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节

元神受损严重,这会儿连神识都无法施展,没有神识,她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眼睛更痛,周围的光线明明昏暗,却好似有无数钢针在刺她的眼球,可神识不能用,她储物法宝打不开,连一根遮眼的白绡都取不出来。眼睛的剧痛让她不停地流泪,闻香雪只能用手覆盖在眼上遮挡,时不时轻揉一下,紧接着,又因疼痛难忍而发出阵阵吸气声。

夜冥将补好的白绡甩到她手里,“你的遮眼布,我补好了。”针脚细密,破损处被它绣上云纹,看起来更加精致大气!

摸着熟悉的布料,闻香雪安心不少,她将白绡缓缓缠上,道了声谢后原地坐下休养。

她已尽了最大的努力。

接下来能做的,唯有等待。只是那浊气之中有无数痛苦嘶吼,更有许多来自内心深处的诱惑,她仅仅只是神魂与雪灵芝相连都受了些影响,也不知道,一心想要穿越浊海的执道圣君能不能撑住。

强大的意志可以支撑他前行,却也能让他坠入浊海编织的陷阱。

闻香雪心头焦虑,可事到如今,她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

雪灵芝消失过后,逢岁晚挥剑,在海中劈开一条路。

越往下,浊气越浓。这世间污秽、阴暗、怨气……

一切污浊不堪的东西都汇集在此,它们能吞噬人的灵气、腐蚀人的铠甲、啃噬掉他的头发、皮肤、血肉、骨骼、侵蚀元神,誓要将每一个落入浊海的生灵拉入痛苦深渊,与这世间污秽融为一体。

防御屏障被摧毁,法袍只撑了不到三息的功夫就彻底剥落,衣服寸寸消失,浊气钻入皮肤,侵入经络,使得灵气都无法顺利运转。

血肉像是被刀子一片片割下,他的身躯在浊海之中逐渐腐朽,很快就变得面目全非。

逢岁晚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不惧疼痛。

也曾被梦魇深处的魇气折磨了三百多年。

独自一人时都未曾被彻底击垮,如今的他,又怎会被浊海拦住前行的脚步。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进入清海,周身的伤都会痊愈。而有了清海庇护,再次穿过浊海要轻松得多。因此,他不必担心,下去了无法顺利带着云茧们返回。

百丈、千丈……

逢岁晚浑身是血,只剩下一股意志在苦苦支撑。

也不知过了多久,浊气开始减弱,四周也有了微光。

浓墨里好似掺了水,那墨色逐渐变淡,又好似遮蔽了月色的乌云散开,月亮重现天幕,给原本黑透了的天带来了光。

清海!

再往下十丈,便能看见清澈的海水,还有游鱼、海藻在水中浮动。

那片漂亮的清海,犹如一整片碧玉一般,散发着温润、透亮的光,它是那么的诱人,就好像,在梦魇里饱受折磨时,鼻尖突然嗅到的香气,以及,那个穿透黑暗,微笑着走到他面前的人。

可他,好似已经到达极限,无力支撑。

不,他还没有到绝境。

此前的剑有形无实,是虚幻之剑,剑意劈开海面,为他开路。

而现在,浑身破破烂烂,连骨骼都已经暴露在外的逢岁晚真正地拔剑了。以身为鞘、藏剑入骨,拔剑之时,骨头上有烈焰燃烧、紫电缠绕。

待到那一截剑骨彻底出现在他掌心,天地颤鸣,浊海翻腾,拔剑时惊天动地,出剑则屠魔诛邪。

剑出,雪亮的剑光将眼前的浊海一分为二,他化身为剑,直直撞入那一片碧绿之中。

他陷入其中,意识逐渐模糊。身体,好似渐渐融化在了那片看似透明的清海里。

灵舟上玉阁楼上,睡梦中的阮玉陡然睁眼,她能感觉到,同心契出现了异常,逢岁晚的气息很微弱,好似随时都会消散。

“逢岁晚!”阮玉慌忙地喊他的名字,然而她每次睁眼都能看见的人,这回没及时出现。

“你醒了?小逢出去了,还没回来。”阮一峰眼皮一直跳,只觉有些不妙,但未免闺女胡思乱想,他还是安慰了几句,“很快就能回来了。”

阮玉心悸得厉害,用手捂住心口。

时间来不及了,她没问爹爹逢岁晚去了哪儿,直接强行动用神识,施展了同心契里的魂牵梦绕。

她看到逢岁晚躺在一片黑暗之中。

他距离光明仅有一步之遥,然而那片叫人窒息的黑暗将他层层包裹,疯狂地啃噬他的血肉,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很多地方都只剩下了骨头架子。

最关键的是,他的元神好似陷入了魔障,竟没有半点儿挣扎反抗之意。

就连手里的剑都缓缓松开,在离开他手心刹那,被更多的黑气裹挟,剑身发出悲鸣。

阮玉尖叫一声:“逢岁晚!”

第294章 棺材

“逢岁晚!”

“相公、圣君、狗东西、老头子……”

一道道声音犹如闪烁光芒的长矛,从远方用力投掷进黑暗之中,在听到老头子之时,逢岁晚好似抓到了什么。

滴答一声响。

好似有一滴水落入湖心,在死寂的环境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无边的黑暗里,因为那一滴水的存在,隐藏在黑暗中的凶物犹如潮水一般退开一段距离,却又始终不愿放弃猎物,在边缘挤成一团,形成包围之势。

逢岁晚猛地睁开眼,手指微微一勾,本已从他掌心掉落的青萍剑再次被他握在手中。

他险些迷失在浊海里。

清海就在眼前,仿佛伸手就能够到,一线之隔,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逢岁晚艰难地伸出手,他将手里的剑,一点一点地递了出去。

剑尖在触碰到真正的清海海水那一刹那,有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剑身传递到他的身体,饱受痛苦折磨的身躯得到了些许滋养,疼痛减轻之时,他的元神也仿佛沉闷窒息的房间里吹进来一丝风,让他终于能够透一口气。

借着最后那口气,逢岁晚往前一扑。他跌入清海,那些污秽纷纷涌上来,却无法穿过那道屏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清海的海水一层层包裹,缓缓下沉。

浊海上方,夜冥都掏出了不少珍藏的上等木头,准备做口棺材了。

实在是这个妹夫不听话啊,明明说了一旦发现撑不住就立刻回来,哪晓得,他下去了就不肯上来,刚刚魂灯灯火飘忽不定时,它嗓子都喊哑了底下也没反应,现在魂灯都熄了,人也没见从浊海里出来。

他们手里有逢岁晚的魂灯,现在,魂灯里的油烧干净了,火也熄了。

还能怎么办?赶紧给弄口棺材,尸骨是找不着了,亏得它这里还藏了根逢岁晚的头发,原本是想着当丝线用的,如今只能放棺材里下葬了吧。

就是不晓得回去之后该怎么跟妹妹讲。

黑寡妇蜘蛛还会吃掉雄蛛呢,死个男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至于拿不回神器,解决不了魔珠之类的问题,大不了全天下的生灵一起毁灭,反正都要死,瞎操心干哈?

正因为都要死了,活着的时候,才更应该好好过嘛。总不能年纪轻轻的,就为个男人守寡。

刚把头发丝儿扔棺材里,就见那魂灯居然再次亮了起来,火光从微弱到明亮,越烧越旺,它一脸惊喜:“这是到清海了?”

强打起精神守在原地的虚明终于笑了,“是。他此前魂灯都险些彻底熄灭,应该受伤极重,在清海里还得休养一段时间,找云茧也得费点儿功夫,估摸着要回来至少还得三五个月,我们就不用守在这里了。”他一边说话,一边回头看,恰好看到不远处的虚空中,有一只小兽在那探头探脑。

虚明微微一怔,情绪激动:“小西瓜?”刚喊出声,人已经往后栽倒,夜冥顺势踢了它准备好的棺材一脚,稳稳地将虚明给装进了棺材里。

闻香雪在打坐调息也不能乱动,夜冥两只脚举着棺材,两只脚提着网兜,剩下的四只脚飞快游动,往浮云岛的方向飞了过去,路过小西瓜的时候,它主动道:“要不要去岛上看看?”

小西瓜想去又不想去,正犹豫时,就听夜冥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啊,岛上的成年虚空兽都受伤成了棉花,唯一没变棉花的还昏迷了,里头估计就剩些小的,数量也不多,你这会儿进去没人管你。”

于是,小西瓜就跟在了夜冥后头,等上了岛,它瞧见生命之树上没有别的虚空兽,便径直过去,在高处寻了个位置趴下,这么一趴,精神竟是完全放松,枕着几片绿叶,听着树叶晃动的沙沙声,心情复杂的小西瓜安然入睡。

夜冥把棺材也扔到了生命之树上。

它想了想,正要把闻香雪也往树上挂,就见本该调息养神的闻香雪忽然站了起来。

她身子虚,元神伤得不轻。起来的时候手抓着丝网,摇晃了好几下才勉强站稳,接着,对着一个方向说:“麻烦送我回灵舟。”

夜冥:“我在这边呢。”这小瞎子不用神识的时候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连它在哪个方向都感觉不到,对着空气说话。

“生命之树上生机浓郁,你在这里休养会恢复得快些,现在回去做什么?”夜冥不解地问。

闻香雪:“阮玉出事了,他在叫我。”

我妹出事了?那还得了!

“你坐好!”夜冥赶紧拎起网兜就跑,等穿过灵舟防御屏障时,它才想起自己好像把小西瓜落在浮云岛上了。

而这时,它已经看到了底下浑身是血的阮玉。

这下,彻底将小西瓜抛到脑后,夜冥径直落在玉阁楼上,“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破破烂烂的呢?”它吐出丝线想缝补都无从下腿,实在是——破得有点儿太狠了。

阮玉从头到脚都是伤,好似有一股狂暴的力量将她的身体撑开,此时的她,浑身上下都是伤口,鲜血汩汩地往外冒。

听音花蹲在她头旁边,用叶片夹着几朵桂花轻轻擦拭她的额头,这桂花,对她的身体能起到微弱的作用。

阮一峰根本帮不上忙,他连碰都不敢碰阮玉,轻轻一碰,她的伤势都会加重。他也曾尝试过联系逢岁晚、闻香雪,可他们应该都在罡风狂暴的虚空里,惊鸿照影镜没有回应,传讯符更是起不到半点儿作用。

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大老爷们,这会儿眼睛都熬红了。

最叫人难受的事莫过于闺女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而他这个做爹的,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他连占卜都占不了,每一次尝试卜卦铜钱都会碎裂,血吐了好几口,一个卦象都没显出来。

恰这时,听音花见到了闻香雪,连忙道:“小道君,小道君,把你的泥巴再给我一点儿。泥巴可以让桂树快点儿长大,多开点儿花。桂花可以让阮玉没那么疼!”

那株桂树太小了。

拼尽了全力生长,才开出了这么一点点桂花。现在阮玉伤得这么重,一点点桂花起不了多大作用,可如果能更多一些,兴许能将血止住。

泥巴?

阮一峰想起什么,心脏骤然一紧。

第295章 重要

“你要坚持住啊,逢岁晚都已经穿过浊海了,你再撑上个把月他就带着神器回来了呀。”夜冥急得团团转,它想落到阮玉身上,又担心自己太重不敢下脚,索性变小后吐了根丝栓在听音花叶片上。

它荡秋千一样在阮玉脸部上方晃来晃去,一边晃一边给阮玉打气!

听音花:……

虽说讨厌蜘蛛,这会儿也顾不上嫌弃它了,听音花几个喇叭都转向闻香雪,恳求道:“小道君,泥巴,呜呜。”

闻香雪元神依旧很疼,不过她还是忍着疼分出一缕神识将储物袋打开,伸手去掏青花盆时都有些没力气,好不容易拿出来,端着花盆的手抖个不停。

眼看花盆都要抱不住,她微颤的手被一双大手稳稳扶住,闻香雪手背发烫,顾不得抽出手,语气焦急地说:“盆中有灵土,快快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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