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你是他唯一一个成功的……”阿维卡元帅思考了很久,似乎不太愿意用那个词来形容他。
闻客帮阿维卡元帅说完了这句话:“实验品。”
“……是。”阿维卡艰难地说,“实验品。你的腺体从植入的那一刻就一直在进化,他只有观察到你的腺体完整的进化过程,才能得到完整有用的数据,用以人造腺体的普适性研究,可直到他死,他也没有等到那一天。”
“他……”
“我不甘心。” 突兀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中。
所有人扭头去找发声的源头,被全部目光锁定的西西惶恐地摇了摇机身,似乎希望立即进化出一双机械手臂来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下一秒同样的声音就从它的发声装置里发出:“容我介绍一下,周云松,前阿波罗星系科学院研究员,死于……新星历3333年。”
明明是与西西别无二样的机械声,但这个介绍词每一次停顿乃至语气,都能让闻客回想到那个人。
西西的机身颤抖了几番,随后意识彻底被另一个人取代,连圆滚的机身都多了几分冰冷的机械光泽,看上去整个机宠都聪明了许多。
西西滚了几圈,脸正对着他,闻客几乎僵硬住了,他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听到有人用相同的语调喊他的小名:“因为我不甘心,小可。”
“这……”阿维卡元帅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惊到了,抱着怀中的军帽,深切地感受到这玩意儿很快就不属于他了,徒劳地解释道:“我现在说,我对这个情况的出现也并不了解……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得及。”西西体内的周云松缓缓飞到会议桌的正中央,环视在座的每一个人,停留在乔克斯身上很久:“孩子,我很遗憾,最终还是没能阻止她……好在,你现在看上去也很好。”
乔克斯盯着西西看了几秒,第一次体会到他的长官恨不得把这玩意儿扔去外太空的心情。
跟完全没印象的人说些马后炮毫无意义,乔克斯兴致泛泛地仰靠在椅背上,抓住他的长官凉透了的手心。
很烦,他还没把他的长官哄好,就总出现一些人持续影响闻客的心情,雪上加霜。
这回得怎么哄?
烦。
“我必须替我的盟友解释一句。”周云松遵守诺言开口道,“他只负责将我的部分大脑数据封存在机宠‘西西’内部,检测闻客的各项指标,并不清楚,这些大脑的数据能够像现在这样,短暂地聚集成意识,我其实也不完全确定,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成功取代这个机宠。”
“解释完毕。”周云松轻声笑道,“希望我的盟友能够被从轻发落。”
周云松可能也不会想到,从西西的发声装置传出的带着机械电流的笑声会如此诡异,一圈一圈阴魂不散地萦绕在上空,周云松只笑了一声就立刻停下了,反思自己:“是我的错。”
“我很感谢元帅最终同意了我的合作,也真切地希望,事会可以将所有罪行都加在我身上。”周云松说,“我知道元帅可以很好地完成后面的流程,只是无法亲眼见到实验成功的那一天,我不甘心……所以,我才不知天高地厚地用了这种方式和大家见面,希望没有吓到你们。”
“大家不用担心,这种状态最多持续十分钟,毕竟人的大脑那么复杂,能够留住十分钟的思维,足够让我为令部的科技叹为观止,也足够我说完之后的话。”
周云松的视线透过西西的机械屏幕,滑稽又可笑地停在他身上,没有再挪开。
闻客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很想问这个人一句,他亲眼见到的听到的这些是否是真相,可事实已经摆在了他面前 ,他连问题都不需要问出口。
就连最后一面,都是因为可笑的实验。
死人就应该在死去的那一刻死得彻彻底底,而不是在未来用漫长的时间让他一遍又一遍清晰地感知到所有利用的细节。
莫过于鞭尸。
“我一直想在生前亲眼见到你的腺体完成进化那一刻,可惜到死也没有实现。”周云松语气很轻松,带着灾厄区阔别多年的温柔,熟悉到令人战栗。
闻客感到乔克斯默默把他的两只手都抓进了掌心,少见地没有插嘴。
可能是摸不清楚他的意思,是想立即将这个机宠里的东西扔出去,还是听完了十多年前的遗言后,再将它扔出去。
“直到你的腺体被标记后各方面数据的变化,我才明白,原来我一直缺少的那块拼图,竟然是如此常见的实验部分。”周云松说。
闻客瞬间如鲠在喉。
虽然他被乔克斯标记了这件事情是众所周知的,但倒也没有必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煞有介事地提出来。
此话一出至少有十几道目光悄悄摸摸地观察他的腺体,只是隐藏在鲜红的围巾下,没人看得见。
乔克斯手伸过来绕了几圈,就差把围巾打成一个死结。
周云松注意到了围巾的变化,但这些细枝末节不需要再提出来让闻客徒增对他的恨意,时间无多,周云松搜刮了一下还没有交代的专业部分:“所有的数据我刚刚已经传到了科学院,包括我这些年所有的研究成果,和不久前得到的结论。”
“实践是验证所有猜想的唯一标准,我的实践就到这里,剩下的,就交给我的同僚们了。”周云松用西西的表情装置给所有人比了个心,“他们应该不会让我失望。”
周云松估量了一下数据稳定度,很庆幸还剩下一点时间,可以做一些私人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