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谋杀

只见,杂物间的地板被触目惊心的血迹完全覆盖,脚印的主人们清走了屋内的几乎所有东西,没有尸体,没有凶器或其它杂物。

距离失踪过去了整整24小时,果然还是耽搁了。

瑞文倒吸一气,皱起眉头,脑中不停地安抚自己,希望尽量压下生理不适。

在确认屋内没有其他隐藏的入侵者后,他把身上的丝网一掀,一抛,迅速进了屋,用脚带上了门,用身体顶住,防止风把它再度吹开,背部很快感觉到了灼烫。杂物间内部没有插销,而能用来顶门的东西都被搬空了。

血腥味立刻完全充斥了鼻腔。很显然,这里发生了一起谋杀,倒霉的阿加雷斯教授走进了屋子,然后再也没有走出去。

问题在于,他尸体呢?

瑞文靠在杂物间的门上,想到了疯导演,血液可是他的专长项目。

“导演?导演!”

他撸起袖子,低声呼唤着自己的手臂,很快就得到了答覆。

血迹慢慢汇聚起来,在地板上组成触目惊心的血字:

这些都是同一人的血液。这个人被肢解了,看那些砍进地面的斧口。

瑞文仔细地观察着血迹褪去的地面,的确残留着小型斧头留下的印子。印记很多,凶手显然用力劈砍了很多下,但并没有特别明显的挣扎痕迹。

“阿加雷斯教授平静地走进了杂物间,从日轮三街步行到这的距离大约45分钟到一小时左右,因此时间应该已经接近正午。然后,他被早已等在这,或者事后进门的一群人给砍死了,当中不乏大力士,或者拥有这类遗产加持的大块头。”

瑞文对着地上的血字分析道:

“杂物间入口处的地面没有焦痕,说明门没有在正午被多次或长期打开过。这里的人大都逗留到了第二天晨昏,这期间有相当于10小时甚至更多的时间让他们对教授为所欲为,而且没人会打扰他们。”

从血字流畅均匀的笔画来看,他感觉现在导演闲得慌。

他暂且把阿加雷斯教授的自行出走理解为“永恒”使用幻觉进行的诱导。对方刚刚植入“沉重的知识”,还处于磨合期,心志上本就相对脆弱,容易趁虚而入。

而那群人可能就是“永恒”的手下,当中甚至可能还包括“永恒”自己。

地面上的血字重组道:

从刀痕的数量和深度判断,尸体应该被分成了28块。

28块......熟悉的数目。

4月11号,自己在鲍尔斯办公室看见的卡尔标本同样被分成了28块。

“28这个数字有什么特殊讲究吗?”瑞文嘟囔道,既是在问导演,也是在问自己。

血字再次重组道:

这是一种相对标准的人体切片标本制法,由新德市南区霍普金斯医院首次提出,并于烈日132年基本统一化,我几年前拍的一科幻电影里有提到过。

“换句话说,凶手里有人对医学具备相当的了解。”瑞文咬了咬食指,不由得又想到了“灰衣天使”。

“他们不仅杀死了阿加雷斯教授,还打算把他做成人体标本。”

疯导演否认了瑞文的猜测:

不,这某种程度上是为了误导后来者,尤其是那些先锋派学者组成的调查团队,让他们把目光投向奥贝伦的各个正规或非正规学术机构。看到屋子角落的那个血印了吗?那是他们容纳残尸的口袋留下的。袋子并不密封,血液从纤维里渗了出来,缺乏对待标本的严谨。

“也对。这点从他们挑的凶杀地点和使用的工具也能看出来。”瑞文点头认可道。

他犹豫着,要不要再用一次“愈合之触”推测具体肢解时间和凶手离开的时间,如果用了,他就必须像那些人一样,等到晨昏才能离开。

他有点后悔嫌“木偶”碍事了,如果带“木偶”来,自己就还有一次使用异咒的额外机会。

转念一想,既然阿加雷斯教授人都已经死了,自己也不可能再通过他的嘴知道些什么秘密,贸然追查下去,还有可能正中“永恒”的下怀。

嗯,剩下的侦查工作交给先锋派那群人做就好,自己又没收费,好心给教授的妻女一些提醒,要到对方已撰写完毕的研究报告就完事了。

有上位者撑腰的自己在这方面毫无畏惧,既不用害怕被冤枉,必要时刻甚至还能狐假虎威一番。当然,前提是对方有这个闲情,愿意协助自己演戏。

瑞文再次念诵“夜风之护”,披上丝网出门,在周围仔仔细细地勘察了一番。

能够发现,鞋印在出门后不久就各自分散,一共有五六种。公园里有自动洒水器,每到晨昏就会自动开启,因此晨昏的土壤相对湿润,留下的鞋印也较深,干了以后会一直维持原本的形状。

瑞文注意着一双陷得最深的鞋印,这双鞋的主人拥有一双大脚,大得有些不可思议。鞋子生产于威格制鞋厂,这很好辨认,因为那家鞋厂的大部分鞋底上都有自家的品牌商标。将来酒保斯考特的孩子毕业,可能就会去负责操作那十几台制作鞋底的切割机,或者进行硫化浸泡处理的化学机器。

这人不是个超重量级的胖子,就是背负了相当于一个人分量的尸块,后者显然更符合现况。瑞文跟着脚印走了一段路,发现它消失在了公园的另一端,远处是狂风山山脚的煤矿井。

那地方顾名思义,永远刮着滚烫的狂风,就像无数用火淬过的刀片,十分危险。

也有些人认为,狂风山山顶衔接着虚幻的七百又七十级阶梯,通往烈日之上,上位存在与梦想家所居住的,用缟玛瑙和大理石堆砌而成的神国卡达斯。

一只皮毛光滑的哈斯特尔竖着尾巴,从瑞文身边大摇大摆地经过,它在烈日下畅通无阻,除了一双泛着荧光的绿眼,看起来就和普通的黑猫没什么区别。

瑞文和它对视了一段时间,相视无言。

然后那只哈斯特尔伸出了前爪,在干燥的地面上写起了烈日文字:

谢谢。

瑞文有些哭笑不得,上次有“猫”给我写字,还是在判我有罪来着。

这态度说变就变啊。

............

稍早之前,火鸟街4号。

琳在准备整理书桌的时候,发现小玛格丽特的手上多了一条绳子,散发着淡淡的白光,两头都有圆头把手。

小姑娘笨拙地摆弄着这条虚幻的绳索,好像不知道该怎么用。

“你没有见过跳绳?”琳歪着脑袋问道。

小玛格丽特摇了摇头。她的爸爸曾经在童话故事里描绘过战争和恶龙,宝剑和皇冠,王子的木马和公主的金球,但是从来没提到过跳绳这种东西。

而跳绳早在烈日123年就风靡市区,成了奥贝伦女孩们课间的必选游戏之一。

“你可以一个人玩,也可以找两位女佣陪你一起。”琳坐在绿松石色靠背椅上,用双手比划出了跳绳的正确动作,看着玛格丽特手忙脚乱地挥动绳子,轻飘飘地摔倒在地,然后倔强地爬起身。

慢慢地,她开始掌握窍门,开始在走廊和房间里轻盈地乱蹦,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条跳绳应该是“守日者的提灯”给她的,但琳想不通为什么。

也许,那盏提灯并非仅仅是一个禁锢魂灵,守护主人的工具,它有属于它自己的想法。

这时,传真机突然“滴滴嘟嘟”地响了起来。琳接起电话,听见了传送编写信息的请求。

是自己挂在治安官总部的四则地点悬赏,一下子全都有了结果!

一张一张黑白复印的铅版纸被缓缓吐了出来。

琳把油墨吹干,仔细比对起四份资料里的信息:

“狂风山矿洞惨案......塔吉亚村落神秘消失案......红溪水怪案......焦麦田遗产血案......”

“噢,天啊!”

她不自觉地掩起了嘴。

每一个地名,都对应着年内一宗或大或小的血案。

............

4月15日晨昏,日轮三街。

瑞文肩扛“木偶”回到了阿加雷斯教授的屋子前,把“木偶”随意地往路边的草里一扔,扯了扯衣领,拨了拨头发,帽子戴好。

在知识人面前,衣着得体尤为重要。在奥贝伦,人们会将乞丐发表的《日升日落说》视作疯话,将绅士发表的同一份《日升日落说》当成真理。

他听见屋内传来了悠扬的钢琴声,是一首带着古典风味的现代曲子,《烈日旗进行曲》,142年创作的。热浪电台的主播凯撒在胡诌累了的时候总是会播放这首曲子作中场休息。

瑞文站在门外听了一下,发现中间有几个错音。这首曲子不难,对方可能是个钢琴初学者,估计是教授的女儿嘉莉。

“叮咚!”

门开了,女教授洛娃夫人站在门后,女儿嘉莉面无表情地挤在她身边。

“请问有什么事吗?”洛娃夫人神色严肃地询问道,上下打量着瑞文,眼神很快就确定他不是自己的学生之一。

“您好,我的名字是托尼,一名南部的访问学者。请原谅我就这样冒昧地登门拜访,事实上,我受邀参加了周二的学术交流会,阿加雷斯教授的理论让我获益良多,我本想亲自和他探讨一下我的个人简介,但他不在学校。”

瑞文随口编出了一堆故事。提起南部,人们总是会自动联想到地下的新德市南部,那里有高级酒吧、顶级成衣店和奥贝伦全境最好的大学,而来自那里的人在人们心目中的印象会自动拔高一截。

尽管,根据他和贾斯帕的一番闲聊,基本不会有学者愿意上来访问。

让人疑惑的是,在他说话的时候,钢琴声依旧在继续,总不会是保姆弹的吧?

瑞文低下头,发现小姑娘嘉莉的十根手指一直在动个不停,作出不太标准的弹琴动作。

而屋内的钢琴竟随着她的“弹奏”而动,一个个琴键自动按下,敲动弦槌,奏出音符。

“你一定没有看今天的学术报。”洛娃夫人说道:

“你要找的阿加雷斯教授从昨天开始就离奇失踪了。”

她的语气平淡得不太对头,提到阿加雷斯时生疏得不像夫妻,女儿听见父亲的名字也无动于衷。

不过,如果她俩不是心里有鬼,那这样交流起来反而更方便。

“是吗?对了,我从二街穿过来的时候路过了你们的庭院旁边,发现地上有一些奇怪的脚印,那会不会就是教授......”

瑞文应夫人的手势邀请进了屋,以旁观者的视角,轻描淡写地将阿加雷斯教授失踪的线索引导到了红溪公园,只提出了一些猜想,将凶手可能前往了狂风山矿洞的线索隐晦地放在了最后。

而从母女二人的反应来看,她们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嘉莉一直在“弹”着钢琴,仿佛一个自动弹琴的机械娃娃。

慢慢地,他开始将话题引导向阿加雷斯教授的学术文件,用眼角余光注意着房间内的状况。门厅里的装潢十分女性化,桌布和沙发套上都缀有蕾丝,像小女孩会喜欢的,一点属于男主人的痕迹都没有。显然,在这个家庭议论装修问题时,不是丈夫过分迁就妻女,就是他根本对此毫不在乎。

沙发垫上有一本墨绿色硬壳书,看起来和氛围格格不入,有种神秘学书籍独有的奇异观感——《泰拉肯尼西斯》

“我不介意你借阅阿加雷斯教授的文献,只要你愿意保证不剽窃里面的内容。”洛娃夫人平静地说道:

“我可以替你把它们都拿下来。”

“真是太感谢了!”瑞文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他愈发觉得这家人给人的感觉有些别扭,丈夫平日鲜少归家,妻女对他的失踪也毫不在乎,就像一个合租伙伴有一天突然搬走了一样,甚至比这还要平淡。

而且,他始终没有发现那名保姆存在的痕迹,鞋架和衣帽架上都没有属于下人的事物,而楼上的动静全被钢琴声掩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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