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梅隆,回去后打给邦尼克文教授,让他转接老拉格纳,就说有件事想请他帮忙,问问他有没有空。”
瑞文把智能手机小心地揣在内袋里,在来到火石街街口的时候扯了扯卡梅隆的袖子,把再次歪掉的袖扣别正。
“我很确信我教过你不止一遍,该怎么扣这个......”瑞文抬起头,对上了卡梅隆的笑脸。
不知怎地,他的后背泛起了一阵寒意,莫名感觉对方能像抓住一只小虫一般把自己给拎起来,尽管对方比自己还矮上一点。
“瑞文......”卡梅隆脸上的笑意更深,那种不祥的感觉随之更甚,仿佛一片羽毛轻轻片着自己的鼻尖,羽毛边缘锋利如刀片......
“我不知道我还要把‘珍惜生命’这句话重复几遍,但这应该不会是最后一遍。”
话音刚落,瑞文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呼吸,热风入口,咳嗽了两声。明明对方什么都没有做。
“抱歉,我......咳咳,不会有下次了。”话刚出口,他竟觉得语气像极了真正的求饶。
卡梅隆半眯起眼睛,阳光照射到他脸上的一颗颗雀斑上,让它们看起来就像在移动。他顺手别好了另外一颗袖扣,比瑞文弄得还要端正些。
“接下来的日子,你有些什么安排。”
“呃......继续对付‘灰衣天使’。”瑞文硬着头皮吐出了实话:
“上层社会不好继续深究,我把这部分丢给了别人。塔吉亚这个地方应该会是个新的突破口,但恐怕那里并不是特别安全。如果你觉得风险实在太大......”
“我当然会和你一起去。”助手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不想让自己因为没帮你买保险这件事后悔。”
没想到你还记着这回事......瑞文把目光投向了红日广场遮阳棚旁边的告示板,几张侦探广告的中间贴着一张万年不变的“大都会人寿”广告。
“嘿,干脆现在去买一份怎么样?之前暂且不论,现在我们或许都需要一份,分期缴纳保费。嗯......以防万一。”
购买个人保险所要经过的身体检查过程相当繁琐,但雇员保险却省略了其中的好几步流程,主要是购买人数不多,大多数工人都不会选择在雇佣合同里增加让雇主受益的保险,当然,他们大多数人都不识字。亨特正是钻了这个空子,在行骗后长期躲在“灰衣天使”的保护伞下,意图通过献祭变成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
好吧,至少在耐揍程度上他的确是上升了一个档次,但样貌难看了许多。变成那个样子一定没法经常去公园散步,或去看电影,或参与女士云集的社交酒会。根据过往调查,他在年轻时可是相当热衷于这些活动,甚至还在限酒令实施初期参与过针对打压一夫多妻者的游行暴动。
“算了。听说他们的体检相当严格,而且并非针对臂力。”卡梅隆微笑着回绝了瑞文的提议。
我可不认为你其他方面不行。瑞文瞄过墙边剥落的牙膏广告,再一瞄,广告前竟多了个人,安东尼!
“吓我一跳!什么事?话先说在前面,我并不觉得我‘零花钱’给得不够。”
有卡梅隆在身边,瑞文说话中气十足。他并不认为安东尼能达到自家助手的层次,尤其是在自己严格控制对方饮酒分量的情况下。
“你让我跟进的那个男人有新动向了。他去了一趟东边的‘日出之庭’旅馆,没有登记,在一间有人的房间里逗留了一个小时。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他身上穿着一条复古的棕色长裙。”
那名被自己“放生”的无皮者这么快就开始活跃了?自己本以为那家伙会再消停一会,至少半个月,确保自己不再被盯梢。
不论5月23号那天的“干草实验”最终的结果如何,瑞文作出的打算都是放走无皮者乔,把其他两个囚犯做成“木偶”,主要是因为前者的状态最适合“放生”,不论是他自己找上“灰衣天使”高层,亦或是高层找上他,自己都有收获。
本来,自己想通过标记持续追踪他,但很快又觉得那太显眼了。正好,过了两天,自己的“木偶”醒了过来,于是这份工作顺理成章地交给了他。事实证明,“伪装者”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干得不错,伙计。”瑞文抽出了两张五百烈洋纸币,用它们轻轻打了一下安东尼的肩膀。
“去买点威士忌回家,给所有人的,随便哪种,不能少于三瓶。多出来的钱属于你自己。”
一瓶品质普通的吉姆.毕姆威士忌或四玫瑰威士忌价格在200到300烈洋之间。
这几天下来,他基本摸清了和这条驯化的狼相处的正确模式:以高姿态满足对方的基本需求,赏罚分明,必须让对方认识到什么是规矩,什么是错误的。
下一秒,安东尼人就不见了,地上的脚印里除了泥土,还混着一点点血迹。
好吧,也许没完全摸清,还差一点。
有一瞬间,瑞文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目光。当他转头看向广场上的圣母像时,有位男行人低下头,加快了脚步。几名“广场门徒”在溶解圣母雕像巨大的脚趾边吃着或捡来或施舍得来的肉卷和热香饼。
随后,他听见了悦耳的叮叮咚咚声。
烈日之下,一辆印制亮蓝色条纹的白色双层卡车破开热浪,悠闲地在广场边上打起转来,悦耳的音乐吸引了人们的目光,门缝内透出的丝丝凉气驱散着他们心中的不快。
车身的左侧印着杰尔克的商标,右侧则是奥贝伦大学的标志和由邦尼克文教授设计的专利标。
噢,我都忘记了,冰淇淋车的启动日期是今天!
车身侧面的大窗口缓缓开启,伸出一道双色遮阳棚,几名工学院的学生志愿者身穿色彩鲜艳的短袖制服探出头来,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居然把特拉什的手连同他栖身的大垃圾桶一起搬了出来,当作另类吉祥物。那只黑手显然非常害羞,不停地摇摆着。
这帮学生都是鱇加舞爱好者协会的成员。工科生在那个学生社团内占据了主要部分,主要是因为腰酸背痛之类的长期劳损症状在工学院师生间相当普遍,而跳舞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舒展方式,其次则是不穿鞋,借由长期的足底按摩舒缓肌肉。
“卡梅隆,去吧,当他们的第一......”
瑞文还没来得及把“第一个顾客”说完,一群刚下课的孩子们就一拥而上。从前,播放音乐的小卡车在他们的眼中意味着死亡,可眼前的这份“死亡”嗅起来不知为何特别甜蜜,带着浓郁的奶油香。
我还以为需要推一把,激起他们的好奇心呢,瑞文啃了啃左手食指的侧面,耸了耸肩。他的确想尝到第一个冰淇淋,但把这个机会让给孩子们也不错。
冰镇“鸡蛋奶油”15烈洋,冰镇“熔岩圣代”25烈洋,冰镇“香蕉船”15烈洋......杰尔克几乎所有的主流口味都推出了冰镇版本。奶油苏打顶端的奶油变成了经脱脂加工过的冰淇淋奶油,洒满了彩色巧克力针。
不久后,在阳光下融化的奶油化成了欢声笑语的海洋。每个孩子脸上都沾着白色的“胡子”,伴着坚果碎、巧克力针和切碎的蜜饯流淌而下。
瑞文站在队列的最后方,微笑看着眼前的画面,那是由自己一手打造出的,一个很小很美的奇迹。
但在旁人看来,他的眼神似乎变得更死了。没有人能说得上是为什么,包括他自己,也没人愿意去管顾,欢乐中的不和谐音总是会被下意识地排斥。
他看见了广场那一边的琳、菲和莎拉,后者是菲的小妹妹,同样被冰淇淋车给吸引,并没有向她们出声问候,在轮到自己的时候,伸手给自己和卡梅隆各买了一杯多加巧克力酱的“鸡蛋奶油”。
如果金在这里,如果多罗莉丝婆婆在这里,如果导演在这里就好了,他心想道。烈日之下,冰淇淋的冰凉魔法只能维持不到十分钟,尽管他完全可以把化掉的冰淇淋带回家里塞进冰箱,但那给人的感觉并不一样,少了一种仪式感。
“结果,见证这一刻的只有我们两个。”瑞文向助手举起迅速开始融化的“鸡蛋奶油”,右手紧抓着纸杯,开始麻木。
两只杯顶的奶油相互碰了一下,马上黏成一体,分开时各自拉出一个白色小尖。
广场另一头。
琳摇着自己的轮椅,跟在菲和刚刚从安德鲁私立学校放学的莎拉身后,从后者的背后仔细观察着。
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啊?她心中想道。
可是,那天自己看见的又是什么呢?
5月25号,琳在那两枚能映照出不属于此处风景的手镜其一之中看见了一幅奇怪的画面,一名戴着黑色高礼帽,身穿黑袍的人从自虚空中浮现的数十个“斑点”中的一个里拉出了一具身穿粉红色礼裙的少女骷髅。
当时,她就觉得那条裙子异常眼熟。
莎拉。
那是莎拉.光辉的裙子!她在生日派对那天就穿着一件一模一样的粉色礼裙!
为什么她在镜中会变成一具骷髅?
为什么自己送给她当作生日礼物的百合花种子会变成蔷薇?
现在,存在于这里的少女到底是不是莎拉?
“对了!”莎拉突然回过头来,把琳吓了一跳。
“有一朵蔷薇花提前开放了。奇怪的是,在它开放的同时,其他所有的植株都在同一时间发黄枯萎,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它真的很美,比我在花卉展览上见过的任何花儿更加鲜艳。”
“就像是花朵中的女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