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
裴罄点点头,「舅舅,你还记得阳阳的大花盆吗?那是他给自己准备的,他以为总有一天他要变成一棵树,到时候他就必须把自己给栽到里面去。」
湛鹏程想起了湛微阳的花盆,他知道湛微阳很喜欢那个花盆,但是从来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在知道答案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种恐惧,瞬间脸色都有些苍白了,说道:「他从来没告诉我。」
裴罄想要安慰他,说:「他也没有告诉我,是我从他的好朋友陈幽幽那里打听来的。」
「怎么会这样?」湛鹏程还是不太愿意相信,「你确定是这样?那么多年了,阳阳一直都好好的。」
裴罄说:「我也希望不是这样。」
湛鹏程站了起来,他焦躁不安地在原地来回走动,「怎么会有幻觉呢?除了你说那个什么系统任务,还有什么吗?」
裴罄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可是我觉得最严重的是,他认为自己会变成一棵树。」
「他怎么可能变成一棵树?」湛鹏程觉得很荒谬。
「是啊。」裴罄说,「我们都不认为他可能变成一棵树,但是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如果有一天他一觉醒来,真的以为自己变成树了,舅舅,到时候你觉得他会怎么以一棵树的身份来面对我们呢?」
湛鹏程整个人都显得紧张起来,他看向裴罄,很久没能说出一个字。
裴罄却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他跟自己一样,同样在感到害怕,害怕湛微阳真的会变成一棵树。并不是他的身体能够成为树,而是他的精神成为了一棵树,有生命却无知觉。
湛鹏程说:「我带他去看医生。」
裴罄点头:「嗯。」
湛鹏程伸手摸身上的手机,摸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后来才发觉手机一直放在前面的茶几上。
他弯腰拿起手机,没有拨号的时候,又对裴罄说:「他排斥去医院排斥得很厉害。」
裴罄也站了起来,轻轻拉拢衣襟,说:「他答应我了。」
「他答应你了?」湛鹏程十分诧异。
裴罄应道:「是的,他答应我,会听话去看医生,让医生治好他,不再听到那些一直缠着他不放的声音。」
湛鹏程看了裴罄一会儿,伸手拍一拍他的肩膀,说:「谢谢你了。」
当天,湛鹏程就打电话找人帮忙找专家加了个第二天上午的号,然后推掉了所有的应酬,留在家里等着湛微阳下午放学。
昨天深夜里,湛微阳推开了裴罄房间的门,在黑暗中走到裴罄的床边,蹲下来,犹犹豫豫地凑近了轻轻喊:「罄哥。」
他有话想跟裴罄说,但是又不忍心把他吵醒。
其实那时候裴罄也没有睡着,他听到湛微阳进来了,一直没有发出声音,直到湛微阳蹲在床边喊他,才翻了个身面对湛微阳睁开眼睛,说:「阳阳,怎么了?」
湛微阳手臂交叠着放在床边,头枕在上面,看着裴罄朦胧的轮廓,说道:「我去看医生好不好?」
裴罄半坐起来,伸出一只手给他:「你先上来。」
湛微阳上了床,钻进裴罄怀里搂住他的腰,又说了一遍:「我去看医生好不好?」
裴罄摸他的头发,「不害怕了吗?」
「害怕啊。」湛微阳轻声说道,「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
裴罄有些情绪的触动,「因为想跟我在一起,所以即使害怕也愿意去看医生吗?」
湛微阳说:「啊。我想,你要是连着花盆一起搬我,可能太重了。」
听到湛微阳这句话,裴罄有些好笑又有些难受,「那你去看了医生,把你治好了,我就不用搬花盆了,以后可以牵着你的手带你走,你说好不好?」
湛微阳抬起头来,问他:「医生真的可以治好我吗?」
「当然可以。」裴罄说道,「医生把那个系统从你脑袋里面抽出来,它就不能扣你的分,也不会让你变成一棵树了。」
湛微阳即便看不清楚,还是在黑暗中努力瞪着眼睛看向裴罄的脸。
裴罄说:「所以我明天就跟你爸爸说,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湛微阳没有回答,他只是紧紧抱住裴罄,像是害怕的微微颤抖。
裴罄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为什么那么害怕呢?」
湛微阳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抖了:「因为治不好。」
裴罄问他:「什么治不好?」
湛微阳很害怕:「就是治不好。他们说治不好,他们要吵架。」他脑袋里面有些残存的模糊不清的记忆,是关于他妈妈和爸爸的,他们带着他从医院回来,然后开始激烈地争吵。
有一次他妈妈打碎了家里一个花瓶,声嘶力竭地吼:「又治不好!还看什么医生?浪费什么时间?」
当时那个花瓶就落在湛微阳的面前。
湛微阳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还是奶奶走过来抱起他,让他远离父母争吵的战场。
其实这些事情湛微阳并不能清楚回忆起来,大概是留在他潜意识里的东西,让他对医院和医生产生了深刻的恐惧。
裴罄并不知道湛微阳记忆里那些东西,但是他能够感知到湛微阳的情绪,他对他说:「会治好的,我说的你也不信吗?」
湛微阳小声问道:「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