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妙手名医

瑞文躲在远处,欣慰地耸了耸肩。虽然有点奇怪,但看来还是有人吃他这套营销方法的。

这位先生的资产地位应该和斜阳夫人差不多,这点从他身上那件料子比自己好几个档次的西装和花纹繁复的金色袖扣就能看出来。城里人说话比城郊人慢条斯理得多,他们愿意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彬彬有礼上,哪怕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在市区打工的劳动者们不在此列。

他可能并不希望和自己有关的流言因为不可抗原因流入都市圈子。又或者他在经济上遇到了什么困难。

该不会又是个投资了焦麦产业的家伙吧?不知为什么,城里人好像对这些第一产业情有独钟。如果让瑞文自己选择,他会更倾向于相信制造业和服务业的潜力。

瑞文把瓶子收起来,转身走向火车站。他也不知道接下来找上他的会是哪件事,是宝琪女士的会面邀请,还是这位先生的委托。

他有一箩筐的事情要向宝琪女士请教和报告,当然,也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需要隐瞒,瑞文也不清楚自己能瞒多少。

让他惊讶的是,金这个小伙子的餐馆事业进展飞快,才一星期不到,他就依次解决了货源和店面两大难题。他现有的资金只足够让他在城郊租下一间不大的铺位,而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艳阳街不远处一间闲置已久的空铺,月租500烈洋,比瑞文的公寓还便宜。瑞文倒不介意让他继续住在自家,几天下来,自己也逐渐习惯了每天试吃不同的水产料理,香烤利齿鳗、辣椒扇贝、鮟鱇鱼浓汤......

两天后,奥贝伦鱼人节当天,宝琪女士依旧在忙那起大案,而那位先生先登门拜访了。

多亏了金的不懈努力,瑞文能用来招待客户的点心里多了蘑菇鱼松夹心饼。进口茶叶冲泡开来,茶香四溢,一股木材和柑橘类植物的花果香。

“来自地下两百米深处的赛文河谷茶庄,品质算不上很好......失礼了,我无意冒犯,纯粹是我有个闲不下来的好鼻子。”这位长着鹰钩鼻,戴着金边眼镜的体面人在侦探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下意识地用手帕弹了弹扶手上的灰。

“我很喜欢鱼,这点你考虑得很周到。”

“汉克先生,您能亲临这里,我很荣幸。您想必是一位受人尊重的私家医生。”瑞文挂上职业笑容,选择用“大侦探模式”开启话题。

“而你一定在我致电贵所后做了许多情报搜集工作。我很欣赏这种工作态度,如果您肯在我的案子上下这么多功夫,而非在我面前炫耀才艺就好了。”汉克先生并不吃这套。

其实,我只是在两天前的晨昏“偶尔”看见您从布告栏旁离开,走进了不远处的“汉克诊所”,前后只花了我两分钟左右。

寒暄失败,侦探清清嗓子道:“那就让我们直接切入正题吧。汉克先生,请问您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的麻烦是从这个开始的。”汉克先生抬起了两只手。随着袖管的一阵剧烈蠕动,无数条血红色的“细线”从他的袖口中蜿蜒而出,在空气中疯狂地扭动着。

“这是一件遗产,名字叫‘极度渴血的线虫’。别看它名字很可怕,它是拿来救人的,明白吗,它是拿来救人的!不论是多可怕的伤口都能拿它缝合,就连断肢也能接上,甚至能通过矫正大脑内部结构治疗精神问题。它为我赢得了‘妙手名医’的美誉和一个月两万烈洋的收入。”

如果我是你,我是不会随意向他人透露收入情况的,瑞文心想。

“前段日子,我的诊所来了个棘手的病人,一位名叫费尼斯的铁路工头。一根巨大的铁条从他的左下脸颊贯穿了前额叶,穿过了左眼,从额头上方穿出。那可怜的家伙送来的时候还吊着半条命,幸亏是遇到了我,我用遗产成功地救了他一条命,尽全力修复了他的脑组织,让每个部分都恢复了功能,唯一的小瑕疵就是没救回那颗丢失了的右眼......那是什么东西?”

侦探和汉克先生同时看向门厅墙角,一颗干瘪的血红眼球正幽怨地回瞪着他们。

嘶......那颗被我揪掉的外视藤壶,当时摘下来就疼得忘了,怎么死这里来了,半个月都没人发现?

“咳咳,这是曾经一位客户的遗留物。事件被解决了,本想留作纪念,没想到给落在这里了。”侦探看着那颗完全辨认不出原貌的眼球,试图蒙混过关。

“请管好你的私人物品,侦探。”汉克先生拍了拍胸口,瑞文仿佛已经能从他眼中看出“果然便宜无好货”了。

他继续讲述道:“在费尼斯先生第二次来复诊的时候,我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个神奇的现象,他的性情极不稳定,时而嗔怒,时而开怀大笑,又突然痛哭不止。在经过数次测试后,我发现我竟然可以用双手的手势操控他的情绪。”

这起事件怎么听起来莫名耳熟......瑞文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梦里的记忆,他在护理职业培训班进修的妹妹瑞雪曾对他讲述过一起医学史上着名的事件,同样是一名铁路工头,同样是被铁棍贯穿左脸颊,名字好像也是费尼......

他的思绪突然被打断了,就在在咖啡馆那次一样,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思考。

奥法守秘人三守则,第三条:不能混淆两个世界。

“请问你在认真听吗,侦探?”汉克先生大声说道。

“当然,汉克先生。”侦探迅速调整状态,双手按上安乐椅扶手。

“好吧。我刚才说到,我发现我可以用手势操控患者的情绪,一种手势代表了一种情绪。然后,我发现了奥秘所在,是我的线虫,我一定是意外把一小节线虫留在了患者的脑部。这个发现放在奥贝伦医学界将是爆炸性的!侦探公司会认可我的贡献,甚至奖励我搬进地下的通行证!”

照这个节奏讲述下去,很快就要发生意外了。侦探没有吭声,等着汉克先生把意外的部分讲完。

“我联系了我的医务助手莫尼,向他讲述了这一发现,我们切出了几节线虫活体样本备用。这件遗产的特性之一是它可再生分裂,只要假以时日,我就能培育出好几团线虫,然后就可以向奥贝伦侦探公司申请遗产应用专利。可是,两天前,3月29号晨昏两点左右,那小子居然私自把样本给偷走了。”

“恕我冒昧,汉克先生。为什么您要在两天后才来求助侦探呢?”瑞文发问道。

“这一点显而易见,我没空。我要先下手为强,把专利权的事情给拿下。为此,我奔波了整整两个晨昏,总算把申请所需文件凑齐,递交了出去。不论莫尼那小混球想把培育好的样本卖到哪所机构,没有我的许可,他都得吃闭门羹。我早就该嗅出那小子心怀鬼胎,亏我把他当成我的得意门生!”

“我稍稍有些不理解,既然在程序上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您需要我们干些什么?”

“当然是找到那小子,给他点教训,把我辛苦培育了半个多月的样本拿回来。三个晨昏,不到36小时,奥贝伦这么大点地方,试问他能跑去哪?”汉克先生越说越激动。

怪不得他要找最便宜的侦探,原来是一件无关痛痒的次要事务。只是......奥贝伦这地方说小也不小啊。

“我能理解您的焦虑,先生。我需要现场取证,请您尽可能提供您助手的联系方式等详细资料。虽然今天是鱼人节,但我们不会休息。”瑞文向一直保持沉默的卡梅隆使了个眼色,以口型询问“金哪去了?”

卡梅隆摇了摇头。

估计是凑鱼人节的热闹去了,瑞文一直觉得这个节日的主要娱乐项目就是吃鱼,和看人被鱼吃掉。

当然,如果金变成一条暗绿色的鱼人回来,他也不会惊讶,只会嫌弃。

“他没动你的茶。”在妙手名医离去后,卡梅隆看着桌上的茶杯和茶壶,平静地说。

“正好。”瑞文自己端起茶杯,翘起二郎腿,一饮而尽:“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那家伙在对话中一直规避了一个词。”

“是什么呢,大侦探?”他的助手不像没看出来的样子。

“''极度渴血’。他只提到过一次这明显是遗产副作用的字眼,紧接着还强调了两次‘救人’。我可以打赌,这绝不是因为遗产名字太长。”

“哦......”卡梅隆点了点头。

“唉,行了,准备出门。我大前天在咖啡馆打听到了一些事情,捷特他们应该查得差不多了,顺便去八卦一下。如果我半途中被怪鱼吃掉了,你别后悔没给我买保险。”

根据自己偷听到的情报,码头密会的时间是在明天正午,这说明两名黑衣人身上应该都植入了防晒伤遗产,他一个晨昏侦探,只能作壁上观。

“诺达利亚”这个暗号他也说出去了,不知道捷特他们能不能查出个所以然。

侦探把墙角的死藤壶捡起来,丢出窗外,然后拿出了装在瓶中的“嘴巴”,塞进衣袋里。这件遗产自从被买回来,就一直搁在瓶子里吃灰。自己的助手以委婉的态度拒绝了她,至于自己,则一直拿不定主意该把她安在哪里。

虽说这件遗产的植入位置没什么限制,但她说话的声音非常小,比枕边风还要轻,躯干和腿部直接就被排除了,瑞文可不想每回偷听都弯下腰或抬起腿。

手掌应该是最灵活的地方,但是他担心在梦里瑞雪又会以为自己是神经病。

后颈处也还能接受,但是整天有张烈焰红唇吹耳边风怪怪的。况且,如果以后要开刀取走“偏执的天国”,这玩意碍事。

思来想去后,瑞文决定让她继续待在瓶子里,这样也能偷听,但是声音断断续续的,而且,在跟别人靠得太近时,偶尔会识别不出主人。

冲动消费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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