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5年前,我身负国恨家仇,抱着必死决心入伍参军,从大别山一路转战,在幕阜山峡口、在贵阳‘黑室’,在缅北丛林,无论是隐蔽战场和公开战场,我和我的兄弟,都和日寇殊死战斗过!作为**中校军官,我经历了无数的艰难险阻,也感受了无数触目惊心.在我身边,有很多和你一样的年轻人,面对日寇的枪林弹雨或非人折磨,义无反顾,选择了牺牲,”鲁思霞眼前浮现出玉梅、仁轨、红梅等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心中充满了对战友的怀念,他深情地说,“我一个最亲密的一位战友,为了报告一个重要情报曾不幸被捕,敌人对她进行了令人发指的折磨。当她被营救到后方后,我曾问过她,作为年轻漂亮的富家小姐,为什么要以身涉险,不惧死亡?她回答道,‘当只剩下血肉是这片土地的最后屏障时,惟有牺牲,才能面对起自己的职责,对得起自己的灵魂~’”
鲁思霞哽咽了。
计增辉羞愧地低下了头,默默不语。
一片寂静。只有早春的冷风吹着柳梢的沙沙声。
“那鲁老师您怎么~成了老师?”计增辉鼓足勇气问道。从**中校成为大学老师,鲁思霞的这个身份转化的确令人匪夷所思。
“这就是你刚才说的另一点,政府的**。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具体原因我就不说了。我今天约你过来谈话,不是代表学校,更不是代表当局,而只是我自己想和你说说心里话。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有血性、有能力、用思想的有志青年,至于你信仰什么主义,参加什么党派,那是你的选择,我不想凭主观判断,妄加指责。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作为炎黄子孙,几千年来,浸润在我们心底的,是我们有一个普遍的价值观,那就是‘礼义廉耻’,这也是5千年来,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几经沉沦又几经奋起的强大文化基因。”
“请老师尽管放心!增辉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寡鲜廉耻、趋炎附势之辈!”计增辉激愤地说:“鲁老师,你看看现在贵阳城内,那一天难民不是哀鸿遍野、饿殍满地,又那一天权贵不是灯红酒绿,夜夜笙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您刚才说过,很多年轻人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不惜抛头颅洒热血,舍生忘死,鲁老师,难道他们的牺牲,就是要让权贵们生活得更美好?”
鲁思霞顿时无言以对。
“不错!我是接受了**思想,是因为这些理论,倡导的是平等、是正义,是对工农劳苦大众的同情。我觉得,这才是最适合中国的发展道路。抗日胜利后的中国,应该是真正平等、自由民族的国度,而不是权贵官僚的乐园、劳苦大众的地狱。林少穆说过:‘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趋避之”。这就是我敢冒牢狱风险、全力投入学校抗日救亡的原因。”
计增辉说得慷慨激昂,披肝沥胆。不知不觉中,鲁思霞将他和刘仁轨的影子重合起来。他深信,如果计增辉上抗日战场,一定也是个冲锋陷阵、不怕牺牲的勇敢士兵。内心不由得产生一份敬意:“增辉!只要你内心有‘礼义廉耻’这个道德基座,我相信,你不管今后做什么,都会是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但我对你寄予更大希望,我希望你能认真学习,掌握更多的知识,才能更好地为国家、社会和国民服务。这也是我从教的原因之一,‘书到用时方恨少’,只有在战场上,时时刻刻面对生死考验的时候,你才会觉得知识的性命攸关。
“鲁老师!我懂了,我马上回学校,将这几天缺的课和作业补齐!”计增辉说道。
“那倒不必这么急!你先回家,和你父母团聚一下,不要让他们牵肠挂肚!”鲁思霞提醒道。
2在一处树林茂盛的三岔路口,师生两人依依告别。
偏僻的小道上,只有鲁思霞一个人在行走,寂静得可以听见风划过树梢的声音。
忽然,一阵压抑的喊叫声和挣扎声,随着寒风飘来,似乎是计增辉的声音。出于军人的直觉,鲁思霞顿时感到有情况!
鲁思霞回身,向分手时计增辉回家的小路跑去。
小路上空无一人,只有路边一颗树下,有一只千层底布鞋,还有几缕头发。
不好!计增辉出事了!鲁思霞心情陡然沉重起来。那么,是谁要袭击这个手无寸铁、身无分文的穷学生呢?他抑制住内心的慌乱,仔细观察周边的痕迹。
傍边的草丛中,有明显的杂乱踩踏痕迹,一道浅浅的车辙,又这里通向师生分手的十字路口,而路口尽头,就是南明江!
事不宜迟!鲁思霞沿着车辙小心地追了下去。
果然,在南明江畔,有一架人力车,三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大汉正将一个蠕动的麻包搬下车来。
鲁思霞提气掩身,悄悄地靠了过去。
只见其中一个为首的对着麻包踢了两脚:“临死了还不老实!谁让你老是和我们局长作对,搞什么赤色宣传~老三,去找块大石头来,别让这小子尸体浮起来了,他们学校又来找我们来闹!”
完全明白了!鲁思霞眼前突然浮现出警察局长最后脸上那一丝诡谲笑容。
“那就不怕他家里人来闹?”其中一个问道。
“闹什么?这个死鬼是被他老师约到这里的,找不到人,他们肯定会去找学校算帐!看看到时候学校还会动不动就来担保什么的~”为首的幸灾乐祸地说。
“好一条一箭双雕的毒计!”鲁思霞眼眸凌厉起来,心中杀意陡起。
一个大汉手中端着一个大石头,正吃力向江边走。
一条黑影从眼前掠过,大汉顿时哼都没哼一声,抱着石头“噗通”倒地。
“老三,摔倒了?”为首的正在询问,突然发现脑后有风声,他试图用手格挡,只觉得脖子后面被猛地一击,然后不省人事。
麻袋被解开了,露出计增辉青肿的半边脸,他口被破布牢牢塞着,双手被反绑。
鲁思霞拿开他口中破布。计增辉激动地说:“老师~他们太心狠手辣~”
鲁思霞连忙为他解开绳索,掏出身上全部法币,交给计增辉:“你走大路,赶快回家,和全家人一起离开贵阳,越远越好!”
“那他们~”计增辉指着地上躺着的三个壮汉。
“4个小时后,他们会自动醒过来。但愿那时,你们全家已经远远离开了贵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