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于的年假就只有十来天,才刚到于宅的第五天青禾市那边就打来了电话,说唐母摔了一跤,在医院里住着。
尽管温意再三的强调说并不严重,他们不用急着赶回来,但宋于还是收拾了行李。
于安河只是简单的感冒,已经没再咳嗽了。可离别在即,宋于仍是担心的。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
于安河的身体虽是做了手术,但却并不是旧疾全消。当时的手术,也不过只是保住了命。医生叮嘱过许多次,让一定不要再操劳,需要长期的调养。就算是一直好好调养,他的身体也不可能会回到以前。只不过是将将的吊着罢了。
他明明是全退下来了事情都全交给阿斐的,这次这边的事不知道对他来说到底有多重要,他竟然亲自过来了。
他过来的那几天宋于去过一次于宅,他指轻描淡写的说要来这边,并没有说在这边长住。
就是因为他一直不回去,宋于才休了年假过来看。她是想让于安河和他们一起回去的,但前两天她试探了一下,他暂时都不会回去。
宋于那时候心里就沉甸甸的,这下更是犹如有千斤重石压着一般。她将最后的行李收拾好,站着发起了呆来。
唐续是知道她是在担心于安河的,伸手拍了怕她的头,说道:“别担心,他自己会有分寸。”
宋于对于安河呆在这边的原因多少是知道些的,她抬头看向了唐续,问道:“那人手中握着的东西是不是事关生……”
她还没说完就蓦的住了口,不愿意提不吉利的字眼。
唐续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阿于,你应该相信他。放心,不会有事的。”
宋于是想点头的,但却迟迟的点不下来。她经历了与父母之间的死别,是害怕的,害怕身边的人会离她而去。
她最终还是点点头。在这些事儿上,尽管她再担忧,她也帮不上任何忙。
唐续拍了拍她的头,说道:“好了,下去吧。”
他说着拎起了行李。
唐续虽是让她别担心,但却在下楼后她哄小家伙的时间里和于安河进行了一次长谈,宋于哄好小家伙在外边儿站了许久,他才从厨房里出来。
外边儿下着雨,是阿斐送他们出去了。宋于上车后又放下了车窗来,看向了阿斐,说道:“照顾好于先生。”
车子发动,在沥沥的细雨中很快驶出了小巷。阿斐站在宅子门口,看着久久的没有动,好会儿才进宅子里去。
于安河已经回了书房,门并没有关,是虚掩着的。阿斐伸手敲了敲便走了进去。
于安河正站在窗前抽着烟,听到阿斐的脚步声连头也没有回。
阿斐也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站着。书房里一时安静极了,只有淡淡的烟味儿萦绕在鼻间。
一支烟抽完,于安河才回头看向了阿斐,淡淡的问道:“有消息了吗?”
虽是说人在这边,但他们已经过来了那么久,完全没有任何消息。来这边的人越来越多,那人就算是真躲到了这边,也也许早偷偷的溜了。
阿斐摇摇头,说道:“没有。这小镇已经快被翻遍了。”就只差掘地三尺了。
于安河没有说话,一双眼眸深深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斐看向了他,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开口说道:“于先生,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将所有人都引到这小镇来。
但将那么多人引到这边来,背后的人的目的是什么?
于安河没有说话,只是又拿出了一支烟。隔了会儿才开口说道:“继续让人找。”
阿斐应了一句是。稍稍的顿了一下,他又开口说道:“昨天任小姐去任天行住的那边了,但没见着人。说任天行没在。”
这些天任天行都没让过来是有些奇怪的,原来是不在。
提起这事儿来,于安河的眉头微微的蹙起,他看向了阿斐,问道:“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阿斐摇摇头,说道:“不清楚,他在这边很低调,除了来我们这边的那一次,几乎都不怎么出门。”
于安河这下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阿斐却没有离开,犹疑了片刻,才又开口问道:“唐总过来说了什么?”
于安河这次没有回答他的话。
于安河在书房里呆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傍晚才出去。这几天一直在外边儿晃悠的任念念竟然回来了,跟着阿姨在厨房里忙着。
于安河往厨房里扫了扫,走到了客厅那边坐了下来。
才刚坐下,任念念就端着一白瓷碗过来了。
于安河抬头看向了她,她摸了摸鼻子,说道:“我尝试着熬的药膳粥,您试试怎么样。”
她突然想起熬什么药膳粥,应该是宋于告诉她的。
于安河点点头,接了过来。
任念念的厨艺十分的蹩脚,药味儿没能处理好,粥里一股子的药味儿,味儿也是药材的味儿,完全是药而不是粥了。
于安河对药味原本就敏感,这才喝了一口后就放了下来,说道:“不错。”
虽是说不错,但却不肯再碰一口。
任念念有些儿悻悻的,收拾了碗。
她刚准备离开,于安河就又慢悠悠的说道:“厨房里有阿姨就够了,以后别为难粥了。”
任念念的脸哗的一下就红了起来,但还是镇定自若的切了一声,端着碗往厨房走去。她是不相信自己做得难吃的,明明是按照步骤做的。待到到了厨房里,她放下碗后就拿了一勺子尝了尝。
其实并不是很难吃,只是药味比较浓郁,带了微微苦涩的味儿。但也没像于安河所说的那么难以下咽。
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她是打算将剩下的粥吃了的。但吃了几口后实在咽不下去,最后悻悻的倒掉了。
晚餐吃得很清淡,宋于一家在这儿时十分热闹。大抵是已经习惯了热闹,这下冷冷清清的莫名的就让人有几分寂寥之感。
餐桌上只有任念念和于安河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于安河吃饭很优雅,一点儿声音也无,倒是任念念莽莽撞撞的,时不时的会碰着餐具发出清脆的声音。
任念念一直埋头吃着东西,待到吃吃完放下筷子,就见于安河在看着她。她以为是自己的脸上沾了东西,伸手就要去擦。
脸上什么都没有,她正想问于安河看什么,他就开口说道:“你去那边直接被拦回来了吗?”
任念念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过了几十秒才知道他说的是她去她父亲那边的事儿。她这下就点点头,声音低了下来,说道:“说没在。”
明明是要将她接回去的,但她主动过去了,竟然连门也没能进。这怎么都是有些怪异的,于安河的眉头蹙起,一时没有说话。
任念念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的,淡淡的说道:“我那继母应该也跟着过来了,她不想看到我,自然不会让我进去。我在您这边,到时候他们直接找您要人就是。”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都是有些怪异的,于安河点点头,没有说话。5200
宋于和唐续在这边的这几天,任念念呆着不太自在,一直都在外边儿。她是到处去打听消息了的,但什么都没有打听到。
她这下看向了于安河,刚要开口问点儿什么,于安河就站了起来,直接往书房那边去了。任念念这下只得将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于安河回书房后没多大会儿就出来,他身上穿上了外套,一副要出去的样儿。
任念念见着他这样子就站了起来,开口问道:“大晚上的您去哪儿?”
说是大晚上的,但其实并不晚,还九点不到。
于安河的脚步微微的顿了一下,淡淡的说道:“屋子里待久了闷,出去转转。”
他说着就往外边儿去了,车子才刚驶出来,任念念就追了出去,笑眯眯的说道:“我也一起出去。”
她的脸皮挺厚的,在阿斐微诧异的目光里自个儿拉开车门上了车。
阿斐这下没再开车,等着于安河开口说话。
于安河倒是没有赶任念念下去,对前边儿开车的阿斐说道:“走吧。”
这就是要带着任念念了,阿斐这下没吭声儿,将车驶出了院子。
这镇子只有那么大,车子龟速的慢慢驶着。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车子驶了会儿后在离任念念的父亲所住的宅子停了下来。
这边是小镇,只有一家宾馆。来这边的人,多数都是住自己的地儿。
任念念是没想到于安河会到这边来的,一时不由得怔了怔。隔了会儿后侧头看向了于安河。
于安河却没有看他,一直看着紧闭着的门不知道在想什么。长期将车停在这儿是会让人起疑的,隔了十来分钟,他才开口对阿斐说道:“走吧。”
除了到任宅这边来,他倒是像真是出去逛的一般。其间停车让阿斐去给任念念买了奶茶,还停下车让任念念去买了烧烤。以至于车中一股子孜然的味儿。
车子回到宅子里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大家各自回了房。
第二天早上起来,才刚吃过早餐,老卫就匆匆的进来了,看向了于安河,说道:“任小姐的父亲又过来了。”
于安河并不惊讶,说道:“请进来。”
任念念的身体下意识的就紧绷了起来,一动不动的就那么坐着。
任天行很快就进来,他的面上是有几分尴尬的,和于安河简单的打过招呼之后就开口说道:“念念在于先生这儿已经打扰了够长时间,我来接念念回去。”
任念念回去时没有将人留下来,他现在亲自上门来,大概是怕于安河不放人。
于安河没有说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看向了任天行,说道:“任先生一向爽快,我就不绕弯子了。任先生想要什么?”
他那么直接任天行也不觉得尴尬,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也许任先生觉得我冷血无情,但我这也是没办法。陆家那边时不时的给我施加压力,就算我能扛下来,底下人那边也交代不过去。”
他说着看向了任念念,稍稍的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知道念念不愿意嫁给陆迟,父女一场,我也不勉强她。”
那天他还挺强势的,没想打今天就能商量了。
于安河知道他过来肯定是有备而来的,没有说话,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任天行端起了面前的茶杯来,喝了半杯茶,这才开口说道:“我没有别的要求。陆迟时不时的给我颜色看,不过是因为念念还没结婚。”他说到这儿看向了于安河,开口说道:“如果念念结婚了,想必就能断了他的念想。已经结婚了,他就算是想闹也没办法。只要念念能嫁一个能让陆家忌惮的人,陆家必定会有所收敛。就算是还有怨气,也不会再敢明目张胆。”
他这话的意思太过明显,就只差没说将任念念塞在于宅了。
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都是听懂了他的意思的。于安河的脸色半点儿也不变,倒是任念念涨红了脸,她马上要说什么,但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任天行给打断,他冷冷的说道:“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他的眼中带着厌恶,以前有多宠爱她,现在就有多厌恶她。
任念念被他脸上的厌恶给刺痛,从心脏传出来的尖锐疼痛蔓延开来,几欲让她窒息,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甚至看也不敢再看任天行一眼。
她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命运怎么样,接下来是失魂落魄的,连任天行又说了什么她也没有听到。
于安河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沉默,隔了那么会儿才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任念念,淡淡的说道:“带任小姐下去。”
任念念像是突然回过神一般,抬起一双满是伤悲的眼眸看向了任天行,唇角浮现出一抹悲怆的笑来,说道:“于先生不用再费心,我嫁去陆家。”
一切不过是因为她没嫁打陆家而起,那么,她嫁过去就是了。这样,一切都风平浪静了。
于安河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没有任何的表态。
他没有任何表态阿斐自然不会停下来,将她带了下去。
不知道任天行和于安河都说了些什么,半个小时候任天行才离开于宅这边。任念念听见了车子的声音,她没有起床,就那么躺在床上。
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的浮现出任天行脸上厌恶的表情,像是无数利刃一般插向她的心脏,她血肉模糊,蜷缩起了身体来。
她的世界变得黑暗而又压抑,浑浑噩噩到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任念念发了烧,她一直没下楼,中午阿姨敲门让她吃午饭她也说没胃口。直到傍晚阿姨上来敲门没有反应,她到房间里才发现任念念发烧了。
她烧得很厉害,一张脸通红,嘴里模糊不清的呓语着。
阿姨是有些慌乱的,立即就下楼告诉于安河,打电话叫了医生过来。
任念念平常壮得跟牛似的,很少有生病感冒的时候。这次发烧来势汹汹的,用药之后短暂的退下去,又烧了起来。
医生一整晚都没敢离开于宅,在这边休息了下来。
她会突然发起烧来,和早上她父亲过来脱不了关系。于安河没有上楼看,只让阿姨时刻注意着。
任念念一直都是昏昏糊糊浑浑噩噩的,直到天色微明了,高烧才渐渐的退了下去。她醒来时已经是早上十点多了,喉咙干哑得厉害,想张口说话的,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阿姨是一直守住她的,见她起来立即伸手扶住了她,从一旁的保温杯里倒出了水来,开口说道:“喝点儿水,渴了吧,昨晚一直高烧不退,我都快吓死了。”
任念念是想挤出一个笑容来的,但却没能挤出来,只扯了扯嘴角。待到喝了半杯水润了润喉咙,她才低低的说道:“谢谢您。”
阿姨接过了水杯放在一旁,轻轻的说道:“您别客气。楼下熬了白粥,您现在只能吃点儿清淡的,我去给您盛些上来。”
任念念的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儿力气,她怔怔的没有说话,阿姨已转身往门边走去,下楼去盛粥去了。
任念念的粥吃得并不多,她像是被抽去了生气一般,吃完粥就在床上躺了下来,然后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
大抵是眼泪早已经流光了,她明明是想流泪的,但眼眶里却挤不出一滴眼泪来。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生病的时候最是脆弱,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往昔的一幕幕来。越是回忆,疼痛得越是厉害,心脏像是被紧紧的攫取住一般,她呼吸不过来,张开了嘴大口大口的喘起了气儿来,好会儿才平复下来静静的躺回了床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推开来,有脚步声走了进来。她是恍恍惚惚的,以为是阿姨进来了,但长时间没有听到阿姨说话的声音,睁开眼才发现进来的是于安河,并不是阿姨。
于安河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就在床前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