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瑞文起了个大早,小心翼翼地从睡在地毯上的金身上跨过去,换上最正式的那套外出服,笨手笨脚地打好领带,仔细检查被关在玻璃瓶里的“血雾连环杀手”,它这几天在瓶里不停吐雾,整个瓶子血红一片。
他想不到还应该准备什么了,于是就这么出了门,在路边揪了一小把白色晨昏花,好让自己回去有个交代。艳阳街有电车直接开到市区,平时侦探都喜欢用走的,但走到那里衣服肯定全湿透了。他找出三个一烈洋硬币,握在手中,金属上的烈日浮雕炙烤着他的手心。
车站上没有任何人露出笑容,人们用冷漠对抗酷热。红皮列车很快就进站了,车内的温度比外面低一点,但也好不到哪去,座椅就像一块块烤肉板,汗水滴上去,马上就开始挥发。
侦探擦着汗,一直坐到了红日市区,很快就找到了火球街25号。当他看见这栋双层小楼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就像梦里的房子一样!
墙砖是淡蓝色的,一楼有一扇小巧的玻璃趟门,二楼阳台上放置着几个雪白的花盆,栽种着漂亮的绿色植物。房子的色调和天空格格不入,仿佛正以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在奥贝伦中心割据而立。
房门上有一张小巧的天蓝色告示贴,指向门边的白色按钮:“请按门铃!”
侦探按下了门铃,一阵清脆的叮咚声在耳畔回荡,就像梦中的泉水,然后他听见门锁“咔”一声开了。
“请进。”甜美的女声从屋内传来。
侦探小心翼翼地拉开玻璃门,立刻感觉到了沁人心扉的凉意!屋内的温度应该接近梦中的三十一二摄氏度。虽然没有梦中的家那么凉爽,但依旧舒服极了!
当瑞文看清门后的封闭式小客厅后,他的脑中顿时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它真像妹妹瑞雪的房间!
松软的浅色小坐垫凌乱地散落在格子地毯上,墙上挂着精美的布艺品和装着儿童画的画框,一个透明的玻璃柜里陈列着许多小小的玻璃罩,每个罩子里都静静地躺着一大朵干花,仍保留着生前的艳丽色彩。天花板上静静地垂挂着一张圆形大网,中间留出了一个小洞,里面静静地禁锢着一小片夜空。夜晚的风柔和地吹进这个炎热的空间,繁星在其中闪烁。
真美!侦探出神地凝视着那一小片夜,它仿佛要将他吸入其中。
“欢迎光临我的梦!”
“阅梦侦探”宝琪的声音从二楼柔和地飘落下来,就像夜风中的一块芬芳树叶。
这位女士留着轻盈的橘色齐肩长发,皮肤不像经过半点日晒,身穿浅蓝色蕾丝洋裙,娃娃鞋,头上扎着一个可爱的蝴蝶结。但是,定睛一看,瑞文发现她和洛克茜化成虚影时一样,身体轮廓微微虚化,走路就像漂浮一般。她的样貌非常年轻,看起来并不比洛克茜年长。
她的右手拿着一根象牙白色的长烟管,缓缓飘出深紫色的烟雾。左手捧着一个玻璃罩子,里面关着三只灰扑扑的夜蛾。
“友情提醒一下,凝视那片被捕获的深空太久,晚上可是会做噩梦的。”宝琪女士轻轻开口道。
“谢谢提醒。”瑞文扶了扶帽檐,斟酌着话语:“请问,这里的这些......是某种遗产的效果吗?”
“算是吧。”宝琪女士吐了一口紫烟,模棱两可地回答道。她似乎并不想透露自己所拥有的遗产:“理论上,不事先预约,别人是不可能与我接触的。他们只能看见火球街24号和26号之间一个很大的空隙。这所房子在性质上比较接近‘梦者之屋’,不可能被偷盗,与现实的距离也稍微远些。
当然,这是有代价的。我付出了五感中的四感来换取这片禁锢自己的小空间,只保留了听觉,方便我和客户交谈。”
的确,她在说话时,浅蓝色的双眼没有看任何地方。
瑞文在内心嘟囔:这还有意义吗?
“当然有!”宝琪女士突如其来的“读心”把瑞文吓了一跳:“它能让客户开心。赚到了钱,我就能用更多好东西充实这里,吸引更多客户。这是奥贝伦的良性循环法则之一,只有最大的牺牲才能开启一个良性循环。”
瑞文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您想要的东西我带过来了。另外,我的确有几个问题,请您不吝赐教。”
果然,就像坊间流传的那样,顶流侦探的一席话,对于常人来说就是一笔庞大的财富。
他把装着“血雾连环杀手”的玻璃瓶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放在玻璃茶几上,刚一发出声音,宝琪女士就轻声感叹道:“果然,如我所料,它被污染了!”
“污染是什么意思?”瑞文奇怪地问道。那名拜日教徒的“遗言”中也出现过“污染”这个字眼。
“它的声音不一样了。我曾经接触过这件遗产,当时它发出的是无数冤魂的悲鸣,现在我听见的是无数冤死者的嗤笑,就好像以为自己置身天国。
我愿意出一万烈洋,买下这件遗产。以后,如果你再次发现被污染的遗产,也可以拿给我。它们非常好分辨。你总是能观察到不同于已有记载的强大效果。”
污染和一万烈洋!瑞文的大脑根本不知道该先处理哪个信息。极度混乱中,他嘴唇颤抖地问出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他最想知道的问题:“请问......梦境是客观存在的空间吗?我有没有办法能过去那一边?”
“第一个问题,我没办法准确回答你,因为答案要看上位存在的心情。”宝琪女士耐心地回答道:“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有,但有代价。就和进入梦者之屋一样,你需要一个来自那边的媒介,一样重要之物。”
瑞文想到了瑞雪,想到了晨昏花、卡布奇诺、咖啡糕......
“而且,有一件事情你必须记住。如果你认定现实是地狱,而那边是天国的话......最后你收获的只会是两个地狱而已。”
“请问这又是什么意思?”不知怎地,瑞文有些害怕她的“读心”能力。
“这是奥贝伦的第二条良性循环法则,”宝琪女士微笑着说道:“在循环过程中,永远不要产生容易惹上位存在不高兴的念头。”
那是不是还有第三、四、五条?
瑞文没有完全听懂,但他决定不再追问。他害怕话题会越来越艰深:“好,我愿意和你达成交易。不过,作为一个附加条件,我想到那边去,只是为了验证一件事情,请问您能帮忙吗?”
“当然可以。先请帮我个忙,把门厅最左边那个柜子里的银色研钵放到茶几上。”宝琪女士伸出修长的手指,半透明的指尖指向坐着粉色布偶熊的小矮柜。瑞文小心地照做了,他担心这里的一切一碰都会瞬间变为泡影消失,或者显现出某种骇人的真面目。
银色的研钵挤在几根雕刻成动物形状的香薰蜡烛和小瓶子之间,双手捧着有相当的分量。宝琪女士已经坐在了圆形茶几一侧的坐垫上,将手中的玻璃罩揭开一条细缝,往里面轻轻吐了一口紫烟,一股沁人的花香味。夜蛾很快就停止了扇翅,静静地停在了底部。
待瑞文把研钵放上桌面,她放下烟管,慢慢地揭开了罩子,把三只夜蛾捉进了研钵,用两根手指捏起银色的钵杵,很轻、很温柔地旋转着,将夜蛾们碾碎成了粉末。
“我可以把‘蚀刻之刻’的施术方法传授给你,这将是你真正意义上掌握的第一个异术。当然,很有可能也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