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翼战车和王翼骑士在士兵的掩护下退出了交火区域。”
洛克菲尔将棋子走向棋盘边缘。
“开局阶段已经结束了,尤娜。很快,这盘棋就将进入换子阶段。不要为被吃掉的棋子惋惜,只要它换下了更大的棋子,或为战局突破作出了贡献,那牺牲就是值得的。”
“爸爸。”尤娜沉思片刻后,开了口。
“为什么国王被吃了,游戏就输了?”
“什么?”
“为什么游戏规则会是这样?国王在这局游戏里并不是一个重要的角色,任何一个其他角色都可以取代他,为什么要为了他牺牲?”
“因为,亲爱的......”洛克菲尔微微叹了口气。
“国王并不在这个棋盘上,棋盘上的棋子只是祂们的一个象征。祂们从来都不在这座城市里,而是在高处操控着这场生死拼杀。当国王死去,棋盘上也只会剩下残局,祂已经没有了翻盘的机会,只能悻悻离去,游戏就此结束。”
“那我们呢?”尤娜问道:
“我们又在哪里?”
“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的升变规则吗?”洛克菲尔将与骑士和战车相邻的士兵向前推了一格。
“不论任何场合,只要士兵抵达敌方底线就能得到升变,成为任何一颗棋子。在绝大部分场合下,它将变成皇后,获得棋局中最强的力量。”
“而现在,有三位士兵正打算这么做。”
“绯红”在列车抵达边境内部的第一时间就带着金钻入空间裂缝,来到了迎宾旅馆的房间内部。
随后,他离开旅馆,来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厅,给火车公司打了电话。
“波洛先生没事!”
露莎小姐得到消息,又惊又喜。在她的心目中,波洛先生平安抵达目的地,比起试探他究竟是不是“绯红”本人更加重要。
“列车已经紧急停在了轨道上。无人死亡,只有几名乘务员的嘴部轻微受伤。”
列车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露莎小姐怎么也想不明白。
但,波洛先生坚持救下所有人性命的举动深深打动了她。
“一定是他想办法重启了列车,把伤亡程度降至了最低,‘绯红’是不会采取这种温和行动的。”
“可是,如果波洛先生真的就是‘绯红’的话......难道是我一直以来都对‘绯红’心存什么偏见?难道他的背后还隐藏着其他的阴谋?”
露莎小姐下定决心,这次见面,一定要把一切都问清楚。
在查清电话来源后,她把电话重新打回了咖啡厅,波洛先生立刻接了起来,显然一直在等待着她。
“我很期待和莎诺菲夫人的见面。”对方的声音显得从容不迫,一点都不像刚刚经历生死劫难的模样。
“明天十二点,我和母亲会在国会大饭店的一号包间内等您......没事吧,波洛先生,车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没什么大问题,我可能不小心被卷入了一场属于别人的计划之中,所幸,结果有惊无险。”
“别人的计划?”
“是的,他们具体的意图我还不甚明了。明天,或许我们能就这件事详谈一番。”
“好......真抱歉,波洛先生,您没事可真是太好了。”
“这件事又不是您造成的,露莎小姐,何必如此挂心呢?”对面在轻笑中挂断了电话。
“......”听了这番话,露莎小姐顿觉心中的罪恶感更重了!
此时此刻,哪怕有再多证据指向波洛先生,她都会忍不住为他出声辩驳几句——波洛先生在尤娜的生日会上阻止过一场阴谋,他甚至还在麦西坎救过自己一命!
两辆开向欧克拉的车子在沃幸屯北部的边境会合。“伪装者”从车后窗探出脑袋,与捷特大眼瞪小眼。
“烈日在上!”捷特惊叹道:
“这家伙是怎么被你驯得这么服服帖帖的?”
在他仅有的印象中,“酒神遗产”的宿主是一头不折不扣的野兽,一头足以毁灭整座城市,却偏偏杀不死的野兽!
“请勿质疑我的工作能力,我的朋友。”赫尔克里先生摇开驾驶位的窗子,缓缓吐出一口烟。
“但我必须承认一件事,这并不全是我的功劳......在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别人驯化一半了。”
“驯化一半是什么意思?”
安东尼静静聆听着两人的讨论,仿佛话题完全与自己无关。海德先生摇下车窗,确认了一下对面的情况。
“你多久没喂这家伙了?”
“上次距离现在三天了。”对面回答。
“那我建议你在回总部之前再喂一次,我可不想看见任何该死的意外发生。”
“喂他?你们喂他什么?”捷特一脸状况外。
“人,而且他的饭量正逐渐增加。”赫尔克里先生把烟斗伸出窗外倒空,平静地解释道。
“我吃过了。”安东尼摇了摇头。
“什么时候?在区政府大楼?”
“是的。”
“伪装者”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她离开的时候带着我看见过的最幸福的笑容。”
“好吧......谢谢你愿意去送她最后一程。”赫尔克里先生沉默片刻,又摇上了车窗。两辆车越过边境,开上了架在沃幸屯与欧克拉附属区罗德斯岛之间的洛夫克拉夫特公路,贴着整座新德市的边境线慢慢行驶。
“把车窗的帘子拉下来。”赫尔克里先生吩咐道:
“即便是开在公路上,边境的边境也是相当危险的,我曾经在调查局里换过不少只眼睛,比很多‘初学者’更有经验。”
边境之外的岩窟正在窥探他们,犹如字面意思上的窥探着。岩壁裂开一条条裂隙,仿佛一扇扇虚掩的门扉后躲藏着一个个怕黑的小孩。
“要以历史长度排列,欧克拉区是货真价实的第十三区,十三区中的老幺,直到五十年前才正式搬入第一批居民,调查局也是在那时迁移至罗德斯岛的。我们的总部位于普洛维登斯,它在旧时被人们称作‘献祭之眼’。每年都会有近千人被投放进普洛维登斯下方的深渊,以镇压住一位足以在顷刻间毁灭整座新德市的存在,这种情况在五十年前才刚停止。”
“直到现在,如果要给欧克拉区起一个别名,它依旧会是‘献祭之都’或‘诅咒之都’。许多人忌讳提起第十三区,因为其下埋葬了太多人的性命。讽刺的是,就连在旧文明里,十三也是代表不祥的数字。”
“更为讽刺的是,在欧克拉被建立于深渊之上后,不论政府如何努力,新德市也再也无法进一步拓展疆土了。很多人相信,这是那名存在的诅咒。”
安东尼在车子即将接近霓虹灯光时深吸了一口气。一路上,他差点要将自己憋死,因为有成千上万种不同的恐惧萦绕在他的鼻腔中,几乎要从内部撕碎他的气管!
他本以为自己会闻到死亡,消沉和绝望的气味,可事实却完全相反。
他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童话王国。建筑物像城堡般缤纷,每一块墙砖都像一面镜子,映着各种各样明快的颜色。空气中弥漫着巧克力和肉桂甜腻腻的香气,几乎完全掩盖住了人味儿。
不,确切来说,他压根就没在这里闻到任何人的气味!
这里的天空覆盖着一层蜜糖一般的琥珀色,犹如一汪搅动的糖浆,就像城市的镜子一般,倒映着楼房和街道。
“车就停在这里。”赫尔克里先生下了车,将车子停在一处峭壁附近。
“我们去坐云车,看看能不能立刻等到。上升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见安东尼略带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城市,他笑着解释道:
“这只是用来欺骗那些存在的幌子。这里的民房可不能建在地面,真正的欧克拉不在地上,在天上。”
说完,他指了指高空中的镜面倒影。
“第十三区是唯一一个不笼罩在群青天空之下的区域,它需要用特殊的方式维系,所有的人都住在镜像内,新德市政府花费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吸引移民搬入这里,这里的人口占据全新德市的近五分之一。”
几人来到了罗德斯岛车站,一列白皮火车正静静地停在月台前,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令人惊讶的是,铁路轨道并不向城里延伸,而是在离站后不久呈四十五度角上升,一路延伸至天际!
售票处没有人,只有一台硕大的方形机器。赫尔克里先生买了五张车票,从出票口吱吱呀呀地吐出来。一行人上了车,只见车厢内的人一言不发,全都在闭眼小憩。一名乘务员走了过来,给每人发了一颗白色的小药片。
“药对他管用吗?”捷特疑惑地瞥了一眼安东尼。
“我也不确定。”赫尔克里先生摇了摇头。
“说到底,这不过是为了防止乘客呕吐和失禁的措施,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可一点都不好受。”捷特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我还记得你一年半前那一次,我的朋友,或许是因为你喝的那罐奇怪饮料,药在一半就意外失效了。”赫尔克里先生打趣道。
安东尼一声不吭地吞下药片,坐到了座位上,扣好一条带金属扣的棕色皮带。令他纳闷的是,车厢内部是没有气味的。他能闻到乘客的味道,衣物,随身物品和外界的味道,但列车本身却没有味道。
这意味着,它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实体!
列车在没有任何广播的情况下关上了门。乘务员小姐坐在了其中一个座位上,服下白色药品,闭上眼睛。
安东尼环顾四周,几人都已经进入了休眠状态,但是他自己却没有感到丝毫倦意。列车逐渐开动,没有震动,无比平稳,仿佛梦中的摇篮一般。
突然,车厢开始上升,由倾斜变为垂直,很快地,整个车厢的重力倒了过来!熟睡的人们依靠皮带悬挂,倒吊在了空中!
“伪装者”没有吐,也没有感受到丝毫晕眩,只是通过窗户平静地看着眼前倒悬过来的景色。城市在变形,变成倒影,变成平面。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发现手掌似乎也在被逐渐压扁,内脏变得像纸一样薄!
下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幅彩色的画!画布中的列车在扁平的空间中疾驰,重力和方向仿佛都失去了意义,上和下不再有所区分。
气味正在逐渐消失,一切都不再有气味,这里是一个没有气味的世界!
又过了一段时间,空间在他的眼中慢慢地恢复了正常。伪装者深吸了几口气,感觉空气陌生而熟悉,没有气味,依旧没有丝毫气味。
眼前的景物恢复了体积,恢复了色彩。此时此刻,他俨然置身于一座热闹的彩色都市之中,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熙攘人群的身上穿着造型陌生的衣服,看起来与新德市的其余十二区格格不入。
“这地方的时尚还是这么与众不同......”捷特嘟囔了一句。
安东尼看见一群身穿各色t恤衫的男女从自己身边走过,衣服上印着各种各样的图案。大街上的车子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式,马路旁有着红黄绿三色的交通灯,街道上绘画着特别的斑马线。
“每次回来,我都感觉像回家了一样。”赫尔克里先生抬头看向琥珀色的天空,上面倒映着的是地上的城市,那座用作幌子的现实之城。
“除了文字标识是烈日语,没有电脑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差不多。”赫尔克里先生看向一个路牌,上面用烈日文字印刷着“欢迎来到罗德斯岛!”
安东尼看着高楼大厦上的街道倒影,依旧嗅不出任何气味。就连人在这里都失去了味道和独特性。这是一座梦幻的镜子之城,没有任何东西是真实的。
呜!
一架鸟型的飞机从琥珀色天空上一掠而过,紧随其后的,是一架相比起来迷你得多的直升机。赫尔克里先生和同伴们走入一栋被玻璃幕墙包裹的楼房,乘坐电梯来到顶楼,那直升机刚好在屋顶的停机坪上落定。
白色机身之上,赫然印刷着“221”三个鲜红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