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之前,多罗莉丝太太的卧室。
玛丽蹲在多罗莉丝太太的膝盖上,用慵懒的烟嗓结束了讲述:“就是这么一回事。喵......搞得议会鸡犬不宁的就是那家伙。”
“瑞文先生这几天施展了两次无派别的异咒?”多罗莉丝太太用手指捏起垂落的眼皮,惊讶地问道。
“如果议会的消息准确无误,确实如此。”玛丽摇晃着尾巴:“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会变得和你丈夫一样。
乌撒初审议会已经对他下达了最初判决,但是异星之战还没有结束,执行官们没空管他,姑且只能再让他逍遥法外一段时间了。”
多罗莉丝太太突然一个喷嚏,差点把玛丽从膝盖上弹下去。她揉了揉鼻子,无奈地说道:“不知道我们有没有什么可以做的。我老伴研究的是‘六边形’派别,也许能帮上些忙。唉,他花一辈子只破译了两句,两句。在破译第三句的时候活生生化成了蜡油......”
“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玛丽用尾巴勾了勾女主人的手背:“要到正午了,去睡觉吧。你老了,需要充分休息。”
“玛丽,如果一直这么跟你聊下去,我会不会像我老伴一样疯掉?”
“总有一天会的。快去睡觉!”
............
回到现在,斜阳夫人家里。
客厅里的治疗装置不是医院里那种粉红色的幼体,而是一棵装在大小类似的罐子里,会咬人的改良食肉植物。它在罐子里拼命挣扎,上下成对的叶片中夹满尖牙。
一口下去,瑞文就给痛醒了,重构组织的复合植物碱在血管内迅速蔓延,比医院的治疗装置更加难受!
“嘶......”仿佛电流在身体中流窜般的痛楚让他把下嘴唇咬出了血,但立刻被植物碱给止住了。
治疗装置对斜阳夫人的双脚无能为力。尽管她可以花费重金到烈日医院植入一双别人的脚——每天到医院卖手卖脚的人还挺多的——但是她拒绝了侦探的提议。
“就让它这样吧。你该不会觉得我没有了脚就没法和凯恩保持距离吧?”她自豪地拍了拍傲人的胸脯。
凯恩还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呢,侦探在心中叹了口气,调侃道:“如果您将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谁,欢迎再来咨询恶棍侦探。”这在奥贝伦再简单不过了。
“算了,不要小看斜阳夫人,只要我找父亲帮个小忙,他就算活着也没什么用。唉,亏我还这么担心那家伙。”
“布雷顿.新日先生是一位法学学者。号称‘铁律粉碎者’,不论是多荒谬的法例都能被他加以利用。”卡梅隆补充道。
嗯......法学专家啊,以后也可能用得上。瑞文突发奇想地问道:“那他知道怎么破解‘三证人铁律’吗?”
“知道,方法很简单。随便找一具尸体或者别的东西,弄出大致的特征,找三个小孩,在尸体旁边鞭打他们的屁股,打到他们神志不清,永世难忘,就连测谎遗产都测不出来。”
嘶,会烂掉吧!瑞文强作镇定,点了点头,脑中开始思考下个晨昏该吃什么,转移注意。他现在非常需要点好吃的清清口,斜阳夫人做的肉汤实在太......不敢恭维了。
“不过,这个方法的确有些不人道。”斜阳夫人就这么坐在地毯上说下去,丝毫不顾仪态,这让她的气质看起来更加符合实际年龄,不过二十一二岁:“铁律存在的目的并非维护个人权益,而是像钢筋铁柱一样支撑这座城市,不让城市倒塌,这才是铁律被称为铁律的真正原因,并非通俗认为的熔铁留下的字迹。父亲这样的人对于奥贝伦来说,就像一个善意的玩笑,而这个玩笑却是不可或缺的。”
瑞文倒是第一次听这个说法,看来,和城里人聊天的确能收获不少。
“照这么说,个人对奥贝伦这座城市的作用微乎其微?”他开口询问道。
“看情况。一般来说,真正被奥贝伦需要的人都凌驾于铁律之上。他们是行走在桥梁上的人,而我们其他人都是流淌于钢筋下的水。”
“只有克服了河水的束缚,才能爬上桥梁,成为真正的上位者,我这么理解对吗?”瑞文下意识地用了一堆文化人的比喻。
“嗯......八九不离十吧。”斜阳夫人笑着回答道:“但是,父亲告诉我,对于那些名义上的上位存在来说,不光是桥梁,连重力都无法束缚他们。当桥上的人们洋洋自得的时候,上位存在正漂浮在看不见的深空,低头远眺。”
话虽如此,那些知名的大人物,烈日亲王和虚海女大公之类的,此刻都身处地底,这个比喻听起来有些矛盾,瑞文心想。
他目前还无法确定奥法守秘人和“永恒”在这个标准上分别处于什么位置。奥法守秘人似乎是能在某种程度上逾越甚至创造规则的存在,而“永恒”......各种方面都相当混沌。
斜阳夫人继续道:“您想要找菲,应该也是希望成为桥梁上的人吧。可惜,我和她涉及的是比较冷门的‘山羊’派别,并非主流的‘六边形’派别或‘虚海’派别。所以,可能对您的帮助不大。”
山羊、六边形、虚海......瑞文在心中记下了几个异语派系的名称。
“无妨。如果您和辉光小姐不介意我这个门外汉插入一脚的话,我很乐意旁听你们的讨论。”讲到这里,他干脆不要面子了,单刀直入。
“好啊。我们下次研讨会约在了大后天,晨昏五点。我们通常会在火鸟会所定一个包间,就在这条街的另一边,我会跟她说,我带了个新人。希望她不会对好友突然失去双脚感到太过惊讶。我现在得给自己找辆轮椅了。”
侦探在心中暗暗叫好,完美!一切都在顺利地推进着。
只要得到哪怕一条正规异咒的书面格式,他都能尝试反推出整个系统,进而对自己的异咒进行改良,并创造出更多完美契合自己的异咒。当然,如果有两三条不同派别的作对比就更好了。
他刻意无视了卡梅隆的目光,把染血的外套脱下折好。所幸,里面的衬衫只染红了一点。
如果能先约到宝琪女士,就去见她。否则,瑞文打算好好放松两天。
当他在次日晨昏回到艳阳街23号时,一只脚刚踏入家门,就险些被一条带刺的鲶鱼咬掉脚踝。
“什......”他一缩脚,往后退了好几步,发现门口的地上堆满了各种面目狰狞的水鲜。那条一看就有毒的鲶鱼被焦麻绳牢牢捆住,拼命地挣扎着。
“麦金托什!你搞的什么鬼!”侦探的怒吼响彻整间公寓。
只见金围着围裙,戴着隔热手套从厨房里冒出头来:“瑞文先生,您回来了!这些?这些是我从鱼市场搞来练手的。我想开发几道特色菜品,能劳烦您试吃吗?”
“它差点把我吃了!”瑞文指着那条鲶鱼,手直发抖。他不怕死,但是他不想被鱼吃掉。
“这是淤泥鲶鱼,没有牙齿,鱼市场的好伙计们介绍说,这种鱼没什么刺,可能会有点泥腥味,但只要把皮处理好就没什么问题。”金一手拿着煮锅,一手握着几个调料瓶:“厨房的电热石有点不够热,您要不要考虑换一块?”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做饭。瑞文那一万烈洋还剩7000多,别的收入也有剩,距离房租水电等大开销还有半个月时间。现在又来了1500烈洋,他的“勤俭持家”让存款稳定地增加着,“下馆子”这件事说出口来都轻松了不少。
“换就换吧。没想到你会和鱼市场那帮人聊得来。”看来老实人还是有点长进的,这点让瑞文有些欣慰。
以后异咒上手了,他还打算留着金当小白鼠。毕竟,如果每次都得在实战仓促试验异咒效果可不好。反正这家伙一直以为自己是位异咒专家,刚好找个机会满足一下他的想象。
目前排在试验顺序第一位的还是他新创造的“夜风之护”,一旦具备转型条件,他就可以用储备资金逐步搞定报纸、传真机等向全日制侦探过渡的东西。他回家的时候顺便租了那两个市区的广告位,广告单已经张贴好了,初步定价1500烈洋打六五折,标语学的是梦中超市里的“特殊酬宾”。
之后,再给卡梅隆搞一件遗产,换一套全新的行装。搬去市区是最后考虑的事情,因为搬家太伤筋动骨了。
侦探正喜滋滋地规划着未来,冷不防地对上了煮锅里一双幽怨的鱼眼睛,正是刚才那条咬人的淤泥鲶鱼,头颅边上点缀着整颗胡椒和切碎的香草,一人一鱼对视了好一会。
瑞文感觉太阳穴有点想爆开的意思。
“......金,你的摆盘工夫,还需改进啊。”
这条鲶鱼的味道还是挺不错的,连一向不爱吃鱼的瑞文都添了一碗。这小子,以后说不定真能当个好厨子。
............
厨房里,金解下围裙,面露难色地看着窗台上的老大:“呃,老大,能不要在窗台上吃这个吗?血都滴下来了。”
老大一口咽下嘴里通红的内脏,拍拍翅膀飞了下去,血水流淌到了窗台上,金连忙拿围裙擦干净。
窗外停着十多只风魔鸟,每一只的嘴里都津津有味地啃着什么。
手指、舌头、毛发、鼻子、肝脏、肋骨、心脏......
还有那只依旧在蠕动着的“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