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响传来的那一刻,瑞文第一时间进行了回避,弓身钻进一旁的绿化带里,穿过荫间单车小径,和事故现场拉开了距离。
但他随即后颈一凉!
那名“环卫工人”不知何时竟已抄近路赶上了他,一直埋伏在绿化带的阴影中!一下擒住了他的手臂,一把手枪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不许动......”
瑞文才没空听对方废话,他压根就感觉不到恐惧。
下一秒,寒光一闪!
他抽出早就握在手中的水果刀,反射性地朝对方的侧腹捅去,用力一划!
没有鲜血溅出。对方身上的环卫工人制服胶衣挡住了血流,给了内衬吸收血液的时间。瑞文抽回小刀,回身一踢,将袭击者踢进了灌木丛中。
五年下来,他没少吸收格斗理论知识,但基本没有应用于实战的机会。
好在,绝对的冷静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一不足。
没等那家伙反应过来,他就回身扑进灌木丛,打算制服袭击者。对方手上有把上了膛的枪,自己姑且能算正当防卫。
然而,灌木丛里却什么都没有。
“?”瑞文站起身来,四下观察着,确定单车小径附近唯一的活人就只有满身树叶的自己。
一低头,手中的水果刀却分明染满了血!
“......”
他拍掉身上的叶子,找到附近一处还在滴水的自动灌溉器,用卫生纸把刀擦干净,径直走回了“煮卖茶坊”居酒屋。
伦道夫老先生还在那,悠闲地喊猫脸店长续杯。
“这是怎么回事?”瑞文往他对面重重一坐,没好气地问道。
“很好,你听从了我的建议。”伦道夫老先生笑眯眯地接过啤酒杯。
“要是你身上也沾了血,事情会稍稍有些麻烦。”
“为什么你会知道将来发生的事情?为什么那个人会凭空消失?”
瑞文加重了语气,怀中依旧握着那把刀——这是他没把它立刻处理掉的主要原因。
“不仅是知道那么简单。”伦道夫老先生纠正道:
“我说过,我就是‘道’。”
“事先说明,这些袭击者和我毫无关系。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依旧会找你麻烦,而你未必能像现在一样化险为夷。”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看来你忘记了很多事情。”伦道夫老先生将眼睛眯得像狐狸。
“不过,那些记忆现在理论上还不是你的。”
“这么说,你认识的是‘祂’?”
“我和‘祂’是老相识了。正因如此,我才能一眼辨认出你来——你的样子和当初的‘祂’至少有八成相像。”
“说吧,你想要怎么合作?”
眼见自己似乎没什么退路可言,瑞文抬手点单,打算先讹上对方一笔再说。
“我需要你去帮我寻找一些东西。”对方竖起一根手指。
“还有你找不到的东西?”瑞文有意反讥。
“既然你有预测未来,凭空让人消失的能力,想要什么东西还不容易吗?”
“有些东西的存在是无法用时间和空间来观测的。尽管我能够操控大部分事物和现象,但我的力量被局限在了已知之中。”
“而那些东西存在于未知中,只有‘桥梁’编织出的丝线能够抵达。”
“不过,这件事我并不着急,先来谈谈我能支付的筹码吧。我能给予你一部分‘权限’,篡改‘道’的权限。当然,在当今时代,我更喜欢将它称为‘遮蔽’。”
“遮蔽又是什么东西?”
瑞文刚一落念,却发现伦道夫老先生的眼睛内部有些异样。
本应是圆形的瞳孔此时成了一个正六边形!
而在窥探到那只眼睛的瞬间,他眼前的景物竟以难以察觉的幅度微微震颤了一下!
“道可道,非常道。年轻人,你应该对这句话并不陌生。”
伦道夫老先生喝下一口啤酒。
“人类眼中可以言说的‘道’,并非这个世界真实的形貌。我们说出的每一句话皆是假话,任何能被言语形容的事物,必然是虚假的,可被篡改的。”
“道谐音‘道’,可被言说,这正是先人给予我们的一重启示。人类眼中的道是秩序,是保护,是人类至今还未陷入癫狂的唯一原因。”
“一切可道,皆为虚假。”
随着伦道夫老先生的一下眨眼,周遭的一切再度回归“正轨”。
“很高兴和你再次达成合作,‘桥梁’。”
“就这样?”
“上一次合作的时候,我们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伦道夫老先生笑道:
“相互对立的本质往往容易相互吸引。不过,我希望我们之间不会因此出现相互厮杀的情况。”
瑞文抬头看了看悬吊在头顶的丝线,“祂”并未对此作出任何反应。
然而,丝线与丝线之间,却隐约交错起了无数个六边形。
“对了,不用担心今晚的事情。”
伦道夫老先生在结账前最后开口道:
“警察会帮你处理眼下的麻烦,你需要担心的只有你自己。要知道,现在的条件还不足以让你完全蜕变,你还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
回家的小路恢复了畅通,那棵倒塌的榕树被环卫工人们搬走了。瑞文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自己可能忘了带门钥匙。
往口袋里一摸,的确空空如也。
这是“道”被篡改的结果吗?
回想起伦道夫老先生的话,瑞文在脑海中描绘起了自家的房门,他出门的时候或许刚好忘了关门,夜已经深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打歪主意。
回到家门口,他一眼就发现房门虚掩着,他的钥匙平躺在鞋柜上,似乎是在出门前一刻被落下了。
“......”这究竟是预测未来,还是改变未来的力量?
究竟是自己的想法改变了现实,还是对现实的预感催生了想法,他始终分不太清楚。
瑞文无语地躺回了床上,打算改天再来研究这种匪夷所思的能力。
下一秒,他就回到了疯人院的床上,听见了查理歇斯底里的咆哮声。
又来了.....
瑞文翻身起床,抓起床底藏着的纸盒,跑到了好友的房间,发现对方正用牙咬着束缚自己的细铁链,鲜血从擦破皮的颈项间流下。
“我是谁......我是谁......”
“查理。”瑞文大声地回答对方,从纸盒里摸出药片。
自我暗示每隔几个小时就要重复一遍,但对方没法在睡梦中重复那段自白。他总是会让查理在睡前吞服安眠药,避免对方在中途醒来。
但药物并不是每次都能发挥作用,他不得不将那些早就取下的铁链和项圈又给对方戴了回去。
“我在冷冻途中突然醒来了......”
查理的牙齿深深嵌在铁链的缝隙中,声音含糊不清。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我能感觉到我的脑子结冰了,冰渣塞满了我的每一条血管,冻住了我的所有内脏......但我还醒着,我能感受到我的脑子在一点点坏掉,我的意识在所有器官都失去机能后依然保持着清醒,不知过了多久......”
“所有不能醒来的人都死了......他们都被活活冻死了,死在了所谓的‘冬眠’中......只有我是清醒的,清醒了一百多年......”
“......”瑞文无言地摁住查理的脖子,一边擦拭着血迹,一边强行将药片塞进他的嘴里,对方的力气比自己大得多,但他很少会推开自己。
“你是我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我们要逃出去,我绝不会让你在过去中迷失。”
“我们干脆把这里的人杀光好了!”
查理用牙齿磨着铁链,突然开口说道:
“我在床底藏了很多枚刀片......让他们都去死吧!让那些折磨我们的人,让那些妄图掌控我们的人全都去死吧!!”
“......我今天就在这里睡。”
瑞文说完,默默把链子栓得更紧了些,从自己的房间搬来被褥,窝到了床边的角落里。
今天这种事情他经历过不少次,相同的故事也听过不少遍,早就习以为常。
直到对方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入睡后,他才慢慢合上双眼,强迫自己入睡。
......
第二天,瑞文又一次进入了梦境世界。
这一次,他趁着三更半夜溜出了门,在空地上测试起了从伦道夫老先生身上得到的力量。
“应该远远达不到对方能做到的程度......只能制造出一些可以利用的小巧合。”
瑞文自己倒没指望能够得到那种能在弹指间改变未来的力量,他更加在意的是那个人本身。在这个世界还有和自己形态相似的存在,但对方显然更加危险,更加不可捉摸。
他随意将手伸进三叶草丛,摘出一根长着五块心型叶片的苜蓿草。
妹妹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哥,你睡了吗?”
“怎么,宿舍又进虫了?”瑞文故意开起了玩笑。
“不是。哥,你看新闻了吗?”
“嗯?什么新闻?”
“之前你带走的那瓶汽水......”
瑞雪在电话那边很快地讲述了一遍“毒汽水案”的始末。末了,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知道什么?我这几天功课太忙,压根没时间看新闻。”瑞文装起了糊涂。
“我也就看到瓶身上的保质期过了而已,压根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
“可是,那天你的表情明明就不对劲,你平时不是那样子的......”
“换作谁大半夜被叫去捉虫,表情都会那样。”瑞文轻描淡写道:
“放心,我没事,别乱想了啊,你明天不还要去教钢琴吗?小心被孩子家长投诉。”
“你嘴可真毒啊你!”瑞雪在电话那边扭起了眉毛。
“得,不聊了,睡,下次有虫不叫你了!”
瑞文挂断电话,马上搜索起了和“毒汽水”相关的新闻。
在搜索结果的第一页,他看到了卡车失事的新闻。这一起事故并没有被伦道夫老先生抹去。
“那辆卡车......”
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那则新闻吸引了。
那辆卡车正是装载那批失踪“毒汽水”的车!卡车司机在车祸中当场身亡,在车内并未搜出任何赃物。
那辆车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就和那个伪装成环卫工人的杀手一样。
这意味着,盯上自己的那些人,与毒汽水案有着直接联系。
而且,这次他们似乎已经想直接痛下杀手了。
瑞文蹲在花坛旁,远远地看着远处一块涂着一点红漆的小青石。那似乎是“自己”前两天和同学为完成某种社会科学研究报告而摆放在那的,目的是观察人们对于“信仰”的态度。
还没放上两天,青石前面就已经多出了一个小小的香炉,里面插着两根香屁股,还有两只干瘪的苹果。
“如果......”瑞文突发奇想。
如果运用篡改“道”的能力,能不能让它成为真正的“神”呢?
在落念的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青石上涂着的那抹红漆向上扬了扬,犹如一张少女微笑的红唇。
一阵微风吹过,那只剩三分之一截的香屁股竟又复燃,飘出一缕淡雅的檀香烟。
与此同时,新华尔街。
www.youxs.org,拿起思乐冰杯子喝了一口。
“远东那边传来消息,www.youxs.org。www.youxs.org。”
半小时后,自由街区一带警笛大作。新华尔街警察们以一贯的大开大合作风,针对嫌犯供述的藏匿地点展开了突击行动。
“见鬼,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精神医生涅莫尔在自由街区精神病院里进行了最后一轮查房。警笛声让这些不幸的患者们躁动起来,甚至诱发了两三个人的ptsd症状。
“我的休息时间到了。先走了,待会换班的就来。”
“再见,尼摩船长,祝你好运!”
这名嗓门宏厚,身形壮硕,身高足足超过一米九的女医生收好随身物品,像一名真正的船长般昂首挺胸地走在大街上。她迈的是标准的水手步,仿佛她曾经在一艘真正的大船上工作过数年。
在她准备拐进小巷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
一个雪白而圣洁的身影轻盈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还在想呢,弄出这么大乱子,你居然还没现身。”
涅莫尔出声讥讽,对方却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是来挑衅你的,驰骋虚海的‘幽灵’阁下。”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暇光’,总不能是来叙旧的吧?我们之间的经历可不算愉快。”
“合作。”
身披白袍的“暇光”缓缓开口道:
“在你的鹦鹉螺号还没航行至虚海尽头之前,合作是相当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