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会的工夫,五名和梅乐斯长相一模一样的小伙子就只剩下三名。
“......”瑞文扔下染血的手术刀,慢慢用手掌掩住了额头。
事已至此,他是再也不敢动皮普,希斯克利夫和安德烈了。
“我们走吧。”他背对手术台,朝剩下的三人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堆积尸体的回廊上,瑞文边走边思索着该如何让三个小伙子再活久一些。针对肉体的治疗再派不上用场了,他只能想办法在精神上支撑着几人,让他们撑到卡梅隆找到自己的时候。
“皮普,你还记得那些来岛上的船长什么样子吗?”
几人在一间图书室前停下了脚步。地面几百个干涸的血脚印表明这里是五名兄弟最爱逗留的地方。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悬挂在墙面上,清楚地标明了五大洲四大洋,以及大大小小的国家。几十个书架上满满当当地塞着数千本书,从常被翻动的儿童读物到囤积灰尘的参考书,应有尽有!
地图上的文字是法文,而书本则什么文字都有。一扇钉死的窗开向外面,玻璃的另一侧是绝望的白色天空,黑色海洋。
皮普抓过一册四开绘图本,在泛黄的画纸上留下了五个血指印。希斯克利夫找来一盒彩笔,三兄弟趴在地上,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着“船”的外形特征。
不一会,一艘五彩缤纷的船呈现在了画纸之上。它的外形看起来不像大船,体积却被三人夸大了好几倍。船上堆积着小山般的货柜箱,里面是满满的食物,燃气瓶,生活物资。
“我好像见过这艘船!”瑞文在仔细端详过后,对三兄弟大声说道:
“对,我在不久前见过它!上次见到它的时候,它离开了花都的码头,载着好几吨饼干,糖果和用不完的燃料。你们没看到它吗?”
三兄弟注视着瑞文,摇了摇头。
“它一定是在路上耽搁了。”瑞文说道:
“让我们再等等吧,那艘船肯定会来的,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坐它回去了!你们的兄弟梅乐斯在海的那一边等着你们,他在一家很大的制药公司里干活,住在一所教堂旁边,离我很近的地方。他是我的家人,非常希望能和兄弟团聚。”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瞄向三人的面孔。
皮普,希斯克利夫和安德烈聚精会神地听着,垂死的双眼中又冒出了希望的火光!瑞文比划着手势,为他们讲述城市的好风光,绘声绘色地说起了海那边的湍流车河,闪烁霓虹的海岸线,永远在居酒屋前交战的两名武士,善良的人,有着白色翅膀的“天使”。
他讲起了梅乐斯和自己在一起的日子,讲起了他们认识的时候,同样是在一座图书馆中。那座图书馆比这里大上许多倍,有位年迈的图书管理员。
“戈多”的话在三位小伙子耳中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他们认定“戈多”不会说谎。
船会来的,它会在某个清晨出现在那扇迎着海面的窗户中间,鸣动嘈杂的汽笛,将他们从睡梦中吵醒。只要登上了那艘船,他们就能和“戈多”一起回去,到那座美得像做梦一般的城市里去,过上幸福的生活。
船一定会来的,只要再等等就会来了!
图书室里的时钟转了半圈。十二个小时过去了,卡梅隆还是没找过来。瑞文讲得口干舌燥,摸到一个白瓷水杯,用“愈合之触”给自己变了杯水润喉。
三个小伙子都还活着,红雾暂时流不进实验中心里来。只要他还在这,几人就永远不愁食物,自然也不用冒险出去。
可惜的是,他没法让实验中心重新恢复供电。用于储存燃料的燃气罐太大,绝对没法用两只手包覆住。瑞文拿出了自己在浅滩上捡到的那块平板电脑,四处寻找起了螺丝起子。如果能够取出平板电脑里的电池,他倒是能让它重新回溯到满电的状态。
在研究中心三楼的无菌实验室中,数十棵金属树垂挂着果实般的样本皿,这就是梅乐斯和他的兄弟们出生的地方。克隆人的染色体样本内混入了各种动物的基因,以试验哪一种能让人类更好地适应恶劣环境。
这些实验的最终成果,是外面那些把自己埋在浅滩里的人。
“安.珍妮,二号间负责人。”瑞文在一份名单上发现了珍妮博士的名字。
实验中心所使用的书面文字共有四种:英文,德文,法文和意大利文,但他们却只教给小伙子们那种奇怪的语言。
“是因为担心重要机密泄漏出去吗?”瑞文暗忖。
被偷渡到境内的克隆人大都成了实验品。从小向他们灌输一种不通用的语言,既能确保有效的沟通,又能在无形中封住他们的嘴。
他在文件堆里又翻了翻,却只找到几名男研究员的档案。
“嘶......珍妮博士该不会就是他们的母亲吧?为什么当时她不肯回应我呢?”
瑞文回想起了珍妮博士温和的声音和密布阴霾的双眼,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
“凯斯可谢?”
皮普好奇地跟在瑞文身后,他和兄弟们都不识字。
“没什么......哲阿莫乌。”瑞文摇了摇头,回到图书室内,对着书桌“冥想”了起来。
他果然看见了珍妮博士。她年轻漂亮,像个法国人,有着双看不清喜怒的绿眼睛。她的身边围绕着十四个孩子,女孩长得像她自己,男孩都长得像梅乐斯。她用她最喜欢的小说里的名字为十三个孩子命名。
“梅乐斯......”珍妮博士对一个男孩开口道:
“如果梅乐斯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那必然会是一个神一样的好孩子。”
“梅乐斯,世上最守信,最忠诚,最善良的人。我好希望你能成为他,我多么想你成为一个永远善良的孩子,实在不行的话,一个好孩子也行。”
深夜,瑞文和三个小伙子睡在一块,时刻观察着他们的状况,生怕他们一个不注意睡死过去。
清晨六点,一宿没合眼的他又早早爬起身,从空纸盒里回溯出橙汁和牛奶。加西莫多的尸体还在餐厅内,安详得就像睡着了。
瑞文把加西莫多搬了起来,搬到二楼一间卧室中,让他躺在床上,用被单盖上了他的尸身,又将于连搬到了另一个房间内。窗台上有一个小花瓶,里面插着一只光秃秃的花梗。瑞文把双手空握在花梗末端,得到了一朵蓝色的矢车菊。
他将一朵朵蓝色的小花安置在了两名小伙子的手边,转身招呼其他人起床吃饭。
用完早餐,三人走进图书室,出神地注视着那能看见大海的窗户,仿佛那五彩缤纷的大船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地平线上,将他们带到那美丽的新世界去。
船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卡梅隆怎么还没来?瑞文焦躁地想着。
尽管食物供给完全能够支撑,但他们四人还面临着氧气耗尽的问题。实验中心内的空气极端污浊,一旦开门换气,红雾就会涌进来。
安德烈吐血吐得越来越频繁,吐出的东西里甚至开始夹杂内脏的碎块!那些血是红黑色的,又黏又臭,仿佛已在他的肚子里淤积许久。瑞文将三人皮肤上的疮疤抹除,故意不去提及他们糟糕的状况。
“你们看起来很好......”看见安德烈那金鱼般凸出的血红眼球,他又默默把话给吞了回去。到了黄昏时分,小伙子除了干呕之外已经发不出任何其他声音了。
又过了一天,船还是没有来。瑞文把从实验中心收集到的文件全都堆叠了起来,艰难地一点点进行翻译,试图找到关于第三颗陨石的报告,进而摸索破解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