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维的问题让在场所有人瞬间懵圈了。
哪怕是非物理学领域的人,也对摩擦生电这个现象非常熟悉。
至于物理专业的师生们,在上学时做的物理第一个实验,就是摩擦生电。
李教授没有说错,这个问题确实看起来太简单了。
简单到众人都以为李奇维是不是搞错了。
“纳尼?李教授竟然说没人能答出这个问题?这不是开玩笑吧!”
“这...不可能吧,感觉我上我也行。”
“难道这个问题真的有什么玄机不成?”
在场的大多数人,完全搞不清楚李奇维的意思。
摩擦生电,这还用解释吗?
恐怕小孩子都知道吧。
但是那些物理学大佬们却表情凝重,眼睛紧紧盯着李奇维,在思考其中的含义。
长冈半太郎和田中馆爱橘正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仁科芳雄则是右手摩擦着下巴,在静静思考。
因为他知道,李奇维教授的任何一个问题,绝对都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但是他的高傲,又不允许他当众出丑。
他知道那个公认的答案肯定是不对的。
至少,不是李教授认为的那种对。
第二届布鲁斯会议,已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菊池大丽等非物理学的大佬们,对这个问题也非常好奇。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对待问题,已经不单单是想着去解决,而是要通过问题举一反三,看到更本质的东西。
当然,现在他们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什么意思。
“果然,李奇维教授和我们差距太大了。”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什么深意,但它一定有深意。”
这时,人群中一个八九岁的樱花国小孩子,正在向旁边的父亲开心地说道:
“父亲,您教过我这个实验哎。”
“玻璃棒和丝绸摩擦后,一个带正电,一个带负电,然后它们就能吸引小东西。”
“李教授为什么说这个问题很难呢?”
小川琢治眼神溺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
他作为京都帝国大学的地理学教授,从小就注重培养孩子的科学兴趣。
他的儿子小川秀树是兄妹五人中,最天赋异禀的。
小小年纪就展露出极高的科学天赋。
小川琢治为了他,在家里搭建了简易的科学实验室。
在那里能够做物理实验、化学实验、观察化石标本等等。
基本上,他就是把儿子小川秀树当成未来的科学家在培养。
所以,今年才8岁的小川秀树相比同龄人,知道很多的科学常识。
同时,他也对科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而摩擦生电这个实验,小川琢治就亲自带他做过。
小川秀树觉得非常神奇。
两个都不带电的物体,相互摩擦后,竟然就能产生电了。
这时,小川琢治轻声地说道:
“秀树,自然界每个现象,都有它背后的道理。”
“比如鸟儿为什么会飞?”
“雨水为什么会落下?”
“这些现象都有各自的原因。”
“李教授问的,就是摩擦生电背后的原因。”
“你明白了吗?”
小川秀树小小的脑袋点点头,也不知道他是理解了还是没理解。
李奇维提出问题后,会场内虽然出现了窃窃私语声,但是没有人第一时间举手回答。
因为这个问题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不少人怕站起来回答后,成为众人的笑柄。
在这种场合上,要是闹出笑话,那确实非常丢面子。
李奇维站在台上,扫视一圈。
相比于欧美,樱花国确实整体太弱了,这导致了他们内心有一种自卑。
忽然,他看到人群后方,一个小孩子竟然举起了手。
李奇维一怔,随即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那位小朋友举手了,让他回答吧。”
哗!
众人无不震惊!
他们连忙朝对方看去,发现竟然是一个儿童。
“啊?今天的会议怎么会有小孩进来?”
“我儿子跟他差不多大,现在还在家玩泥巴呢,这小子能回答出问题?”
“怕不是来捣乱的吧。”
此刻,在小川琢治震惊的目光下,他的儿子小川秀树已经站了起来。
小川琢治当场就懵逼了,连众人的议论都听不到了。
“纳尼?”
然后,他就是哭笑不得。
很快,不少人看到了小川琢治,也猜到了这个孩子的身份。
“哦,原来是小川教授家的那个天才少年。”
“小川秀树可不是普通的孩子,我上次遇见他,他还和我解释不同时代恐龙化石的区别呢。”
这时,小川琢治只好站了起来,歉意地说道:
“抱歉,李教授,这是我的儿子小川秀树,请您不要和他一般计较。”
“他非常崇拜您,经常让我讲您的故事给他听。”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站起来。”
李奇维听到名字后,微微一愣。
小川秀树?
和汤川秀树有什么关系吗?
紧接着,脑海中的信息,就说明了情况。
“哦,原来是结婚后,随妻子家改姓汤川了。”
“这在华夏简直和天方夜谭一样。”
“男的娶女的,竟然改成女方的姓氏。”
眼前这个孩子,正是将来樱花国第一个获得物理诺奖的汤川秀树。
其在粒子物理领域极具天赋,甚至受到过海森堡等人的赞赏。
于是,李奇维朝着小川琢治说道:
“任何人都有发表观点的权利,不论他的年龄和性别。”
“在物理学领域,有时孩子的纯真,反而更能带来启发。”
“因为孩子们喜欢提问题,而且经常是直击本质的问题。”
哗!
这一番话说的人群震动不已。
所有人都被李奇维的胸怀所征服。
对方哪怕是面对一个孩子,在科学上都是保持平等对待的态度。
这才是真正的科学家!
对真理心怀敬畏。
要是玻尔钱五师等人在的话,一定会说:对,你说的真对,来开两次组会,你就老实了。
这时,李奇维笑着说道:
“小川秀树,你站起来,是准备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吗?”
“摩擦为何会生电?”
此刻谁都不知道,刚刚李奇维的一段话,在小川秀树的心中造成了多么深刻至极的印象。
这也为他后来一系列的行为,埋下了种子。
小川秀树稚气地说道:
“是的,李教授。”
“我以前做过这个实验。”
“虽然我当时没有想过为什么。”
“但是我刚刚想出来了。”
人群一阵惊奇。
8岁的孩子,能有这个表达能力,已经非常厉害了。
哪怕小川秀树答不上来,众人也不会苛责他。
“我觉得可能是摩擦让正负电荷分布不均匀了。”
“比如玻璃棒和丝绸,它们本身都带电。”
“但是摩擦后,玻璃棒上的负电荷跑到了丝绸上,丝绸上的正电荷跑到了玻璃棒上。”
“所以,它们就带电了。”
小川秀树的回答让众人都是一惊。
震惊的不是他的回答本身,而是他的逻辑思考能力。
小小年纪能说出这些专业名词,就已经能吊打同龄人了。
更别说还分析的井井有条。
孩子不知道电子的概念,当然无法解释这个问题。
然而,他们这些大人知道了,反而没有站起来的勇气。
因为李奇维教授的问题,不可能那么简单。
这时,李奇维笑着说道:“小川秀树,你的回答非常好。”
“将来你一定能成为一名出色的物理学家。”
人群惊呼!
长冈半太郎闻言心中一动。
上一次得到李奇维教授评价的孩子是玻尔,对方现在已经是物理学界大名鼎鼎的人物了。
他打定主意,要好好观察和培养这个孩子。
小川秀树也被他的父亲给按了下来,接下来就不是小孩子该掺合的了。
这时,李奇维继续说道:“我知道,在座的各位,肯定都觉得我的问题有问题。”
“摩擦生电这个现象,在物理学领域实在太经典了。”
“经典到小川秀树这样的小朋友都知道。”
“这个问题怎么可能没人答的上来呢?”
“既然你们都不敢说,那还是我亲自来吧。”
哗!
会场内所有人顿时聚精会神地开始听讲。
“关于电的现象,无论亚洲还是欧洲,先人们都有过大量的描述。”
“因为人类经常可以看见雷电,所以,电本身并不稀奇。”
“然而,对于电本质的研究,却经历了漫长的时间。”
“早在公元前4世纪,古希腊的人们就发现,用毛皮擦拭完琥珀后,琥珀可以吸引细小的物体。”
“比如毛发、碎屑等等。”
“到了16世纪,英国伊丽莎白女王的御医,吉尔伯特,他发现这种现象,并不是只会发生在琥珀上。”
“这种吸引力同样会发生在玻璃、钻石、石蜡等物质上。”
“吉尔伯特根据琥珀这个词的希腊字【elektor】,把这种能产生吸引作用的东西命名为电,即【electricity】。”
“他也是创造电这个物理概念的第一人。”
“在当时,他认为,电应该是一种流质,不是单个物体拥有的,而是必须当两个物体相互摩擦时才会出现。”
“这和小川秀树小朋友的想法有点类似。”
李奇维娓娓道来的物理故事,让在场的人听的如痴如醉。
他们从来没有从这种角度去看待物理学。
而是上学时就被灌输了电的概念。
这种从源头出发的教学,让众人对物理学有了更深的认识。
哪怕是长冈半太郎这样的物理大佬,也是听的津津有味。
“哎,这就是李教授和我们普通人的差距。”
“他的知识太渊博了,就好像站在物理时间长河之外,洞悉物理学的一切事物。”
田中馆爱橘更是感叹道:“这是我目前为止,听过的最好的物理课。”
在场的大佬们已经开始被折服了。
李奇维接着说道:
“到了18世纪早期,被称为电之父的英国发明家格雷,他把带电后的玻璃棒和其他物体接触。”
“接触后,这些物体竟然也产生了同样的吸引力。”
“这说明电可以在不同物体之间传递。”
“从而也验证了电是一种流质的说法,它并非某一种物质特有的属性。”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研究电,很快,人们就发现,电不仅仅有吸引作用,它还有排斥作用。”
“当用带电的玻璃棒接触铜屑时,铜屑之间会产生排斥作用,铜屑和玻璃棒之间也会排斥。”
“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后,又出现了更新的现象了。”
“法国物理学家迪费发现,先用玻璃棒和丝绸摩擦,使得玻璃棒带电;再用树脂和毛皮摩擦,使得树脂带电。”
“让玻璃棒接触一部分铜屑,再让树脂接触一部分铜屑。”
“这时候,两种铜屑不再是排斥,反而是相互吸引了。”
“因此,迪费推测,自然界存在两种电,一种叫玻璃电,一种叫树脂电。”
“玻璃电和玻璃电,或者树脂电和树脂电之间会排斥,但是玻璃电和树脂电之间却是吸引。”
“这就是曾经流行的电的双流体理论。”
“但是,到了18世纪中期,美国的富兰克林又提出了一个全新的理论:单流体理论。”
“顺便说一句,这个富兰克林就是那个把雷电关在瓶子里的人。”
“他认为每一种物质本身是带电的,只不过没有摩擦的时候,这种电是满的,表现不出电的作用。”
“举个形象的例子,把瓶装满水,无论你怎么摇动瓶子,里面的水都不会晃动。”
“电也是同样的道理。”
“根据这个理论,当玻璃棒和丝绸摩擦后,丝绸上就会有一部分电转移到了玻璃棒上。”
“这时,玻璃棒上的电是多余的,而丝绸上的电是缺少的。”
“富兰克林认为,这种多余的电就是玻璃电,而缺少的电就是树脂电。”
“他还给两种电取了一个名字,一直沿用至今。”
“玻璃电为正电,树脂电为负电。”
“同时,他发明了【电荷】这个词,用来描述物体上带电的多少和数量。”
“在当时,人们对双流体假说和单流体假说争论不休,因为两种假说,都能完美解释发现的电现象。”
“这种争论一直到我的导师汤姆逊教授,发现了电子的存在后,才正式宣告结束。”
“现在,我们知道,当玻璃棒和丝绸摩擦后,玻璃棒上的电子就跑到了丝绸上。”
“而电子是带负电的,所以丝绸就是带负电,而玻璃棒则带正电。”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电子的电荷之所以被人为规定为负的,主要就是为了沿用富兰克林的说法。”
“其实也可以把电子的电荷规定为正的,那么原子核带的就是负电了。”
“到这里,大家应该发现,不管是单流体假说还是双流体假说,本质都是对电子现象的侧面描述。”
“因此,两种假说都是对的。”
“只不过,单流体用起来更方便而已。”
讲到这里的时候,在场的无数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摩擦生电现象,竟然经历了这么复杂的研究过程。
在这期间,物理学家们充分发挥了他们的想象力,才把电的概念一步步向前延伸。
“现在,回到我的问题。”
“我想大部分人心中的答案,应该就是我最后说的那种。”
“摩擦生电的本质,就是玻璃棒上的电子转移到了丝绸上。”
台下物理学领域的人都默默点头。
标准的官方的答案确实是这样的。
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但是,我认为这远远不够。”
“我说这个故事的目的,就是告诉大家,物理研究的本质,就是真理永无止境!”
“现在,让我带领大家一起,继续对摩擦生电现象研究下去。”
“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玻璃棒和丝绸摩擦,玻璃棒上的电子会跑到丝绸上。”
“而树脂和毛皮摩擦,电子又从毛皮跑到了树脂上。”
“我可以负责人的告诉大家,这个问题,到今天,依然没有正确的答案。”
“即便是我,也不知道。”
轰!
人群彻底震动。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
“纳尼?李奇维教授连相对论都能想出来,竟然不知道摩擦生电的原理。”
“没想到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却反而是最难的问题。”
“今天的演讲真是让我小刀扎屁股,开了眼了。”
长冈半太郎、仁科芳雄等也是满脸震惊。
小小的摩擦生电,却饱含玄机。
让堂堂物理第一人李奇维教授都束手无策,这简直无法想象。
看着众人震惊的模样,李奇维轻轻一笑。
摩擦生电的本质,别说是现在,哪怕在他的前世,依然也是未解之谜。
物理学界并没有公认的统一解释。
因为它涉及到了物体表面的复杂情况研究。
是微观和宏观交织的特殊领域。
这时,他继续说道:
“现在欧洲那边已经开始深入研究摩擦生电的本质了。”
“物理学家甚至发现摩擦本身并不是必要的条件,而是只要不同物体之间有接触就可以。”
“摩擦只是一种长时间充分接触的特例而已。”
“不同的物体,对于电子的渴望程度不同,但是具体是什么因素影响了这种渴望,目前不得而知。”
“我们只能根据大量的实验,整理出不同物质摩擦生电的排序表。”
“排名越靠前的物质,越容易失去电子,相反,则越容易得到电子。”
“也许在未来,等到微观理论更成熟后,或许我们就能揭开摩擦生电的本质。”
“这就是物理学的魅力,这就是科学的魅力!”
“欧美的那些科学家们,常常有一种在普通人看来属于钻牛角尖的气质。”
“然而,正是因为有这种精神,他们的科学才会突飞猛进,远远把亚洲甩在身后。”
“同样是证明杠杆定理,华夏的墨子只写了短短几句话。”
“而古希腊的阿基米德,却足足写了十几页的论文。”
“因为墨子看到的是表象,而阿基米德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至少在科学领域,我更认同阿基米德的做法。”
“现代科学,就是按照古希腊人的方式去思考世界。”
呼!
李奇维的话,让会场内突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所有人的心中宛如掀起惊涛骇浪一般。
这就是当世科学第一人的实力吗?
实在太可怕了。
一个简简单单的电现象,在对方的口中,被描述出一种史诗的感觉。
这种深厚的知识底蕴,除了博览群书外,还需要对物理学有最深刻的洞察。
在场的物理学大佬们自忖,他们做不到这一步。
而李奇维教授却看起来游刃有余。
难得可贵的是,对方并没有狭隘的民族情怀。
他甚至公开认可古希腊,而不是狂吹华夏的科学研究方法。
这种严谨、求实、冷峻的态度,让很多樱花国科学家汗颜。
相比于李教授,他们差的太远了。
尤其是长冈半太郎,感触最深,因为他的土星模型就是被大吹特吹的。
这一刻,所有人才感受到大科学家中大字的含义。
那是超越一切,只追求真理的朴素价值观。
包容一切!
西方的科学强大,果然是有原因的。
这种孜孜以求的信念,才是研究者最重要的品质。
随即,会场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李奇维一个简单的开场白故事,就把所有人给折服了。
小川秀树虽然完全没有听懂,但不妨碍这个故事带给他的震动。
他的父亲小川琢治更是内心感慨。
要是樱花国的老师都如李奇维一般,他不敢想象那样的樱花国会有多么强大。
不过他也只能想想了。
“李教授这样的人物,是几百年乃至上千年才能一出的人物。”
“能够聆听一场演讲,便是三生有幸了。”
李奇维看着众人震惊的样子,他的内心也是波涛汹涌。
华夏几千年来的文化,找不到一种适用于科学研究的精神内核。
科学,就是要不断去问为什么,然后接着再问为什么的为什么。
一直问到没有办法再深入,那就是真理的终极了。
今天,李奇维终于带给了亚洲科学家一点震撼。
只有先认清科学研究的本质,才能有超越西方的希望。
不然只是照猫画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