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奇维准备自己的博士毕业事情时,他忽然收到了一份中式请柬。
打开一看。
嚯!
邀请人竟然是清朝新任的驻英大使,名为张德彝(读【仪】)。
李奇维的脑海里也浮现出这个人的信息。
真实历史上,张德彝也算是清末的传奇人物,作为外交官,他一生出国八次,在国外度过了27年。
而且每次出国,他都会写下详细的日记。
依次编辑为《航海述奇》、《再述奇》、《三述奇》、《四述奇》直到《八述奇》,共约200万字。
里面详细记录了当时西方各国的文化、科技、政治、金融、教育等等。
堪称当时介绍西洋事物的百科全书。
可惜的是,他的这些著作一直没有受到什么重视,直到近百年后才被零星挖掘出来,整理成册。
他还翻译了“电报”、“自行车”、“螺丝”等科技词语。
还向国内介绍了蒸汽机、升降机、切割机、巧克力等,是真正了解西方现代科技文明的晚清官员。
他曾任光绪皇帝的外语老师,深受光绪的信任。
因为出身卑微的关系,他在官场上从不争权夺利,而是一心扑在外交事业上,属于各方势力中间的平衡人物。
所以,当罗福玉期满被调回国内后,清廷派了张德彝这个职业外交官,当任英国大使。
果然只有能力强,才可以独善其身。
张德彝外语极好,能与欧洲各国无障碍沟通,为人也比较随和淡然,谦谦君子。
有人向他请教英语,他笑而不答,认为自己只懂英语,属于不学无术之流。
面对这样一个人,李奇维还是很有兴趣见见的。
对方属于这个年代,为数不多的,对西方有很深了解的国内人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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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后,李奇维准时应邀,来到了清朝驻英大使馆处。
这是他第二次来了,一时还有点感慨。
他以后要是在英国待个十年,不知道能熬走多少任大使...
这时,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这位就是奇维贤侄吧,快快请进。”
李奇维抬头看去,一个50多岁的老头,中气十足,面色红润,眉宇间能隐约看到年轻时的俊秀。
他就是受赏二品官衔的新任驻英大使,张德彝。
“早就听闻奇维你天纵奇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器宇轩昂,龙行虎步,真乃我大清之人杰也。”
李奇维微笑道:“大使谬赞了。”
“感谢大使盛情相邀,在下受宠若惊。”
随后,张德彝就拉着李奇维进入使馆正厅,让侍从泡好茶水,房间内只留下他二人。
张德彝看着眼前的李奇维,心中感慨,对方比传闻和想象中还要年轻。
如此年纪,就能取得惊天动地的事业,称得上一句稀世奇才了。
他首先问了李奇维一些简单问题,拉近两人的关系。
李奇维对他也挺有好感,此人和罗福玉截然不同,没有那种野心、官味,让人不适。
这与对方的性格有关系,当然也有可能是张德彝自觉升迁无望,故而表现的率性洒脱。
人都是复杂的,来到这个时代,李奇维从来不会把周围的人当成NPC。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诉求,是会变的。
张德彝兴致很高,完全没有自持身份,在李奇维面前表现的高高在上,反而更像一个长辈在和后辈聊天。
“去岁,我跟随那桐大人出使扶桑国,感慨颇深。”
“小小弹丸之国,却举国同心,大力引进西方之科技,更甚全盘西化。”
“如今其国力蒸蒸日上,放眼望去,钢铁、化工、纺织,产业庞大,昼夜不息。”
“而且新办学堂,教授西洋格物知识,其中还有不少我大清留学之派出学生。”
“扶桑国,图谋甚大啊。”
李奇维也跟着附和几句,他当然知道扶桑国内的变化,这些都是为后来的侵略积累力量。
“大使果然一针见血。”
“那扶桑国地少人多,自然资源受困,因此觊觎我华夏久矣,狼子野心,世人皆知。”
“可笑朝廷偌大海军力量,却因贪污腐败、用人不善,输的一败涂地,实乃耻辱。”
这话把张德彝吓的不轻,“奇维,慎言啊,须知祸从口出。”
“不可妄谈国家大政。”
李奇维耸耸肩,表现的很无所谓,只是觉得这个张德彝胆子有点小。
忽然,张德彝话锋一转,看向李奇维说道:“不过,这些都没令我印象深刻。”
“而是一件另外的事情,让我大受震动,贤侄,你能猜到是什么事吗?”
李奇维摇摇头,心道我猜你个鬼。
张德彝哈哈笑道:“这件事还与你有关。”
李奇维更摸不着头脑了,他啥时候去过扶桑了。
张德彝道:“我在扶桑听到了你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消息。”
“当时扶桑国,几乎都在讨论你。”
“他们把西洋的一切都照搬国内,自然知道物理诺奖的重要性。”
“甚至他们的天皇还下令内阁,扶桑国在十年之内,也必须出现一个物理诺奖获得者。”
“这就是你带给他们的危机感。”
“扶桑国也在恐惧,害怕我大清效法西洋,重视科技。”
“以我大清之体量,一旦启动改革,那必然声势浩大,远超扶桑国百倍。”
“他们以前只是险胜一局,一旦我大清回过神来,自然势不可挡。”
“小小扶桑,弹指可灭。”
说到这里,张德彝激动地拍着大腿,看着像是个性情中人。
李奇维也被张德彝的见闻震惊,他的名字都已经传到扶桑国内了?
我靠,小鬼子不会动歪心思,搞刺杀吧。
那些变态,可不能按照常理去思考他们的脑回路。
看来以后回国内得小心一点了。
李奇维问道:“大使,那扶桑国真的如此关注物理诺奖?”
张德彝说道:“当然,如今的扶桑国对于西学科技人才,万倍重视,一切待遇都是最好的。”
“我们大清称呼匠人,在他们那里,已经是科学家了。”
“扶桑国也派遣留学生,去往美国、欧洲等强国。”
“可惜我大清,却派最多的学生去往扶桑,岂不是本末倒置。”
“扶桑再强,也强不过大英帝国啊。”
李奇维点点头,忽然问道:“张大使,你今天找我来,不会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趣闻吧。”
果然,张德彝表情变得严肃,收起激烈的情绪,郑重说道:“今日邀你前来,实乃有大清皇帝陛下的密旨。”
李奇维一愣,光绪给自己带信?
这时,张德彝忽然脸色变得很古怪,“李奇维,你为何不跪下听旨?”
曾经作为光绪的外语老师,在别人眼里,他张德彝自然就是光绪的人了。
若不是他本性低调,早就被弹劾,不知道被发配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他在上任前,曾被光绪单独召见。
在言谈中,光绪对于李奇维赞不绝口,直呼为股肱之臣。
他让张德彝传达自己对于李奇维的重视,希望对方回国后,能为大清效力。
这让张德彝大感震惊,同时还有一丝喜悦,甚至感激涕零。
深受皇帝如此信任,这不就是古时候的衣带诏吗?
张德彝觉得作为臣子,今生能蒙此圣恩,足以死而无憾了。
虽然他仅仅只是帮助光绪传达几句话而已,远远谈不上什么密谋。
这就是张德彝的愚忠,恐怕正是这种迂腐,才让其他利益集团对他很放心。
所以,当他看到李奇维听到天子之名,依然无动于衷时,感觉很不可思议。
哪怕是西方诸国,臣子见到君主也会单膝跪地。
李奇维顿时无语,他以为张德彝乃开化之人,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这个时代的官员,就算睁眼看世界了,也依然摆脱不了时代的局限性。
在张德彝眼里,大清在不改变自身制度的情况下,依然可以发展科技,超越西方列强。
从这一点看,他和所谓的“保皇派”有点像。
都是觉得可以保留君主,教化君主,实施新政。
都是一种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
对皇上的旨意下跪听宣,在张德彝心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是李奇维是万万不可能接受的。
他这辈子只会跪天地,跪父母,绝对不会跪其它任何人。
他一直努力提高自己的名望、实力,就是为了超脱这个世界的束缚。
“张大使,我有英国爵位在身,恕我不便下跪。”
张德彝大吃一惊,不会随后又释然了。
“你...你...哎,也罢了,反正在这海外天边,也没人管你我二人。”
他又想到了临行前,光绪告诫自己,若是李奇维脾性迥异,且不可以大清之礼苛责。
皇恩浩荡到这种程度,令他闻声落泪,当场保证一定感化李奇维,让其为大清效力。
“我这些年游历诸国,遇到过很多和你一样的年轻人。”
“他们剃发易服,学习西洋的那一套,心中早已没了礼法。”
“朝廷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奇维你竟然也是这一类人。”
“我惊叹于你的才华,衷心劝告你一句,切不可走向极端之路,那是要杀头的。”
李奇维没有辩驳,只是点头微笑,感谢对方的善意提醒。
他知道如果此时和对方辩论,该不该下跪,他一定会输的一败涂地。
张德彝绝对能从四书五经、经史子集里找到无数的先贤之语,论证对皇帝下跪的合法性。
而且还要一日三跪,才合乎圣人之礼。
辩经永远辩不出胜负,只有枪炮才会让人闭嘴。
这时,张德彝终于说出了他邀请李奇维的原因。
随着对方的娓娓道来,李奇维也感觉到一丝诧异。
他仿佛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