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袒?
叶北玄摇摇头,淡然说道:“首座一直在秉公处理,就连扇了陈九朝那一巴掌,也是有理有据,偏袒二字,又从何谈起?”
梨修笑道:“武府戒律是死的,人是活的,正当防卫也好,故意伤人也罢,如何判决,判罚是重是轻,全都由我这白虎院首座一言而定,存乎一心……”
“在君侯看来,我是在秉公办理,没有偏袒任何人。”
“可在旁人看来,我这么做,已算是非常偏心的在偏袒君侯。”
“只因……”
“君侯的北境,是一处远在北疆的苦寒之地,疆域虽宽,却算不得沃土,北境侯府的实力在四方诸侯当中,只算中等,而且君侯天生绝脉,注定英年早逝,北境眼看着后继无人。”
“而这陈九朝,却是皇帝之子,天潢贵胄,受封武烈王,甚至有可能会继承大统,登基为帝。”
“不管是权势,还是前途,君侯都远远比不得陈九朝。”
“如此算来,我本该偏袒陈九朝才对。”
梨修徐徐说着,又卷起袖子,将衣袖上缝缝补补的补丁,展示给叶北玄看,又道:“你看,我这样的寒门中人,没有后台,没有靠山,岂不更应该屈从于强权,偏袒武烈王,才算合情合理?”
梨修一言至此,颇为自嘲的笑了笑。
叶北玄听得直皱眉头,道:“首座这个说法,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梨修抖了抖袖子,露出拳头,轻轻一挥,道:“拳头大,才是硬道理!难道君侯不觉得,这才是世间最大的道理吗?”
叶北玄冷然说道:“是非公道,岂能只以实力来评判?”
梨修笑道:“正因如此,我才会不惧武烈王的权势,偏袒君侯。”
叶北玄道:“难道,即便抛开权势不算,首座也不是秉公办理?”
梨修点头道:“同门弟子斗殴厮杀,谁先动手,谁就理亏。不论如何,都是君侯先动的手。而且,君侯直接挥剑砍人,这等同门争斗之事,使用兵器和不使用兵器,性质截然不同。”
叶北玄道:“此言有理。”
梨修笑而不语。
叶北玄则抱剑在手,拱手说道:“此事,多谢首座。”
梨修摇头道:“君侯不必谢我,我这么做,也有私心。”
“寻常权贵之人,大多轻视寒门子弟,唯独君侯,对寒门子弟一视同仁,跟寒门子弟真心结交,这样的心性,非常难得。如果世间的权贵之人,都像君侯这样,我辈寒门子弟在武道一途,不知要少走多少弯路……”
“君侯这样的人,在权贵当中,本就极其稀少。也许,君侯死后,世间就再也没有你这种,对寒门子弟一视同仁的权贵之人了。我既是寒门子弟,又怎能不偏袒君侯?”
“望君侯武运长久。”
梨修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李萱然这才走至叶北玄身边,道:“首座今天好奇怪啊,居然跟君侯长篇大论,说起了大道理。以前,首座跟人说话的时候,都只是在指点别人修炼武道,从来不说这些。”
叶北玄站在门口,沉默良久。
直到梨修远去,叶北玄才回到院中,先用清水洗去剑上血迹,再拿出白布擦拭剑锋,随口问道:“梨修说,我跟寒门弟子相处,是真心结交。以你之见,他说的到底对不对?”
李萱然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对呀!这有什么不对的。”
叶北玄又问:“何以见得?”
李萱然道:“君侯肯为了给我报仇,孤身一人,提剑杀入朱雀院,这就是最好的证明。要知道,当时我跟君侯认识还不久,交情也不算深……”
叶北玄道:“这世间,人心叵测,你大可不必太过于信任我。”
李萱然错愕道:“难道君侯提剑入朱雀院,只是故作姿态,故意装出一副有情有义的样子,专门装给我看的吗?”
“不可能吧。”
“我有什么好骗的?”
“我虽然相貌还不错,但肯定比不上名传四方的风晴雪。可除了外表以外,像我这样的寒门子弟,难道还有什么值得君侯骗的吗?”
李萱然说着说着,脸上就泛起灿烂的笑意,道:“我觉得吧,君侯最大的缺点,就是太重情重义了。你去朱雀院的那一回,实在是太危险了,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差点被你给吓死了。”
“君侯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冲动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堂堂一方诸侯,哪有你这样以身犯险的。”
“还好君侯安然无恙的回来,否则我肯定会内疚一辈子。”
李萱然说着就抬起手,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在身前激起一阵“波涛”。
叶北玄只是稍微多看了几眼,就将目光移开。
此时。
修炼才是最重要的。
陈九朝挨了一剑之后,必定会苦心谋划,痛定思痛,将晋升大考之事,考虑得更加周全。
若不将武道修为提升上去,如何在晋升大考杀出一条血路?
叶北玄一念至此,拿起《山河表里真解》秘籍,仔细通读一遍,随即就开始修炼。
大补汤药效不错。
当天地灵气灌入体内之时,胸腹之间同时升起一股由药力所化的热流气息。
两种气息里应外合,穿行在浑身经络当中。
叶北玄甚至可以感觉到,自身皮肤表里,血肉骨骼,乃至五脏六腑,都在慢慢的变得更为强韧……
隐隐约约间。
有一种厚重绵长的气息,聚集在脚下土壤当中,缓缓上升,从足底涌泉穴,沁入体内,滋养身躯。
这是地脉的气息!
根据《山河表里真解》的记载,修炼这种法诀之时,地脉气息至关重要。
这法诀修炼有成之时,体内的地脉气息,会内显于外,在身边显现出一卷山河水墨图,其中的山川河野,全是靠地脉气息凝聚而成。
不知不觉。
明月高升。
李萱然为了多赚点钱,连觉都不睡了,大半夜还守在炉火旁熬药,打着瞌睡。
叶北玄在一旁彻夜修行,思绪渐渐变得杂乱起来。
“地脉潜藏于地底深处。”
“我在地面修炼,引来的地脉气息,数量有限。”
“若是去地下城,前往地脉附近,修炼《山河表里真解》,必定事半功倍。”
“不过,去了地下城,就难免会遇到赵多益。到了那时,也许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就目前而言,打肯定是打不过的,得另想办法,或许……可以下毒!”
叶北玄一念至此,眼中瞬间多了几分狠戾,表情也渐渐变得有些失控。
耳中陡然响起一个声音。
“下毒!”
“直接在城中下毒,毒死赵多益,顺便将陈太阿那群人,全部毒死,一劳永逸。”
“霸占地下城的基业!”
“将那群前朝欲孽的武道底蕴,财富积累,和那传说中的传国玉玺,以及那柄镇压国运的南明离火剑……”
“全都夺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无毒不丈夫!”
那声音越说越离谱,不止是从耳朵里响起,甚至直接从叶北玄的内心深处发出声音,激荡在脑海当中。
极具蛊惑力。
犹如梦呓!
叶北玄猛地觉得不对,立即按照《山河表里真解》里记载的定神法诀,稳固心神。
可惜。
效果不怎么样。
那个极具蛊惑力的声音,越来越洪亮,越来越猖獗。
魔音灌耳!
长此以往,必定会心神失守。
丧失真我!
甚至会陷入疯狂!
叶北玄狠狠的晃了晃脑袋,凝神静气,强行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下毒害人”、“霸占地下城”之类的事情,这才渐渐镇定下来,心神渐渐稳固。
“果然。”
“藏经楼的公孙长老,没有骗我,以我的心智和韧性,足以保持本心……”
叶北玄一念至此,再不犹豫,默念《过去不灭经》,刚刚念诵二三句,脑海中那个蛊惑人心的声音,就被无情的镇压了下去,再无半点声息。
先前不用过去不灭经,只是想看一看,是否可以凭着自身定力,稳住心神,仅此而已。
如今。
试了试了。
要是再不用《过去不灭经》,岂非浪费了这篇旷世奇经?
叶北玄一心多用,继续修炼山河表里真解。
过不得多久。
体内药力耗尽。
叶北玄走至炼丹炉旁,拿起李萱然早已准备好的那碗大补汤,大口喝下……
明月渐渐西沉。
李萱然早已扛不住睡意,直接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叶北玄拿来被褥,替李萱然盖上,自己则回到房中,躺在床上,念诵着过去不灭经入睡。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
叶北玄已是再度回到院中,继续修炼,一如昨夜。
不多时。
李萱然幽幽醒来,因为只睡了一小会儿,精力不济,睡眼惺忪的说道:“君侯这份工钱,还真是不好赚啊。”
叶北玄道:“你要是想轻松一点,不妨先把大补汤提前熬制好,摆在那里就是,我可以喝凉的。”
李萱然却道:“这世间,只要是正儿八经的赚钱门路,哪有不辛苦的?汤药凉了之后,药效也就变差了。不过,我可以把药汁熬干,再制造成药丸,这样一来,就省事多了。”
这办法倒是不错。
叶北玄点点头,又问道:“你还会炼丹吗?”
李萱然道:“炼丹之事,复杂得很,我只算是刚刚入门而已,炼不出真正的灵丹妙药,可若只是将药汁熬制成药丸,简单得很,难不倒我。如果君侯同意,我就花上三五天,将这些药材,全都熬制成药丸。”
叶北玄道:“你这也算是多才多艺了。”
李萱然自嘲一笑,说道:“若非生活所迫,谁愿多才多艺?”
“我学炼丹,也只是想着,多学一份赚钱的手艺。以后在修炼当中,需要什么丹药,都可以自己练,不知能省下多少钱财……”
“君侯你是没穷过,不知道我们这种寒门子弟的苦啊。”
李萱然长吁短叹,忽而又道:“不过,我加班加点的干活,劳心劳力,君侯是不是得意思意思,把工钱嘛,稍微往上提一提?”
李萱然一言至此,眼巴巴的看着叶北玄,目光里满是期待。
“钱不是问题。”
叶北玄从善如流。
“君侯大气!”
李萱然顿时就来了精神,干劲十足,仿佛打了鸡血,再无半点困倦之意。
朝阳洒来。
阳光照在李萱然身上,让这少女更得显元气满满,朝气蓬勃。
叶北玄禁不住想起了,那个不需要金钱鼓励,就一直是元气满满的小朋友聂伊夏。
小朋友这个说法,并不严谨。
聂伊夏只是外表看起来是个小丫头。
十六岁的少女啊。
叶北玄回想着聂家那个聂神秀的告诫,又感念聂伊夏去了古州,路途遥远,以后再想收到信,不知要等上多久……
可就在此时。
魔音灌耳再度响起。
“男子汉大丈夫,本该三妻四妾何足道哉?”
“堂堂一方诸侯,即便比不得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后宫佳丽三千人,至少也得妻妾成群!”
“区区二三个美女,实在太少!”
“千百年后,后世之人翻阅史书,要是看到,堂堂北境之主,身边的女人寥寥无几,必定会大肆嘲笑。”
“笑你中看不中用!”
“笑你无能!”
“还笑你肾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