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会议桌旁，冯导正坐在那儿闭目养神。
桌子很长，位置很多，但他坐在第四席。
前两席自不用说，华谊兄弟华谊兄弟，自然是大王小王两兄弟坐首席。
第三席本是挂职副董事长的老马的，但老马太忙，今儿没来，于是原本股份排第四的江南春就挪到了第三席。
冯导在华谊的股份排第十。
但除开前几席之外，剩下的人股份都差不多，而且大多不在公司任职，甚至有的都没进董事会。
而冯导作为公司导演占股第一人，算得上是卓越员工，开会的时候，席位排在几位大股东之后的第一人，是大家默认的事。
他悠然自得地坐在那儿，半眯着眼，目光从眼缝中瞟出去，看到几个持股的明星代表往后面的椅子上坐了过去。
就连年长辈高的张老爷子都排在自己的后面。
心里别提有多得劲儿了。
京圈大导，要的就是个面子。
以前王硕和冯导组建公司，赚了第一笔钱后，两人商量怎么花。
王硕不屑地一昂头：“不缺这点儿钱，不分！”
于是两人就到处请人吃饭，把钱都花在关系上。
那时候文艺圈抠门，和其他圈子吃饭，很少结账，都吃白食。
原因要么是自视甚高，认为钱这玩意儿老子不稀罕，要么就是真没钱。
大部分情况是两个原因都有。
而赚了钱的王硕和冯导，就想代表圈子（虽然没人同意他们能代表），把脸赚回来。
他们第一次和华谊兄弟吃饭，冯导就抢着老板们前面把账结了。
当时王家两兄弟脸上惊讶的表情，到今天冯导都还记得。
后来王硕还和他说过，这些年最过瘾的事，就是吃完了饭，用餐巾一抹嘴，眼皮不抬地说：“买单。”
注意，一定要眼皮不抬，抬了气势全垮。
冯导现在半躺在椅子上，双手插兜儿，就眼皮都没抬。
这是身为大导的气势。
就在他在那儿晃着椅子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一个年轻工作人员过来，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小声说道：“冯导儿，这个，麻烦您挪一下位置。”
冯导坐在那儿，继续摇着，充耳不闻。
“冯导……”
嘭！
会议室的桌面被狠狠砸了一下。
冯导那一直摇晃的椅子，终于坐定了。
他的眼皮子依然没抬，看也没看那个工作人员，阴恻恻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儿啊，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他身后年轻的工作人员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那儿一动不敢动，沁出了一身冷汗。
正在前面处理事情的小王哥听到这边的动静，立刻走了过来：“什么事惹我们冯导发那么大火儿啊？”
冯导拍了拍桌子：“小王总，你说有没有这个道理？我在这儿坐得好好的，小伙子非要我挪个座儿，这屋子里还这么多空座位呢，怎么丫就非要我挪呢？”
小王听到他的话，再一看场面，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先是皱着眉头看了年轻的工作人员一眼，语气不满：“你怎么和冯导说话的，出去！”
年轻小伙儿如蒙大赦，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溜了。
然后他才看向冯导，笑着道：“年轻人确实不懂事，办事毛毛躁躁的，你这么大腕儿的导演了，别和小朋友一般见识。”
“我不是腕儿大，是屁股大！就是说丫不能欺负人对吧？我都坐这儿啦，凭什么叫我挪呀？”
冯导插着裤兜，还在不满地说着。
“当然当然，咱们行内谁不知道，冯导一贯都是最平易近人的！”
小王总竖起了大拇指。
冯导眼皮子一抽抽：“你丫怎么骂人呢！”
小王总哈哈一笑：
“哎呀，这个确实是我忘了和你说一声了，咱们今天不是开股东会嘛，你们业务线上的一直在外面拍电影，忙，对今天的会可能不太了解，今天咱们主要是有一个股权变更的事，所以这位置都固定好的，你的位置确实不在这儿。”
“不在这儿？”
冯导忽地一愣，摇摆着的椅子就这么停了下来，他眯着眼睛，视线从一众年轻演员的身上扫过，看有没有人在觊觎他的位置。
短暂的疑神疑鬼之后，他还是不甘心地让出了第四席的位置，往旁边挪了一格。
大王也重新叫人拿了一张刚做的名牌，放在了第四席的位置上。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土家子，还得坐到我前面去。”
看着名牌上的“陈诺”两个字，冯导暗骂了两句，又继续插着兜儿，在那摇起了凳子。
……
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陈诺有种逛大观园的感觉。
左手看去，是老炮儿、大胡子、成东青……
右手数来，是杨子荣、艾达王、公孙策……
总而言之一句话，入眼好多熟面孔。
因为都是明星，就算没穿礼服，但也个个衣冠楚楚，陈诺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衬衫牛仔，感觉确实随意了点。
不过没所谓了，自己又不当明星。
他刚踏进会议室的时候，许多人都抬头看了一眼，不过只是扫了一眼，没有再多关注。
毕竟刚刚才被赶出去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而现在进来的，不过又是一个新的工作人员罢了。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陈诺就一步步走到了写有自己名牌的位置上，左右看了一眼。
没错了，自己前面的位置上，是江南春的名牌。
那家伙真是个交际花，刚才刚进会议室，又被人拉到一边聊上了。
确定了位置，陈诺拉开凳子，就准备往上一坐，却发现凳子拉了一半，被人死死踩住了。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旁边的冯裤子，一只脚踩在了自己凳子上，正好整以暇地摇着凳子呢。
出于礼貌，陈诺轻咳了一声：“借过。”
摇着凳子的冯导，停下了。
他抬起头，眼皮还是耷拉着，一双小眼睛透过眼缝上下扫了陈诺一眼。
陈诺看着他那张不屑一顾的脸，感觉那句“还有谁！”就要喊出来了。
“你丫的谁啊？”
看到眼前这个年纪看来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竟然要往自己前面这把椅子上坐，冯导这会儿可忍不住了。
他可是华谊地位最高的导演，排他前面的，一个巴掌都数得清楚，这小子哪里冒出来的？
看长相，估计也是个吃演员饭的，不会是公司新招的新人，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吧？
他正要把刚刚没来得及发的怒火都发泄在眼前的年轻人身上，那边江南春终于和人寒暄完，走了过来，然后亲手帮陈诺拉了一下凳子。
“坐啊？站着干嘛？”
江南春往第三席上一坐，拉了陈诺一把。
陈诺歪过头，朝着冯导笑笑，坐下了。
冯导看到他旁边的江南春，已经到嘴边的骂声，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