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明珠却是实实在在愣了一下。
她现在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了。
求医那晚分明是见钱眼开,可见陈皮伤势过重又愿意把柴房让出来,今日畏陈皮如虎不敢贪财,现下却又对她交浅言深。
无论他是一时冲动还是良心发现,越明珠都很感激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我知道您的意思了,郎中先生谢谢你。”
冒着可能会得罪陈皮的危险来提醒她。
自来到这个世界,见多了世态炎凉,这样的好意难能可贵。想着郎中每日在药铺里跟往来病人、左邻右舍拱手问好,平日里也是个相当注重礼数好面子的文化人。
民国时期的文人好像对行礼还挺看重的。
想着入乡随俗,越明珠便学着记忆中原主对老师的见面礼,微微躬身,端正的向郎中行了一礼。郎中一愣,之后忙收敛心神,面色肃穆的回了一礼。
人到中年他又怎么会不懂交浅言深乃是人生大忌。
可这段时间越明珠在药铺进进出出,每回见面必然礼貌问好,偶尔在他忙不过来时还会帮忙打包药方,别说是那些穿着绸缎的老板,就算是他铺子里上门拿药的下九流,她都很有分寸,待人接物大也很方得体。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时间长了就连他身边没见过世面的小学徒都跟他小声嘀咕,说这小姑娘一看就上过学,怎么会跟陈皮那种刀口上舔血的市井之徒牵扯在一起。
太可惜了。
的确太可惜了。郎中那晚一见陈皮的伤就知道这人是个烫手山芋,可人在城里,有警察维护治安,他到底是个救死扶伤的郎中,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更何况到手的还是个金佛。
谁知没两天外面又传出他后院柴房里收留的人居然是个能跟水匪硬碰硬还碰赢了的百人屠,想起给陈皮正骨上药时的那满身伤口,郎中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不寒而栗,同时悔的肠子都青了。
早知如此,那晚就不该心软开了铺子大门,可后来见陈皮伤势恢复的比一般人要快许多,他又很庆幸,毕竟这样的人救了未必是个祸害,可不救,他日若是怀恨在心上门寻仇,自己岂不是死的更惨。
这不,前脚盼着他们赶紧走,后脚他怕自己太贪得罪了人家,连忙半路拦下越明珠把钱还了,彼此就算两清。
谁知这姑娘瞧着年纪小小,其实心中自有成算。见他前倨后恭不仅没轻视他骨头软,也没得理不饶人,反而句句替他着想,半点便宜都不肯占。
郎中也不免感慨万千,这个世道这样赤诚的人太少见了。当初见她带着陈皮来求救,还以为是对兄妹,后来多问了几句才知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就能为了他又是下跪又是磕头又是掏出最后的家底,这年月骨肉至亲能做到这地步的尚且少有,更何况是因缘际会的陌生人。
见她小小年纪人又赤诚,这才多嘴了一句,此时见她知书识礼,对自己一时冲动的悔意也淡了几分。
“那我就不耽误姑娘了,店里还有事,我先走一步。”
“您请。”
两人就此告别。
早就饿的肚子咕咕叫的陈皮在破庙里席地而坐,对着越明珠带回来的食物大快朵颐。越明珠也不饿,这会儿正冲着他炫耀自己手腕上失而复得的小金猪。
“你看,我的宝贝又回来了。”
陈皮咀嚼的动作慢了一拍,没什么温度的目光在她手腕上扫了一眼又埋头苦吃起来,也没问她是怎么拿回来的。
“郎中本来打算一文不收的。”以为他是在看那两个缺了耳朵的缺口,越明珠摸了摸手,“我觉得那样不太好,就跟他讨价还价,说必须得付这笔钱,他才勉强答应。”
勉强。
陈皮嗤笑了下。
越明珠问:“你笑什么?”
陈皮用余光斜了她一眼,“我笑你白得的好处都不要。”
这话越明珠就不爱听了,不过她自有她的道理,“别的钱也就算了,可我们欠郎中的是买命钱,买命钱都要别人施舍,我觉得不好。”
怎么听怎么像在糊弄人,不过“我们”那两字听着还算顺耳,陈皮就懒得反驳她。
“两只耳朵是明码标价,我们上门求医,他收钱治病,咱们谁也不欠谁。”越明珠叹气:“可如果一分都不给,那就是欠了人家一条命,这样的人情还起来很麻烦的,还不如钱货两讫来的干脆。”
这才是她不愿松口的原因。
郎中一门心思想跟他们甩脱干系,不想得罪也不想招惹,他表现的都那么明显了,越明珠怎么会看不出来。
陈皮抹了下嘴,吃饱喝足后闲闲地靠着墙漫无目的的看挂了蛛网的一角。
久久未发一言。
久到越明珠以为他在犯困,他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我欠你的也是买命钱。”
越明珠不可避免的怔了一下。
陈皮看向她,语气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脸上到是冷笑了一下,“你让我送你去长沙寻亲,是想跟我钱货两讫,谁也不欠谁是吗?”
???
系统震惊:【他居然变聪明了。】
越明珠也挺震惊的,不过她这个人向来善于表情管理,摩挲着小金猪的缺口思考了一下,以一种无奈又带了点妥协的语气满足他:“那我用小金猪付你的护送费,然后你还是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这下满意了吧。
陈皮:“......”
“你看......”人怎么能被问题难住,越明珠言辞恳切,“这样可以吗?”
“......你等会儿...”
不是,陈皮总觉得哪里不对,怎么几句话的功夫,他又倒欠了一个人情出去,不是说好了这么这个人情用作送她去长沙就完了?
系统安心了。
【原来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