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怎么都变成了纸人?
难道我一直在跟着纸人?
纸是世间极富灵性之物,并且通阴阳两界,所以民间为死者扎纸人纸马,下葬时要焚烧,送往阴间。
但是棺材铺的纸人都是不点睛的,因为给纸人画上眼睛的话,纸人就会被赋予灵气。
我的脑袋还算灵光,很快就想出了许多。
走路没有声音的奶奶。
大晚上全村男孩都跑到我家门口。
红灯笼是喜事,黄灯笼是打更人用的,他们手里的白纸灯笼是丧事才会用的。
我一点一点地往后游,尽管已经十分克制,但是在水里还是难免会有水花声。我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生怕他们突然冲过来。
等到一看不见他们的时候,我立刻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朝着身后游去。
“霜娃子,你到哪里去?”
“霜娃子,快过来啊。”
“霜娃子,就差你一个了。”
他们发现了我的动静,在后面不断地喊着,他们的嗓音就像是拉风的破风箱,呼哧呼哧漏着气。
他们越喊,我就逃得就越快。
我不是没想过游上岸,两条腿跑路总归是要比在水里游得快。可是大雾笼罩之下,哪里还看得见河岸在哪,我只能没头没脑地游,反正只要远离那些东西就好。
“生是始,死是终,都是命,逃不掉。”
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我彻底没了力气的时候,恰好也出了大雾的范围,月朗星稀,前方一大片白炽的光芒十分耀眼。
那光芒我绝对我不会认错,因为那是日光灯的光芒,跟蜡烛灯笼是不一样的。
光芒即是希望。
我靠近那光亮的地方,首先看到的就是一扇生锈的大铁门。
这大铁门是那八角厂的大门。
可是八角厂不应该是在身后下游的方向吗?
难道我在大雾里游错了方向?
刚经历过纸人的我,好不容易看见了光亮,哪里还有心情想那么多,迫不及待地就冲了过去。
随着靠近,逐渐看到了铁门前的水面上飘着几十颗脑袋。这些脑袋便是村里的孩子们。那扇大铁门本来被办厂的老外用手臂粗的铁链锁了起来,特种钢,不生锈,结果今天不知怎的断成了两截,大铁门也因此开了一条小缝,孩子们此时正一窝蜂的挤到缝隙里面。
可是门缝太小,许多人都挤过去,我看见羊蛋蛋被二狗子和他哥挤在中间动弹不得,脸蛋都被挤得通红。
“喂,你们别挤羊蛋蛋了,一个个过去。”我大喊一声,但是没有人理我。我拉住前面的一个人,结果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吓了我一跳。
乍一看之下,那人的眼睛里一片漆黑,细看之下才发现,他的瞳孔扩大了许多,把眼白挤得只剩下了一道白色的圆线。
“你怎么了?”我问他,结果他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面挤,我伸手想要拽住他,结果他的力气突然变大,一下子就把我挣脱了。
河水里慢慢泛起了一股血腥味,也不知是谁被挤受伤了。
我在后面看他们不断有人挤受伤,急得上蹿下跳,好不容易待他们全都挤了进去,我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走过大门的时候,胸口的观音玉佩突然一烫,胸口的一块皮肉都被烫红了。
进了门后才知道八角厂分两部分,分别坐落在小河的两岸,中间用几道横梁跨过小河将整个工厂链接起来,横梁上面挂着许多铃铛,铃铛中间又挂着一张张黄纸,在那些铃铛的下面,有一口青色的井坐落在河中央。
这时,河水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我找到先前那个孩子,他一脸痛苦地揉着胳膊。
“你有没有事?”我问他。
“哪个王八蛋打了我,疼死我了。”
我再看他的眼睛,跟正常人的一样。
“奇怪。”我嘀咕了一句,本能地感觉有点不对,“要不我们走吧,我感觉这里邪乎的很,那个鲤鱼也邪乎,怕不是那老和尚的鬼魂变得。”
十里八村都有这样的故事,人淹死在河里会变成水鬼,不能投胎。这些水鬼会变成鱼的模样引诱活人下水,再把他们淹死在河里给自己做替死鬼。
“鲤鱼?什么鲤鱼?”二狗子疑惑地问我。
“怎么,我们不是跟着一条鲤鱼来这里的吗?”我反问道。
“没有啊,我没看见鲤鱼啊。”
我又问了其他人,结果都说没看见鲤鱼,再问他们为什么游到这里,他们也说不知道,就是游着游着就到这里了。
这时候,我突然看见那井里冒出一个脑袋,正是那条鲤鱼,鲤鱼看了我一眼然后就沉到了井里。
而其他人,似乎什么都没看见。
“哥,我饿了,咱们回去吃饭吧。”二狗子对他哥说道。
“别急,我先撒泡尿再走。”
“我也要尿。”
“咱们尿到那井里吧。”也不知是谁提的议,顿时一帮人响应。可是那井沿有点高,要尿进去还真有难。
我看着那口井,又看了看周围,“奇怪,刚才的那声音是不是井里发出的?”
羊蛋蛋看了我一眼,“霜娃子你莫吓唬人,我看你是尿不进去才吓唬我们的。”
“就是,霜娃子尿不进去,以后肯定找不到老婆。”
他们一边笑我一边朝着井里尿尿。
就在尿液进去井里的时候,上面的铃铛突然响了起来。
铃铛的声音很特别,听起来像是佛音。
紧接着,铃铛下面的黄纸凭空燃烧了起来,那火焰竟然是白色的。
“快跑。”这时候就是再笨的人也该发觉不对劲了。我大喊一声就往回游,游了几下回头一看,他们依然在那里尿尿。
“你们快跑啊。”我又朝他们大喊一声,“羊蛋蛋,二狗子,别尿了。”
他们慢悠悠地回过头来,一双双眼睛都睁得老大,里面黑色瞳仁扩大,眼白被挤得只剩下了一条圆线。
“你跑不掉的。”他们一起开口,声音听起来死气沉沉的。
“你们快跑啊,不跑要出事的。”我看了眼铃铛,黄纸燃烧发出的白色火焰将铃铛吞没了进去,白色的火焰在空中晃晃悠悠,那铃铛的声音逐渐变了味,佛音里面夹杂着小孩子的笑声。
那笑声渗人的很,我一点点的后退,便连河水也觉得冰凉刺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