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搬来新小区住有一段时间了。
生活上也逐步熟悉走上了正轨了。
他每天起床后就到河边的树林公园去锻炼身体。
他的锻炼就是走步,围着河边的石栏、在绿树花草中的小路上行走,呼吸新鲜空气,晒着太阳,蓝天白云,好不惬意。
公园锻炼的人多,做什么的都有,有打太极拳的,跳广场舞的,跳交谊舞的,抖空竹的,唱歌的,遛鸟的,好不热闹。
和天成一样,也有不少人走步,一来二去的,大家也就熟悉起来,相互间打着招呼了,一起作伴锻炼走。
一个人和天成一样也是到点就来一起走圈。
天成了解到:他姓常,也在这个小区住,是老住户了。
他爱锻炼,风雨无阻,无论春夏秋冬。就是说,他比天成早的多得多,就在这里转圈走步锻炼了,且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坚持这样做。
天成还了解到,他比自己小那么两三岁,还都是一个国企单位退休的职工,只是不在一个公司工作,可也都有共同话题。
更巧的事,他们还都喜欢文学,这给两个脾气秉性相近、爱好相同的人,提供了缘分,没过多长时间老俩就成朋友了。
走步是最好的交流时间,他们要围着河边两桥之间走上五圈,据计算,一圈是1000多步,五圈走下来就是5、6000步,大约走个把钟头。有多少话可聊啊。
先说近期社会关注的事,这叫关心国家大事。
接着就聊创作方面的话题。
天成说:“想写点回忆录。”
老常说:“好啊。”
天成说:“写什么好,没想好。就是想打发这寂寞的光阴啊。”
老常说他太伤感了吧,这大好的时光,好日子还长着呢。天成不言语了。
老常说:“还是从生活写起,这就是记实吗,来的快一事一感;等过一段时间再写过去的事儿,这就是回忆了;你还可以记实回忆穿插进行,免得单调。”
天成知道老常在这方面比他有经验就问他:“你是不是这样做的啊?”
老常笑着说:“不瞒老哥,我是记事、回忆、加工、编辑、虚构都一起来。”
天成说:“请教了。”
老常说:“什么请教,就是玩。我是生活有感就写,经常回忆经常写,对过去的稿子加工,有时把几篇主题近似的稿子合在一起,还虚构、剧本。”
天成吃惊的看着老常,心想,这家伙除了锻炼就是写作了,不由的佩服起来。
他无意识的问老常:“没少挣稿费吧。”
老常诡秘的看着天成不言语,他们继续走步。
天成换了话题:“弟妹也爱好写作吧。”
老常只是“支支吾吾”,说的含糊不清了。
天成觉得有些蹊跷,暗自琢磨自己讲的话有什么不合适了吧,这一联系,心说“坏了”,先问人家“写稿挣多少钱”,又问“弟妹也写作吧”,这不就相当于说“你们夫妻写作挣钱啊”。
天成心说,我不少这个意思,我要明确告诉老常,不能让他误会自己。
天成说:“老常别误会,我是说,你是个勤奋的写作人,了不起啊。什么时候拜读拜读你的大作啊。”
老常说:“好说,加个微信,发你。”
这之后,老常就时不时的发给他:老常在各个网站上发的诗歌、散文、、剧本。
天成喜欢阅读他的作品,发来必看,好的点赞,还和老常一起锻炼时说起他的阅读体会。
这天,老常的短篇《创作人》发表了,讲了一个勤奋的创作人,通过观察积累生活,勤奋写作终于获奖的故事。天成似乎看见了老常写作的影子。
他们一起锻炼时,谈起了此作品,天成说,你写的就是自己吧?
老常说:“是,也不是。”
天成说:“他妻子鼓励和支持他创作,才获得了成功。”
老常说:“这个不是我,我妻子不支持我搞创作。”
天成说:“那天你可是说支持啊。”
老常说:“我和你闹着玩呢。”
天成追问:“为什么啊?”
老常说:“费力不讨好。”
天成追问:“什么意思?”
老常说:“瞎忙活不挣钱呗。”
天成追问:“那你图什么啊?”
老常平静说:“图快乐。”
老常反问天成:“你爱人支持你写作吧?”
天成说:“我没有爱人。”
老常也不在深问了。
天成有句话:我就不信不成。这句话是他和老常早上走步健身聊天时说的,他是对自己说的,没想到也激励了老常。
老常说:“你一定成。我们一定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有句话你听说过吗:一分天赋九九分努力。我琢磨了好长时间,什么是天赋?我有天赋吗?可别就剩百分之百努力了。”
天成脱口而出:“你有天赋。”
老常看着天成反问他说:“你有天赋吗?”天成语塞了。
老常说:“天赋是什么啊?还真不好说清楚。我没有听说过,老师说我有天赋。可是,老师总是鼓励我写作。我直到现在都不认为我有什么天赋,但我认可老师的话:你就是执着。”
天成听老常这么说,沉默了好久,才看着老常无比坚定的说:“你有天赋,你的努力,你的作品证明了一切。”
老常微笑中带着自嘲:“我差远了。现如今有多少人写作啊。和那些孩子比,没法比,他们有新观念、新技术、新名词、新生力、新创造;和古代的没法比,我们无法面对四大名著,那都是教科书级大师的经典啊;和世界的没法比,在世界上过去、现代名人名作数不胜数。我常常问自己:我努力了就这样,又能怎样呢。”
天成急了,拍着他的肩膀说:“我戒写了还不成吗。”
老常“哈哈”一笑说:“我可没有吓唬你的意思,我是希望你写,我们一起写。我的意思是说:管他有没有天赋,我们写我们快乐就够了。我们做不了参天大树,就做小草,不是有草根文学吗,说的就是我们这些人啊。”他们见面一边健身一边聊,有聊不完的话题。
老常和天成除了健身,写作,还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喝酒,其实就是为了接着聊天。
他们小区附近的街道上,一溜的饭馆,喝酒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可以任意挑选街面上的饭馆,还可以换着花样吃喝,他们经常感慨:“这真是人生乐事啊。”
他俩还酒量相当,又有共同的话题可聊,喝酒更是件快事了。
酒过三巡,话说一桌,总是离不开写作这个话题。
天成是经常主动发起者,老常也不推辞,天成想从老常那里学些东西,这是他的小九九。
老常是个爱面子的人,不好拒绝朋友的好意,更何况他知道天成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生活条件也不错,吃喝不愁,衣食无忧,就是想写点东西,写写回忆录,打发寂寞的日子。
老常曾经当即反驳过他,告诉天成,写东西是件快乐的事情,可不是为了打发日子。
天成不解,老常说,你还没有达到这个阶段这个境界呢。
“我曾经做过一首诗歌《为什么》,其中有几句:‘开始是苦的,后来是甜的,苦尽甜来,头发白了,甜了日子,乐了生活,奉献了快乐。’”
老常看着天成,天成知道他想听他的感想,于是,顺着老常的思路说:“写作确实不易。”
“岂止是不易啊,这是一辈子都在努力之中的事。你想听我的经验之谈,我用诗点你,就是苦尽甜来。可这苦有多苦,怎么苦,苦多长时间,你知道吗?”老常说。
天成知道老常酒后吐真言,也就不计较什么礼数了,他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老常说:“列夫托尔斯泰说过一句话:身边永远要带着铅笔和笔记本,读书和谈话时碰到的一切美妙的地方和话语都把它记下来......。我怎么知道的,老师把这段话用粉笔写在了黑板上,我把它抄在了笔记本上,一直这么做,直到现在。”
老常说到这儿,喝了一大口酒,看天成还等着听下文,就接着说:“这不是走火入魔吗。我从前是身边带着笔本,不管是铅笔、圆珠笔、钢笔,不管什么本,最好是小本好放兜里,有时候没有本就往兜里放几张纸,得有地方记啊。后来,有手机了,我就不带本笔了,就直接往手机存储栏里敲存,然后,定期收集整理存入电脑。”
天成敬佩的看着听着老常讲。忽然问:“这些年,你就没有发生过没有带笔本和手机的时候?”
“你将我的军。这个问题问的有水平。确实有过。我这么办,就默记在心里了。”老常喝酒。
天成也随着他喝,还给他往盘子里加块海参给他吃。
他追问老常:“你都记什么啊?”
老常说:“一切美妙的地方和话语。”
天成说:“你背的是老列的话,说具体些。”
老常说:“我就是:他这么说就这么做啊。开始啊,也不知道记什么,后来,就记看书读报时感觉好的地方,后来,就把读书看报的心得体会记下来,再后来就是看见有意思的人和事记下来。”
天成忽然想起来了,老常在微信上曾经发过关于写作的“三个精彩之处”的帖子,他拿手机翻找,然后读出来:“是这个吧,‘关于写作的三个精彩之处’,既:听到精彩之处要记——读书看报听广播看电视电脑手机,听到要记;想到精彩之处要记——无论工作学习生活,无论做什么事,想到要记;看到精彩之处要记——有性格的人和有意思的事,看到要记。”老常说对。天成说我可不可以认为这就是。老常用力点点头。
他们边喝边聊好不快活。老常喝高了,天成付了饭菜钱,搀着老常回家。
老常说:“酒逢知己、知己、知己,千杯少啊。我们和平时喝的,喝的,喝的,差不多啊。怎么就,就,就,喝高了呢?”
天成说:“一个是喝快了,一个是光喝酒了没吃东西,一个是最重要的就是这杏花村酒是52度的。过去我们喝的红星和牛栏山酒都是38度的。”
老常说:“对,你分析的对,我得记下来。这就是生活素材啊。”他要找手机记,可身体打晃,天成劝他回家再说吧。
老常来到家门口,示意天成撒了搀扶他胳膊的手,然后,敲门,他老婆看天成在老常身后,就变了笑模样,热情的让天成进屋。
老常老婆去给他们沏茶,他俩来到老常书房坐下聊天。
老常和天成聊着天,忽然,起身,把写字台笔本拿过来记笔记。天成看他记的就是刚才来时路上说的话。天成心说,他没喝多酒,心里清楚着呢。
老常把自己的落地式大书柜门打开,高大的书柜里满满当当都装满了笔记本,都是天成曾经用过的笔记本。他还用白宣纸条写字,一条条的夹在成摞的本子里。
天成捋着条子看:“小学的笔记本、作文本”;“中学的笔记本、作文、作品”;“高中的笔记本、作文、作品”;“部队的笔记本、作品、发表的报刊”;“工厂的笔记本、作品、发表的报刊”;“上夜大的笔记本、作品、发表的报刊”“报社的笔记本、采访本、作品、报贴、发表的报刊、参与编辑的书籍、获奖证书”。
天成惊住了。站在那里。喃喃的说:“一五、一十、一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
老常打断天成:“一共九千六百六十六本。”
天成吃惊的说:“这么多!还是个吉利数!好啊!”
老常磕磕绊绊的说:“这没什么,就如同退休的人修路,今天一百米,明天二百米,日积月累,一条路就修成了。你就会感到神奇了。”
“这不就是愚公移山的精神吗!”天成说。
老常说:“对,就是愚公移山的精神!我最近要做的,就是要把这些本子和东西整理成册,出三本书:《文摘集》、《思录集》、《创作集》。”
天成说:“好啊,我帮你一起做。”
老常说:“我就不信不成!”天成笑了。他们笑了。老常的老婆感到莫名其妙,也附和着笑了。
他们说干就干。每天锻炼吃完早餐,天成就去老常家,整理材料。
一般都是,老常找,天成录。
老常阅读笔记本,找”文摘”就录文摘,找“思录”就录思录,找“见闻”就录见闻。天成坐在写字台前,按照他们研究制定好的方案:
第一步录入,就是老常看本子上的内容,看到什么录什么,就是辛苦了天成,制作了五、六个文件夹,来回的关开录入。
第二步由他们一起审阅,校对,按时间顺序排序,分不同的阶段。
第三步按内容归类,如,学习,工作,生活大类,在细分文学,艺术,理论,哲学,知识,实践。
第四步就是对整理出来的见闻,随时就编发出去了。
他们越做越有兴趣,老常想,怎么当时就看到了这个名人讲的话。现在看还是觉得人家讲的就是精辟深刻。天成也有同感,他们就经常分享读后感。讲到精彩部分,老常就叫停,噼噼啪啪的在电脑键盘上敲打读后感。
还有对见闻,他们也分门别类处理,有的打出来就给了相应的网站,报刊或者栏目,有的就暂时搁置,没过几天,老常就拿出了新作品,要么是诗或散文,杂文,,故事,剧本作品和天成分享,然后发表和大家分享。
在这个过程中,天成和老常分享说,胜过读十年书。老常总是谦虚的说,我的那些都是些老东西了,缺乏新意。
天成抢白他说,所以,你就加工编辑成篇了。老常笑着点头说是。
天成也时常带些回忆录让老常分享,然后发表了。
令他们兴奋的是,老常对见闻有了新用场了,他说,他要按上学,参军,工作,应聘,提干,宣传,党务的顺序排序和润色,写出自传体《耕耘》。
还让他们兴奋的事,“读者文摘”刊物要开辟专栏连载他们的文摘集。
在这个过程中,老常和天成忙的不亦乐乎。用他们的话来说,退休就是第二春了。
老常老婆看他们干正事,就负担起了他们的喝水吃饭,吃水果。忙起来的时候,也上手整理材料,打字录入。
这里俨然是工作室了。老常题字“老几位的梦”工作室。挂在了东墙中央,着实引人注目。
天成对着老常的老婆,挑起大拇指说:“老哥,名副其实的大作家啊。”
老常老婆有些奇怪的问天成:“你倆谁大啊?”
老常指着天成,老婆感到纳闷。
天成有些激动说:“我大可徒有虚名。我这是尊称他啊。他一句话一爱好,坚持做了大半辈子。了不起,大作家!我们都该学习他啊。”
老常老婆撇嘴嘴说:“他算什么作家啊。就是爱写罢了。”
老常老婆然后转向老常斜着眼问:“你是作家吗?”
老常意味深长说:“是也不是,不是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