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地底暗道。
瑞文手腕一抖,险些一发“驱逐之威”直接丢出去。
但他最终选择了相信“偏执的天国”,既然这些玩意对他构不成生命威胁,那就没必要浪费异咒。
“卡梅隆,‘木偶’丢给我!”
侦探稳稳地接住了倒霉的“木偶”,就地蹲下,蜷缩身体,打算先拿他当挡箭牌,挡下一波脸皮,看看那玩意究竟是个什么再说。
无数张嚎叫着的脸皮呼啸而过,温热的皮肤触感划过瑞文的指尖——活的!但是好像没造成什么实际伤害,就图一个吓人。
然后他眼尖地发现,脸皮和脸皮之间连着细线,手工之粗糙难以形容,一言蔽之,比自己缝的还差。
瑞文有些好笑地想着,默默伸出手去——
将缠在“木偶”身上的几根细线给扯断了。
那块脸皮失去了线的支撑,没有飞回嚎叫天使雕像的脸上,软软趴趴地留在了木偶的背上,瞬间风化,变得干巴巴的。
侦探耸了耸肩,把“木偶”还给了卡梅隆,掏出打火机,开始慢慢地烧起线来。
他想看看这些玩意的后面会不会藏着一件有点价值,但显然没被用在刀刃上的特殊物品。
一张张脸皮跌落地面,瞬间风干,有些还挂在上面的也已经干了,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
这些线是黑色的,相当老,材质不明,估计留在这有些年代了。瑞文估计,每当有人经过,这些东西就会突然跳出来吓人,然后复归原位。
又或者是这些脸皮能分辨入侵者。
对于一个能在黑暗中视物的人来说,这玩意相当意义不明,可能对于溶解圣母的信徒而言有某种特殊的含义。
终于,找着找着,瑞文在黑线汇聚的地方发现了一小块皮革状的物体,藏得相当隐蔽,在一尊最大的雕像嘴里。
当他把周围的线全部烧断,所有的脸皮都发出了沙沙声响,就像树叶落地的声音。
瑞文随意地把小东西拿在了手里,揣进衣袋,算是今天的第一件战利品。它摸起来就像一颗皮革纽扣,具备相当的韧性,边缘有一圈小孔。
他可不介意出门后会不会被嚎叫天使或溶解圣母诅咒。因为这么点小事对奥法守秘人发飙,也太有失上位存在和眷族的形象了。
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了,但瑞文并不着急。对方想要的样本还在自己手上,而在对敌手段上他有相当的自信。如果对方是怪物那没得说,是“永恒”那更没得说。如果是人,那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行。
而如果对方想埋伏他,大部分情况下,他都能用“偏执的天国”轻松看穿。
他信步走下楼梯,故意踩出了巨大的脚步声。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些梦里的回忆,是他瑞文作为游戏主持人的糟糕回忆碎片,一般情况下,像他现在这种风格的游戏玩家被称作“踢门玩家”,容易让主持人血压暴涨。
这些关于主持游戏的回忆碎片前所未有,瑞文隐约感觉,这起事件结束之后,他在梦境中会得到某种巨大的突破。
黑影重重,过道顶端隐约传来的滴水声让人莫名发栗。
“偏执的天国”突然有了反应,瑞文下意识拔出了五响左轮,脑中“控制”和“驱魔”两个希伯来语字眼急速回转。
他已经能看见阶梯的尽头,一片较为湿润的泥土地,地面上画着一圈奇异的符文,只有一个人和一尊巨大的神像,人的身上穿着灰色长袍,脸被兜帽牢牢遮住,雕像只能看见脚,分辨不出那究竟是溶解圣母像,还是一尊特别巨大的嚎叫天使。
死亡快感同时从这个人和这尊雕像里传出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瑞文已经能把来自不同方向的不同威胁分辨得一清二楚。
只要不是“永恒”,他确信自己有一战之力。
侦探慢悠悠地从助手手里接过“木偶”。“木偶”身上的样本罐对“偏执的天国”造成了一定干扰。
“你好,先生。”
瑞文举起“木偶”,对着灰衣人大声说道:“你的样本和接头人都来了。可惜,没有书,因为它现在是我的了。不介意相互认识一下吧,就当交个朋友——”
砰!
五响左轮的子弹先发制人,在空中划出一条华丽的弹道,直击灰衣人的颈椎,结结实实地命中了目标,可灰衣人并没有倒下。他的脖子歪了,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朝左弯曲。
嗯......意料之内,情理之中。
灰衣人反而开口自我介绍了起来:“你好,我叫赫伯特。”
瑞文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几天前,他刚在捷特的阁楼里把赫伯特医生暴揍了一顿,然后踢给了鲍尔斯教授。
灰衣人慢慢取下了兜帽,露出的是与赫伯特医生完全不同的一张脸。不对,他的左眼和右眼完全不对称,嘴巴附近的皮肤颜色完全不同,一看就是一张胡乱拼接起来的脸孔,让他不由得联想起了多罗莉丝太太喜欢的拼接布艺。
他又开口自我介绍了一遍:“你好,我叫高尔。”
紧接着,在瑞文厌恶的目光中,他连续做了七八次自我介绍,每次吐出的都是不同的人名,有两个相同的,以“大”和“小”作区分,似乎是一对父子的名字。
而瑞文脑中想的只有一件事:怎么又是个打颈椎打不瘫的家伙?
他再次举起了枪:“你似乎对我的到来不怎么惊讶。”
“谁来都没关系。”那灰衣人用赫伯特医生的声音说道:“重要的是样本,请把它们给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没有那些线虫,不借助它们渺小的力量,我们今天都要死在‘绯红’手中。”
瑞文看了看“木偶”身上的样本罐,又看了看那尊巨大的神像,心中大约有了个底,冷冷地开口道:“听着,朋友,不论你今天打算从地底召唤个什么鬼东西出来,我可以向你保证,在它冒出来的一瞬间我就会把它给轰回家去。”
听这家伙的口吻,看这周围的布置,怎么看都像要拿这些地底小虫子呼唤个大的出来。瑞文在说着俏皮话的同时,心里正默默想着该怎么弄死这家伙。线虫他倒不特别担心,大不了,让卡梅隆再拿回去。
可这时“木偶”却突然动了,只见他快速地站了起来,朝着楼梯尽头跑去。
灰衣人举起双手,衣袖下舞动着两团线虫。
搞什么鬼?这人怎么知道“木偶”能用线虫操控?
瑞文刚一落念,人已经跃下楼梯。自己是用右手操控“木偶”腿部的,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朝着灰衣人的右手开了枪——
“木偶”颓然倒地,之前被扔了那么多次都没坏的样本罐偏偏在这时候摔碎了,线虫们从罐中扭动而出,爬行速度比想象中快上许多,部分缠到了“木偶”身上,立刻开始大快朵颐,吸食血液。
瑞文在心中默默为“木偶”默哀了三秒,再怎么说,他也是睡过自己床底的人。
然后,他突然看见地面上的血迹也开始缓慢爬行,慢慢组成了一行绯红色的奥贝伦斜体字:
召唤祂,你们会死得更快。
那行字直直对向灰衣人,他显然看见了,可是一个字都没法说出口,因为线虫已经攀上了他缝合而成的身躯,很快,啃食殆尽。
瑞文向旁边跳开一步,避开试图缠上他双腿的线虫——此时,他才恍然醒悟,为什么自己当初要头脑一热把“木偶”连同所有样本都带过来?这显然不是一个最明智的决定,但自己当时脑子就是没转过弯。
为什么自己会有那种莫名的自信?
“绯红”,肯定还是那个“绯红”!那到底是种什么能力?
“偏执的天国”后知后觉地告知了危险,这一次,来自四面八方,每一处流淌的鲜血,每一颗飞溅的血点,每一条线虫,还有地上那些逐渐泛起红光的符文。
绯红色的光芒照耀着整座暗室,仿佛有无数张看不见的嘴正无声吟唱着。
“谁也不知道绯红密室究竟是何等奇诡之术,操纵者始终不在场,而所有置身于‘密室’之内的人,都将不知不觉地,以无法想象,最为华丽的方式自取灭亡。”
凯夏曾经对他这样描述过。
地面开始震动,大量线虫铺满地面,以奇异的节奏摇摆着,仿佛一个个正在膜拜的微型信徒。从地底最深的某种传来岩石碎裂,泥土翻涌的声音。瑞文拉着助手退到墙边。如果情况实在不对,他打算在改良版的“驱逐之威”后面,再接上一发原始版的“驱逐之威”,确保能彻底把从地底冒出来的玩意给赶回去。
可在他来得及动手前,地底突然传出一声闷响,就像有个烂番茄在土里被什么东西给捏爆了一般。
震动停了,四周安静了下来。无声的吟唱仿佛被掐住了脖颈,戛然而止。
可是“偏执的天国”赋予瑞文的兴奋感已经达到了顶点,正处于失控的边缘。
“走,卡梅隆,我们快走。”侦探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是用其他人的嘴巴发出来的。事实上,他正在被助手拽着走,拽上石梯,越过一众嚎叫天使,朝着出口跑去。
他用眼角余光瞥见,那巨大雕像的脚指甲缝里缓缓渗出巨大的血珠,慢慢流淌下来,流成一道暗红色的血河,填满了整片空地。那条血河仿佛拥有生命,慢慢地朝楼梯上方蔓延,冒出无数黏稠的大泡,每有一颗气泡爆裂开来,就有一支螺旋形的绯红血矛自其中缓缓升腾而出。
绯红的墙壁。
绯红的天顶。
绯红的血液。
绯红的自己。
最为华丽的绯红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