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姬的笑容微微僵在了脸上。眼前祂的轮廓相比从前更加清晰,看起来就像一点点重拾了力量,自己能够和祂交谈,对方能够回应,恰恰是最好的佐证。
她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对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母亲反反复复地说过,神不可知,神不可抗,一切都是祂最好的安排。
圣母如是,祂也如是,而且后者还真真切切地回应了自己!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捧在胸前,询问道:
“我......应......该......怎......么......做?”
祂从漆黑的袍子下露出了一只虚幻的右手,向着麦姬伸出了食指,麦姬睁大眼睛,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回应,同样向黑暗伸出了右手食指,距离的界限瞬间被打破,在指尖相触的瞬间,麦姬从床上惊醒了过来。
母亲点燃的香薰蜡烛味道从门缝里飘进了她的房间,稍稍有些刺鼻。
“欸?”她眨了眨眼,惊奇地发现十指的灼痛全都消失了。母亲从不允许她处理十指上的伤口,说它们会自己长好,她每次都会偷偷回学校医务室涂药,缠纱布,再在回家前把它们撕下来。
可现在,十指的焦痕竟然全部都不见了!十片指甲光滑圆润,就像从没被蜡烛烧过一样。
“神啊......”她忍不住惊叹出身,跪坐在床铺上。
“谢谢您......”麦姬随即苦恼起来,该怎么向母亲解释这一切呢?她不可能相信指甲会在一天内长好,也许会让我立刻再去圣母像前奉献。如果说是圣母的恩泽......总感觉会惹祂生气。
再仔细一看,她发现了更加神奇的事物。
从刚才被祂触碰过的右手食指甲缝中,竟然钻出了一片小小的嫩叶!
这一定是来自祂的恩赐!比融化成蜡要好看多了!
可是......祂还是没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完成祂的要求。
麦姬突然想起了那天放学时在电影院门口碰到的人,那个和祂有着相同面孔的人,而且那天他还看了自己一眼。
也许这就是祂的指引。
十四岁的小姑娘很快再次陷入了烦恼,该怎么找到他?找到了之后,自己一个小女孩又能怎么杀死他?
从前,她遇到想不通的事情总是会去求助哥哥,但哥哥很久以前就离开了这个家,背叛了母亲的信仰。如今,她的小女儿也有了其他的信仰。
麦姬用力甩了甩头,把这些充满罪恶的念头抛掉。
母亲传授的教义里唯独没有说过,不可崇拜其他神。
但是她说过,神不可知,神不可抗,一切都是祂最好的安排。
............
安德鲁私立学校。
尤娜.晨曦在宿舍房间里打了两通电话,一通给爸爸,一通给邦克叔叔。
玫瑰日当天,尤娜12号玫瑰在奥贝伦玫瑰协会举办的花卉展览上拔得头筹,成了年度最受欢迎的花卉。当天晨昏结束之前,来自地下新德市的订单总盈利就超过了百万烈洋,尤娜仅仅借出了一个名字就得到了15万烈洋感谢费,其中的一半被以她的名义捐赠给了慈善机构,剩下的则成了她随意支配的零花钱。
当然,这在晨曦家族的事业里连流水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小姑娘涉世之前的商业过家家游戏。不过,尤娜还是严肃严谨地和爸爸探讨了一下其中的利益得失。和玫瑰相关的合作项目还要继续下去,因为在上流人士心目中,玫瑰已经成了尤娜这一形象的代名词。她还讲起了女生们口中流传的那座神奇电影院,那套名叫空调的电气系统仅在那里运转了半个月左右,满座率就连着翻了好几倍,是相当有前景的项目。
对于洛克菲尔而言,她的目光还显得过于短浅稚嫩,但相对同龄人来说已经相当独到。她在同辈间用女孩的天真单纯掩盖这些对社会复杂性和媒体舆论的认识,在媒体前用毫无破绽的中立言论包装自己。
和邦克叔叔的交流就轻松有趣得多。尤娜连着讲了好几个学校男生的趣闻,包括连着好几次违反纪律的汤米、在话剧表演中险些出洋相的帕克等。
然后她讲起了自己的一些忧虑。这些天,她感觉莎拉和克丽丝有些奇怪,前者记性不太好,常常忘记一些日常中的小细节是众所周知的,可克丽丝从没这样过。有一天她在运动课上竟然记错了自己的储物柜号码,还连着缺席了几次话剧排练,理由是她根本不知道有这件事。
所有这些小变化都是从莎拉生日会之后开始的,倒也不是说她们感觉上完全换了个人,气质和性格完全一样,令人感到怪异的总是那些不起眼的小细节方面。同班的丽兹在宿舍养了只猫,从前和莎拉很亲近,但最近老是凶她,没人知道为什么。
“还有嘉莉。一年级那名女孩,据说她没来上课好一段时间了......”
“我收到了菲寄来的信,她的朋友在那些手镜里真的看见了一艘古老的帆船......”
比起爸爸,邦克叔叔是更好的倾诉对象,但是尤娜从电话里也听出了他状态有些不对,仿佛一直在压抑着什么,仿佛随时可能变成什么可怕的东西。
“叔叔,你怎么了......嗯,我也很想念你。我下周末就会回庄园去,载我回家前开车带我去逛逛别的地方,带我去那家店喝奶油热苏打,像以前那样,别告诉爸爸。”
尤娜对着听筒发出了俏皮的“嘘”声,送了个轻轻的飞吻。
然后她回到了宿舍大厅。克丽丝和几位女孩围在一起,抚摸看起来闷闷不乐的白猫玛利亚,给她戴上天蓝色的蝴蝶结。
“姑娘们!玛利亚不咬人不代表她不想咬人!”尤娜笑嘻嘻地把玛利亚抱了出来,替她解了围。
但玛利亚却高兴不起来。
人面鼠赖特昨天从墙缝里出现,带来了乌撒教廷的噩耗。
教皇军在回程的星际跳跃中遭遇了某种未知的变故,整支军队消失在了空间裂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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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克在放下电话听筒后,从衣袋中摸出半袋铁屑吞下,慢慢用手帕擦干嘴唇上渗出的一点血迹。
然后他离开了野玫瑰庄园,念诵异咒,迎着正午的阳光,朝着附近的“日出之庭”旅馆走去。没有例行事务时,他的业务受理范围也涉及上流圈子,这对洛克菲尔来说只有益处,能在媒体之前掌握最新的社会动向意味着更大的主动权,以及一些可以利用的把柄。对委托方而言,这也是个变相引起上位者注意的好机会,某种程度上的双赢局面。
这次的事情是执政党议长夫人戴丽娅的秘密委托,为她寻找一枚丢失的戒指。晨曦家族对议会选战持中立态度,暗中偏向执政党。在选战期间,社会侦探们的信息圈子是相互流通的,相当混乱,更有甚者在接受在野党委托的同时向执政党贩卖情报。因此,相比他们,委托邦克更加让人放心。
只不过,对方在秘密通话中提及了一个相当尴尬的情况——这枚戒指是两天前丢的,原因想想就能知道。她在会见当天的情夫前摘下了前一天那名的戒指,结果对方早了一步进入房间,她只得匆忙将戒指藏进床垫里,结果忘了拿走,轮到那个男人之前才想起。
只隔了两天,她的关系在上流圈子里还算是比较简单的。
在获得对应资料后,邦克立刻锁定了丢失地点。根据协定,洛克菲尔不会在他独自查案的时候作出任何干涉,他只需要事后酌情作出简短汇报。
半个多小时后,他就在14号独栋客房里找到了那枚镶钻的银戒,内侧刻着戴丽娅夫人的名字。
只是,他立刻察觉了不对。
按摩床垫的电线装置有被扯起来的痕迹,这说明床垫曾经被用力翻起来过。戒指藏得很靠内,和戴丽娅夫人的手长不符,况且,一个女人在情急时刻不太可能会选择把床垫整个翻起来藏东西这么粗鲁的举动,更可能直接从床垫缝隙塞进去。
戒指上也有些猫腻。根据秘密通话中的描述,这枚戒指的尺寸有些小,戴丽娅夫人在穿脱时需要涂抹大量芳香油膏润滑,但戒指上并没有残留油膏的痕迹,当时的条件自然也不允许对方仔细擦拭干净。
换句话说,有人动过这里,甚至可能已经知道了戴丽娅的秘密生活。根据对方把戒指复归原位的行为,是个小心谨慎,了解社会规矩的家伙。
邦克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把戒指包好,从容地向前台展示身份,索要了14号房这两天的入住记录,立刻看见了某个熟悉的名字。
“又是这该死的家伙......”
洛克菲尔的猜测没错,这家伙果然还打算继续深入调查政界。至于玩女人,不是没有可能,但前台信息显示他是单独入住,单独离开。而且,根据自己对那家伙的观察,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特意约人来城东翻云覆雨的类型,这种推测实在过于牵强。
洛克菲尔的看法姑且不论,在自己的眼中,这人就是个表里不一的变态。
倒是和自己有点类似,邦克自嘲地想道。
回到典雅的房间内,看着紧闭隔热板带来的一丝阴郁暧昧气息,浴室里装满的投币式伞套售卖机,他的脑中莫名浮现出了一幅幅带着龌龊幻想的画面。
画面中笑容天真灿烂的尤娜,被脑海中无数的噪音啃噬,慢慢变得扭曲,不似人形。邦克皱起眉头,试图用熟悉的曲调压下那些狂乱的笑声,喉咙却一阵抽痛,被咽下去没多久的数十片铁屑还卡在里面。
他打算改天再去找红娜,单独一人去,在荨麻旅馆脏乱的小房间中独占她那份略带肮脏的美好。
听她讲述那些更为肮脏却又更加美好的床笫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