没想到应该歇一下用用午膳。陈淳看看日头西斜,吕国华是不可能留他住在这里的了,于是叫过亲随,拿出钦差的气势。道:“皇上有旨,楚王进京,如今楚王逃匿不出。本官只好搜查了。”
他只是不入流的流官,是没有资格自称“本官”的。吕国华称他为“大人”,也是看在他是钦差扈从的份上。要没有钦命在身,他具名贴到楚王府求见吕国华,吕国华是不会见他的。
不过,他奉了钦差王信之命来找周康,身份自然不同,这时打起官腔,也不过份。
吕国华冷笑不已,手一挥,两人的随人顿时互成对峙之势。
陈淳带来的五十个护卫,一下子被楚王府的护卫包围起来。“陈大人若认为楚王府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拿捏,那就错了。”吕国华冷冷道。
他虽然强作强横,其实手心里全是汗。陈淳是朝廷派来的人,这五十个护卫更是护送钦差的军士,真要杀了他们,不反也得反了。可是一切还没有准备好哪。曲天真是害人不浅。吕国华不敢埋怨周康,却把已死的曲天恨上了。
陈淳不怕死,却怕死后引起兵祸。如果他一意孤行要搜查楚王府,无异于把周康逼反。周康再怎么着,也是堂堂亲王,实不是他这样一个不入流的流官可以随意欺负的。再说,王信派他来,只不过做做样子,说明钦差怀疑周康潜逃回洛阳,前来质问而已。
接下来,还有第二波动作。
“既然吕先生不肯交出楚王,本官只好回去复命,请钦差大人的示下了。”陈淳淡淡道,手轻轻拂了拂,如拂去空中的尘埃。拔出腰刀与楚王府的护卫对峙的护卫们手里的刀“嚓”的一声插入刀鞘。
听着这整齐划一的声音,吕国华额头一滴汗悄然落下。
总算没有纳成大祸。
陈淳不再跟吕国华废话,转身便走。随着他身影走动,楚王府的护卫自觉枪头向下,让开一条路来。保护他来洛阳的五十名护卫紧紧跟随在他身后,不一会儿,一行人便出了银安殿,顺着汉白玉铺成的涌道朝大门口走去。
朱漆大门已在望。
突然,一个人从涌道旁的树后扑了过来。
陈淳还来不及反应,身后的护卫已有两人抢上,挡在陈淳身前。
“长史宋长明参见钦差大人。”来人距护卫两步,一边高声自报姓名,一边行礼。
见是楚王府的长史,并且没有恶意,两个护卫闪了开去,只是手里的腰刀依然抽出,保持戒备。
“原来是宋长史,快快免礼。”陈淳大喜,忙抢上去扶起,热情洋溢地道:“在下刚才还问起宋长史,不承想宋长史却是在这里。”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宋长明苦叹一声,道:“下官刚才要进殿,他们不让,实是力不如人啊。”
陈淳也知他处境艰难,挽了他的手臂,两人一起朝府门口走去。
论科举出身、官职,陈淳那是被甩三条街的。不过陈淳是代表钦差来问责的,钦差是代表皇帝来宣召的,所以论起来,暂时还是陈淳级别高一些。
吕国华得报半途杀出一个程咬金,宋长明已与陈淳同车回驿馆,急得跳脚。
早已等到得不耐烦的周康把屋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他小心眼里认为,他还没造周恒的反,吕国华已经造他的反了。
这如何能忍?
吕国华急急赶到周康的寝室时,等待他的,不是周康的赞许,而是周康的怒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