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金的话,瑞文默默地点了点头。在奥贝伦,要是因为随便一点“极度危险”就“自爆”可活不久。
在金大口呼吸平复心情时,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金耳朵上的纱布,询问道:
“后来呢?你去了医院,医院的人取走了你的金丝雀,然后马上踢你回来干活?”他下意识没用敬称,感觉这句话用敬称非常别扭。
金点了点头:“是,是的。工厂里的伙计也说,怪事很正常,不耽误日常工作就行,让我继续把麦粒分拣好。后来,我透过谷仓的窗户,亲眼目睹了您施展异咒......也许,也许只有您愿意帮我,像您这么厉害的异咒专家,收费居然还那么便宜。”
“您究竟是怎么找到我这里来的?”侦探终于忍不住问道。
“翻《侦探名录》啊!奥贝伦所有的强者都是侦探,不是吗?只是,我,我没想到您会在最后一页,注册信息是‘不要命侦探’,还,还挺特别的。”
......我也没想到,您,您短短一句话能这么伤人。侦探强忍着内心尖锐的刺痛,追问道:“您能详细描述一下您所看见的血雾吗?鸟的尸体还有没有?”
“好,好的,那一大片血雾,嗯……在我看见的时候已经快要消散了,颜色不特别红,还带着几丝乳白色。那雾有一股奇怪的腥味,鸟儿们的尸块凌乱地散落在雾气弥漫的地面上、麦秆之间。我刚一想靠近,耳朵就立刻血流如注,金丝雀一刻不停地尖叫、挣扎,我,我实在受不了了。那些风魔鸟尸体后来大部分被搅碎混进了牧场的猪饲料里,我只留下了一小桶。”
金说到这里,侦探的脑海中就只剩下了两种可能性,烈日生物或遗产。如果是前者,估计他得从奥贝伦的生态食物链查起,如果是后者的话,以其能造成范围杀伤的特性来看,很有可能是红色。
两种都挺要命的。
奥贝伦地表几乎不存在黑色遗产,红色遗产也不是随随便便能碰上的东西。瑞文此刻严重怀疑五响左轮的玄学正在一步步把自己往坑里拉。
又或者,这也是那一连串神秘巧合中的一环。
瑞文清了清嗓子:
“我明白了。请先缴纳200烈洋定金。”
看着金微微皱起眉头,侦探平静地说道:“金先生,我想您也清楚奥贝伦侦探们的硬规矩——拿钱办事,失败没命。我不是那个愚蠢的例外。如果有额外开销的话,我还会致电您报销。”
事实上,他连定金都少报了100,反正死了就不用花钱了。如果那是红色遗产惹的鬼,他说不定能想方设法从宿主身上夺过来,就算不是自己需要的也能卖个好价钱。
这就是“不怕死”的好处。瑞文又开始舍不得放弃“偏执的天国”了。
这笔钱应该还勉强在委托人能负担的范围之内。金犹豫了好一会后,从衣袋中抽出了两张皱巴巴的一百烈洋纸币:虚海女大公阿卡艾单脚立于礁石中央,边缘是环绕的八条触须。
他颤巍巍地问道:“请,请问,侦探先生,您打算从哪里入手呢?”
“当然是从案发现场入手。您可以先回去,把那桶证物拿出来,注意自身安全。我大概会在您抵达后两小时之内赶到。针对这种特殊情况,我需要事先做点功课。”
当这位老实谷仓管理员恭恭敬敬地从正门离开之后,侦探从抽屉里取出一颗0.38铅弹,偏过了头。
“卡梅隆,有件严肃的事情,我要跟你好好谈谈......”
他用两根指头捏着子弹,满脸怨气地对上了嬉皮笑脸的助手:
“那个‘不要命侦探’是你给我登记上去的吗?”
............
奥贝伦城郊。
瑞文和卡梅隆第三次踏入了这片焦麦田。一片片萎靡的黑色小麦在热风中东摇西晃着,就连阳光都无法为麦穗镀上一丝色彩。谷仓旁的稻草人静静地守望着这些毫无希望可言的作物,没有飞鸟屑于吃它们,大部分鸟类都是吃肉的。
卡梅隆向侦探陈述着自己刚查到的二手资料:“‘耳蜗里的金丝雀’是绿色遗产,不会致死。有意思的是,它取自风魔鸟的胚胎鸣管,平时会发出人耳听不见的鸣叫,对成年同类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它们不会对宿主表现出攻击性,算是一个不为人知的效用。”
所以,那群风魔鸟其实是把金给当成了鸟宝宝。瑞文心想,那个可怜的老实人对遗产的价值完全一无所知。绿色遗产就算效果再差劲也能卖出至少一千五百烈洋,因为它们的副作用并不致命,适合绝大多数怕死的人。
不过,他自己应该没法取出来。如果去医院求助,除非缴纳一笔数量可观的“赎金”,否则遗产会在检查时被以异物的名义收走,这还没算上手术的医药费。最好的办法是去请求那些遗产格子店的店主。大部分店主懂得开刀,还能顺便达成一笔不错的交易,可惜他不懂。
这座城市是丝毫不会怜惜老实人的,瑞文暗自希望这位金先生能尽快明白这点。
“你查到和血雾有关的遗产或生物了吗?”他询问助手。
如果他身上还有一两颗外视藤壶,那他就可以通过分辨掠食者痕迹,快速地从两种范畴中排除掉错误的那边。现在,他只能依靠“偏执的天国”赋予他的一点点“死亡预感”来粗略地判断危险是否还在。
“两者都有不少呢!我可以讲到正午。”卡梅隆摊开双手道:“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吧,也许新的线索能帮我们排除掉许多错误答案。”
金双手捧着一个小桶,缩在谷仓的后面,不敢被其他的伙计看见。瑞文一看清这座所谓的谷仓,眉头就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这鬼地方环境实在太差了。
外层墙砖融化了一半多,也没有隔热涂层。毫不夸张地说,和烤箱没什么区别。八名工人在谷仓里干活,发出各种沉闷的声响。焦麦的破碎、分拣、过筛、清洗、储存等工序全都在这个热烘烘的地方同时进行着,没有半点防护设施。侦探不爽地发现自己从接近这座谷仓开始就一直处于隐隐约约的亢奋状态——这里可以致死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侦探先生!请看,这,这些就是剩下的。”见二人走近,金连忙迎了上来。瑞文在他身边停下脚步,探头往桶里一看,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一个名词,只存在于梦境中的一种食物:
生鱼片。
实在太像生鱼片了。
桶内的风魔鸟尸块全都被片得薄薄的,沾满了黑色羽毛碎片和麦秆纤维。这显然不可能是动物的手笔,只有锋利的刀片才能将创口切得如此整齐。
但是,除非这里有个手法极其高超的生鱼片师傅,而且能够同时应付一大群活生生的食肉猛禽,否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遗产让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可能。
侦探也曾经思考过多人犯案的可能性。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两人以上的团伙特意跑到谷仓外面杀死一大群鸟的动机。尸体并没有被回收,说明犯人对风魔鸟本身并不重视。要说是愉悦犯也很奇怪,在奥贝伦,杀人的成本比杀死一群可能反杀你的猛禽低得多。
他开始向金提问:“金先生,您能指出您看见血雾的确切方位吗?”
金伸手指向麦田的方向:“那,那边!我一出门就看见了,一大团稀薄的血雾,覆盖住了焦麦田边缘的那块空地。”
瑞文刚一走近麦田,“偏执的天国”就立刻在他脑中打了一针“鸡血”。他全身一个激灵,立刻意识到危险并没有离开,一定还在附近。谷仓内的八名工人们从窗内看了他一眼,在判断这个怪家伙并没有妨碍他们的工作之后,低头继续干起活来。
“卡梅隆,拽紧我,我不希望上次的事情再重演一遍。”侦探按捺着兴奋,左手抓着助手的手腕,右手紧握五响左轮,食指轻扶扳机,在麦田边缘来回走动,留意着最细微的风吹草动。
稻草人的衣服随风飘荡,麦穗随着空气中的一波波热浪摇摆。乍眼一看,什么异常都没有。
可就在这时,他眼尖地发现,麦田边缘的空中似乎漂浮着一缕缕细丝般的白烟,就像蛛丝一样难以察觉。他抑制住兴奋,慢慢地朝后退了几步,和那些细丝拉开距离,它们并没有对他的动作做出反应,只是继续随风飘荡,十分缓慢地扩散着。
“卡梅隆,你看见空气中那些细细的白烟了吗?”侦探在退回谷仓门口时询问助手。
“嗯......看起来就像一张不易被察觉的网。”助手回答。
“的确。它们正在随着热气流慢慢扩散,就像撒网一样。”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无声的诡异,白烟静静地在麦田上空晃动着。
看着这张无形的“大网”,侦探逐渐联想起了数年前发生在奥贝伦市区的某起大型惨案。
“卡梅隆,你还记得红日市区的连环杀手吗?”
“有点印象。怎么了,大侦探?”
“有一件红色遗产,以那起事件命名,恰恰符合我们现在所掌握的一切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