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一把手枪对于晨昏侦探而言并不普遍,恰恰相反。它的造价和维护费用都太贵了,哪怕是土制的,都大大超出他们的负担能力。”
“但是,相对于经济条件相若的暗巷打手而言,枪又是相当常见的。帮派内部有着自己的进货渠道,足以武装手下的数十支打手队伍。以遗产学知识而言,枪对遗产有着一定的天然克制,一支带枪的十人小队对上大部分常见的遗产,都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照这个思路推断,这名晨昏侦探的家里传出枪声这个事实就能衍生出几个假设,每一个都能被轻易证实或证伪。我想这次我们要到他家里去看看了。”
“谢谢你,阿嘉普女士。”金并不确定绣花女的确切年龄。他把烈洋钞票双手递上,放入她那双皱纹与伤口交错的枯手之中,挑了朵光泽最暗的玫瑰。
如果他知道该怎么把里面的生命力还给阿嘉普,他一定会这么做。
“我不建议你这么干。”瑞文终于出声干涉了金的内心想法。
“可是,您......”
金深思了几秒,明白了其中的区别,以及当初的自己究竟是多么幸运。
如果自己将她的面孔复归原样,多半会让她落得相当窘迫的处境,而如果她足够聪明,麻烦的可能会是自己。
——在这座城市中,倘若不能彻底地拯救,就绝不要对弱者伸出援手。
“......对不起,是我欠考虑了。”他低下头,一时也不知道该拿这些假花怎么办。然后他听见了凯夏的声音:
“嗯~它们的味道真好!闻起来像卷曲的头发。非常美丽的金色头发。”
“阁楼的门也是关着的。”瑞文站在外置步梯的最后一级上。
“有血迹,但不是特别多,一直延伸到门前,只有一行向外的鞋印。结合刚才你得出的几种特征,这名侦探遇到的是截然不同的情况。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奎......奎尔丁,脱逃侦探,也不知道这个名号代表了些什么。”
“进门。”瑞文已经用血撩开了门锁,把门板推开。
一股糟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瑞,瑞文先生,这是什么?”
金一眼看见了地面上拳头大小,血糊糊的团块。这显然是个死去的人体器官,但是看起来不像常见的任何一种。它不是心脏、肺、肝、胃袋,也不是肠子和脑子。
“一颗脾脏。”瑞文回答道。
“呃,为什么会有颗脾脏孤零零地在这?”
这绝对不是金见过的最恶心的画面,却足以称得上最奇怪的之一。
瑞文立刻从怀里摸出了镀银短刀,将刀尖往那突兀出现的内脏中一刺,一抽。
“这个问题还不完整。”他向金展示刀尖上泛黑的部分。
“为什么会有颗被诅咒的脾脏孤零零地在这?”
金摇了摇头,两个问题他都答不上来。
“这颗脾脏里的诅咒浓度足以让人在短期内产生糟糕的变化。看这里!”
瑞文拉开了抽屉,露出了几个小黑匣。
“欸?这是什么?”金认不出这东西。
“弹匣。”
“弹夹?”
“不,弹匣。”瑞文纠正道。
“两者......有区别吗?”
“本质上来说,它们都是供弹装置,的确很容易被混为一谈。”瑞文摇了摇头。
“但在这里,这个特定时间点,它们的区别是决定性的。”
“这该怎么说?”金上下打量着这个形状不大规整的黑色小装置,晃了几下,尝试着把它给打开。
“弹夹是一种你我都知道的物品。它在这个世界中存在,已经被人发明了出来。但是弹匣没有,它更加现代化。因此,不难解释为什么你会在听到这个词汇的时候如此陌生。”
“您的意思是,它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金的手震了一下。
“那,那它会出现在这的原因是......”
“在另外一个世界,科技发展领先这里将近百年,弹匣已经成了最普遍的供弹工具。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讲的那些故事。”
“嗯,您说过,那个世界的东西能被带回来,如果不是特别大的话......晨昏侦探能买得起枪械的概率微乎其微,那么,奎尔丁先生的枪可能并不是买来的,而是来自于梦境世界?他是所谓的做梦一族?”
“非常准确。接下来的分析看你了。”
“嗯。”
金在狭小的单间公寓内继续勘察了起来。
“这间屋子里有弹匣,但是手枪不在。屋内的地板上有血迹分布,但是没有打斗或翻动的痕迹,弹孔在......在这,床铺的对面。奎尔丁先生醒来没整理被褥,而是朝着墙壁开了一枪。”
“至于这个脾脏,脾脏......”
他怎么也没法把这颗突兀的脾脏和其他事情联系到一起去。
“别急。”瑞文悠闲地在门厅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摸出了铅灰色烟斗。
“未知是对理性的阻挠。度过未知的考验,理性才得以存续。先排除掉一些不可能的选项吧。”
“好。”金点了点头。
“毫无疑问,事件发生在屋子里,但是门被关上了,隔热窗板也拉得很好,说明奎尔丁先生和我们一样,在冲突中取得了胜利,甚至还有余裕照看自己的房间。他杀了入侵者?还是把他给撵走了?唔,可如果是这两种情况,血迹也太少了些,而且不可能没有打斗痕迹。”
“如果......”他思考道:
“如果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呢?如果这颗被诅咒的脾脏不属于闯入的血人,而是属于他自己呢?”
“看似不合理的行为必然有其目的。不论这个器官属于谁,这个人当时都处于性命危急之中。我们在门口看见了一串朝外的鞋印,和鞋柜里的其他鞋码都对得上,说明奎尔丁先生的确人如其名,成功脱逃了出去。你刚才排除了脾脏属于入侵者的可能,那脾脏必然属于他自己。”
瑞文补充道:
“倘若这个奇怪的举动是当时奎尔丁先生为保命做出的唯一选择,我想他接下来的行动多半也会和保命有关。如果他想要处理摘除这个器官所留下的可怕伤口......”
“多半会去烈日医院!”金得出了结论。
“去看看总没损失。”瑞文指了指门外。
这时,一阵属于女人们的沙哑悲鸣传了过来。
楼下,十二名绣花女尖叫着挤向房门,争先恐后地钻回屋内。
日升街的路面上覆了一大层富有光泽的黑色物体,就像冒泡不停的沥青,咕咕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