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你瞧你这......哈哈,你穿的都是些什么鬼,这鞋子蠢毙了,哈哈哈!”
瑞文躺在花丛里,用尽全力放声大笑。导演的面孔时而模糊,时而无比清晰,被流进眼皮的鲜血挡住了一半。
那人静静地等着,直到他在某一刻呛到了口水,笑声变为哽咽般的咳嗽。
“你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对方用英语饶有兴味地询问道:
“你是位行为艺术家吗?你看过新版《魔女嘉莉》吗?首发电影海报里的女主特写脸上全是血,和你脸上的一模一样。你的笑声灵感来自陶德.菲利普斯导演的那版《小丑》吗?情感精髓把握得非常到位。你以前上过镜吗?有没有演过微电影或艺术短片?还有......”
“你怎么知道我是导演?”
瑞文的表情愣了愣,下一秒,张口又是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你别想蒙我!你知道,你天杀的全知道!你一直都在看着!一直都在看我笑话......”
他忽然停了下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为什么来?”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为什么现在出现?”
“我看了你的照片。”导演平静地回答道:
“你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美感,就像格里高利.派克或罗伯.派汀森。我非常喜欢......”
话音没落,瑞文冲着对方的脑门就是一记用尽全力的头槌!
碰!
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用左手掐住对方的脖子,往水泥地上狠命一按,右手紧接着一记重拳。
“你这混蛋!!孬种!杀千刀的!(消音)!(消音)!(消音)!!!”
伴随无数汽车警报声,他一拳接一拳揍了下去,将对方的脑袋一下下往地面磕,直到在地面留下一片黑色血点。
“去死!去死!给我(消音)去死吧!!!”
“......他们。”
视线中,对方满脸鲜血,挣扎着说完了最后一个字。
瑞文拽住对方的衣领,拖进花丛里,朝胸腹部又狠砸了几拳,踢了两下,松手倒在草叶里,不住地干呕起来。
“喵!”
汽车逐渐安静下来。天空开始降下雨点,草丛里的大黑猫甩了甩尾巴,飞机耳恢复原样,走开了。
“......咳,如果摄影机架着,一镜到底......就好了。”
牵牛花丛中传来了导演微弱的叹息。
“你怎么还在?”瑞文问自己。
“我想拍一部电影......”对方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怎么还没消失?”继续自问。
“电影是我的生命,是我最喜欢的......对不起,我偷了金马奖影帝的名言。”
“......你还好吗?”
“还活着,非常痛......你知道一部好电影的必备要素吗?”
“血,时空,机械降神。”瑞文不假思索地回答。
“答得好......和我想的答案一模一样......我的手机呢?”
“......这儿。”瑞文在草里摸到了光滑的屏幕,喘着粗气,反手递了过去。
“谢谢。能让我拍两张吗?这角度看起来......很不错。”导演艰难地爬起了身,钻进一旁的小电子车里,摸出了一部中古式便携摄影机。
“你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吗?”瑞文好笑地问道。
“你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吗?我才想到这种可能性。”对方用轻松的口吻反问道。
“你要报警吗?”瑞文追问。
“不。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导演透过摄影机镜头上下打量着他,一双蓝眼睛闪烁着光芒。
“愿意跟着我拍摄吗?我做的是B级片,在拿奖之前可能没法让你出名,但片酬我会尽力而为。”
“拍摄?”
咔嚓,快门按下。
“做主角,当然不是三级片,没有任何需要裸露的镜头。你看起来没在上班。看在你稀里糊涂揍了我一通的份上,感兴趣吗?”
瑞文一时语塞。
“我的确在放假。”他斟酌着。
“如果你,你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为什么?”
“我找你这样的完美主角太久了。专业演员太贵,新进者还不如普通人,但普通人又缺乏那种天生的美感。”
导演反转手机屏幕,向瑞文展示那张照片。
“......!噢,啊哈!我明白了。”
瑞文恍然大悟,咧开了嘴角。
“我明白了!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你是遮蔽的产物!”他伸手指向导演脸上的一片淤青。
导演站在原地,平静地等着他把话说完。
瑞文激动地继续道:
“每当我强烈地相信着什么,遮蔽就让我看见什么,但它不会让事情脱离这个世界的逻辑!我相信你一直在看着我,所以你出现了,就和红变绿一样简单!”
他抹了抹脸上的血,看着对方血糊糊的面庞,乐呵地笑了起来。
“好啊,我跟你去拍电影,然后一起拿奖!我们要去哪里?包吃住吗?”
“上车。”导演满意地拉开了车门,一堆拍摄器械哗啦涌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碟片、胶卷和大量咖啡罐。
“呃......”瑞文挑了挑眉毛。
“你是想让我在车顶,还是在车底?”
............
瓢泼阵雨下,小电子车突突上路了。
“我们晚上就睡这儿?”瑞文用手肘拨拉着身边的三脚架、手提电脑和大灯,缩着脚,回过头,试图在后座上寻找能容纳两个人的空间。
“后备箱里有个帐篷。”导演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打开雨刷器,开始划歌单。
“不幸的是,春雨季到了。”
“......后备箱能躺人吗?”
还是到柜员机提点钱,找个旅馆睡去吧。瑞文为导演捏了把汗。
为什么自己的想象会这么不靠谱?他暗忖道,耳边传来了电影《万花嬉春》中的经典配乐《雨中曲》。
“你究竟像谁呢?”导演自言自语道,用右手点烟。
“你给人的第一印象的确像《罗马假日》时期的格里高利,但暴戾与温和的怪诞反差却让人想起《发条橙》里的亚历克斯,那是马尔科姆·麦克道威尔饰演的......”
“道姆.科布呢?”瑞文随口问道。
“你最不像《盗梦空间》的主角。”导演摇了摇头。
“不,你就是你。我不想将你类比为任何其他演员,尽管他们都是我的最爱。”
“那好吧。我剧本呢?”瑞文问道。
“不知道。”
“?台词呢?”
“不知道,轮到你了。”导演把打火机凑近瑞文嘴里叼的爆珠烟,打火点燃。
总觉得这段对话莫名耳熟,莫名欠揍......
“唔!咳咳咳......这啥味?”他差点被凉得背过气去。
“你抽不惯薄荷烟?好吧,掐了,留给我。”
“会更有害喔。”瑞文提醒道,把烟卷从嘴边拿开。
“那是商业骗局,他们想让你这么相信。”导演否认道。
“那么,是谁让你相信我能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演好你的电影?”
“你。”导演指向远处的八虎山。
“我们快到了。”
车子沿着环形路缓缓开上了山。橡树自车窗边一片片掠过,糊成一大团。被列为外来入侵物种的橡树啄木鸟在树干上啄出了密密麻麻的洞,嵌入橡实,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夜晚八点,导演在山体边缘停下了小电子车,摇下车窗,劲风呼呼拂入。
天已放晴,透过挡风玻璃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垠夜穹。
“低成本电影总是需要活用现成的场景。而若要为剧情添上一丝魔幻成分,难度还要再高上一些。我很喜欢《活埋》这部电影,足足一个半小时的独角戏,没有一丝乏味,只有紧张和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