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呼吸走百川,燕然可摧倾

随着两位过往同门达成约定,这场跨越了人间、虚空、星空的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

但一战之涟漪,却是波及各方。

“陈氏君侯能顶住一方教主的干涉与压力,各方都要思量一下,自己比之大教之主如何!”

远方,星光勾勒出的天宫之主的身形,她方才也在关注这场大战!

“此战之后,西行之事已是板上钉钉,或许还会成为轮转大劫中的破局关键!”

她回想起不久前,奎木狼反馈过来的信息,不由百感交集。

“先前,陈氏君侯为西行之事处处收敛人手,却鲜有人相随,逼得他不惜直接以神通擒拿。但经此一事,这天上、天下的各方为了一个西行路上的名额,怕是要争破了头!”

天宫之主早定下与陈错交好、结盟的策略,一直示之以善。但事关轮转大劫,她终不敢掉以轻心,意识到,唯有将要将这份先机转化为人情、交情,进而得了西行之便利,才算落袋为安!

“须尽快再与陈氏君侯接触,商定西行要旨!别一番辛苦,却被他人捷足先登!”

哗啦啦!

血海中血水沸腾,那张庞大的面孔上残留着一丝惊骇之色,心里对陈错满是忌惮,再无之前的轻视。

“陈氏连当今的玉虚之主都敢挑衅,比之当年的吕氏还要嚣张!当真是可怖!可叹!如此狂人,要从他手中抢夺西行之法怕是难了……”

忽然,她心头一动,计从新来。

“既是西行,自是要行走漫长道路!我不对西行人出手,但沿途这么多的生灵、国度,哪个不能作为棋子?不能直取,那便迂回!”

一时间,万千血海意志跳跃,为其睿智而雀跃!

“西行之事的主导权,是难以用强力从外部获得了。”

星空之中,红日震颤。

世尊睁开眼睛,叹息一声,而后目光一转,落到了红日之内。

大日之中,乃是三重天地。

有灵山,有云海,有城池,有楼阁。

佛陀、罗汉、菩萨、比丘……盘坐念佛,但一个个神色变幻,似遇难题。

忽的!

佛音落下,传于众僧,谈及人间西行事,要召应劫下凡人!

一时间,四方寂静。

许多人沉寂不语,彷佛陷入禅定;

有些人面露恍然,像是突然领悟玄妙,当场闭关;

还有的则眉头紧锁,身上气息骤乱,似乎是修行出了纰漏,烦恼缠身,难以自持。

世尊也不再言语,伸手一抓,那佛掌如山如海,就有几道身影被她拿住,扔往红尘。

“外不可攻,只能自内生。”

长安城中,红痣少年收回目光。

“但要从西行人内部着手,也不是容易的事。嗯?”

想着想着,他倏的脸色突变,而后手捏印诀,朝着西边看去,眼中倒映出层层佛光,随后一跃而落,盘坐于床榻,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就有金光自泥丸宫中飞出,跨越山河,直达河西!

那河西之地,古神不存,心猿坠落,却有佛光升腾而起,照映半边天。

老僧坐于天上,宝相庄严,挥洒光辉,笼罩大地,渗透人心,安抚众生心志,刻印佛陀身姿。

这时,自长安而来的光芒落下,化作少年僧人,冲老僧道:“药师佛,且住。”

“哦?”老僧微微抬眼,“未来佛,有何见教?”

少年僧就道:“陈氏方兴刀兵,剑指世外。此人睚眦必报,甚至敢与大教争锋,如今暂时退去,你就这般渗透人心,一旦被他发现了,不知要被他借题发挥到什么地步,万一打到灵山,烦恼无边!”

老僧迟疑片刻,才道:“老僧也不去打那头猿猴的主意,也不去干涉西行之人,只是收拢一些凡俗香火,想来也不会招惹他吧?”

少年僧却直接道:“他恼起来,连世外都能捅个窟窿,万一将此处香火视作自己的盘中餐,道友如何应对?”

“这……”老僧踌躇沉思,忽然响起之前那心猿朝自己看过来的那一眼,内里满是杀意、恶意、凶意,不由一哆嗦,于是不再迟疑,抬手一挥,散去了佛光。

“多谢未来佛指点,否则老僧险些铸下大错。”她说着,凌空而起,就朝着南边飞去。

少年僧并未跟上,只是问道:“道友欲何往?”

“既然河西是那人的西行盘算之地,贫僧又贸然出手,可能引来祸患,因此不便在此地久留,要先往十万大山,避避风头。”

“……”

少年僧人一时无言,心想那陈氏固然凶恶,但你先是思虑不周,贸然行动,给佛门留下话柄,现在一听不妙,便立刻脚底抹油,要熘往天南,未免也太过光棍了,敢情事后陈氏追究,还要北方佛门承着不成?

似是看出少年僧人的顾虑,老僧又道:“未来佛莫要多想,老僧固然是暂避锋芒,却也有着谋划。先前那一众古神残躯,明明死气萦绕,但身上侵染血海气息,显是那血海的多年的布置,却毁于一旦。但古神骸骨虽失陷于人,却尚有残留在那天南十万大山中,老僧此去,便是要度化古神骸骨,再造强援!”

“古神?”

少年僧人微微沉思,想到种种,最终点头。

“如此也好,若能度化一二,化作佛门护法,也不失为一招妙棋!我等固不与他硬碰硬,却也能以巧应对,若论算计,陈氏未必就高于吾等……”

说着说着,他抬头一看,却哪里还有老僧的踪影。

“……”

与此同时。

“那道剑气起自太华山,通天彻地,望之心惊,感之心颤,或是那扶……那人所发。”

“能闹出这般动静的,天下间也唯有此人了!”

“剑气凌空之时,我有几分不安之感,不知此举,目的何在?”

太华外围,重又聚集了不少修士,皆是不满太华一役中陈错杀戮太过,于是不顾门中人的阻拦,自发聚集而来。

只是,众人杀气腾腾而至,却在看到冲天剑气后驻足不前,惊疑不定。

就在此时。

“陈方庆!陈方庆!你在何处?本尊来报仇了!报仇!杀身之仇!”

狂暴的气浪骤然从苍穹深处传来!暴戾的意志自虚空中横扫而出!

血色映红了一片天空,顶天立地的古神撕裂云雾,咆孝降临!

人面、犬耳、兽身!

气浪滔天,侵袭众修血肉、神魂!

“这是什么怪物?”

“这模样,莫非是古神?”

“古神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惊叫声中,斑斓光辉在各处闪耀,神通与法宝呼啸而出,如密集的雨点,落在那具庞大的身躯上!紧跟着,阵法之光处处显现,护住众修之身!

疯狂而强横的古神已然癫狂,她双臂挥动之间,苍茫气息弥漫开来,跟着血光如刀,刺穿了一个个大阵,将各宗门人卷入血色旋涡,化作浓郁血水,最终归于身躯,化作元气!

轰!

古神气势大涨,浓烈至极的毒念迸射四方!

霎时间,成片成片的修士跌落下去,惨叫此起彼伏,许多修士肉身腐烂、神魂腐朽,宛如浸泡了至毒之水!

余下众人心胆俱寒!

“诸君,若吾等各自为战,怕是都难幸免,为今之计,只有联手!吾有横断不周山图一幅,可化作大阵,演化上古之境,能压制古神气息,或可解了此时之为,还望诸君出手相助!”

随着一声高喊,众人尽数呼应,就有一道人越众而出,将手里画轴展开,当空一展,手捏印诀!

“横断不周山!封!”

一道道神通光环显现出来,将古神的庞大身躯一圈一圈裹住,向内一收,就要将之封镇!

“滚!!!”

但古神暴怒,血光炸裂,竟直接将神通光环震得粉碎!

那道人顿时浑身剧震,张口喷出一口鲜血,直接跌落云头!还未落地,已化飞灰!

见得这等情景,各家的残余之人人人惊恐,立刻就有人高声道:“这位神尊,听你之意,与太华山的扶摇子有仇,实不相瞒,我等也与那陈方庆有仇怨,咱们……”

“吼!!!”

狂乱古神哪会听此聒噪,大手一挥,又是一片修士或者跌落,或者化作血水!

眼见她无法交流,又没了领头之人,各宗再不犹豫,一下子作鸟兽散,各奔西东。

但他们合力时尚且不是这尊古神的对手,现在狼狈奔逃,又哪里还能幸免?那古神当即一拍胸脯,浑身的血肉蠕动着,迸射出道道血光。

她的怒火、怒吼,赫然化作实质,为狂风、为巨浪、为涟漪,朝四面八方扩散,将四散的修士搅得七零八落,便要彻底侵蚀,将精气神尽数炼化归于自身。

突然!

嗡!

嗡鸣声中,五色神光所化剑光破空而至,干脆利落的贯穿了古神的胸腹,跟着向上一扬!

静!

那庞大的身躯骤然一顿,停滞在半空!跟着上半身被一分为二!

这古神的躯体当即扭曲起来,无数血色触手在伤口处飞舞,那古神的残留意志更是瞬间暴怒,狂吼着、挣扎着,要自长剑中挣脱出来!

轰!

长剑之中一股衰败风暴爆发出来!

衰亡寂灭,万物归墟!

彷佛风沙临身,又似时光轻抚。

转眼之间,庞大身躯上的赤红血肉腐朽、溃散,化作砂砾、灰尘,被风一吹,便在众修士震惊的目光中消散殆尽,只剩下一具森白骸骨!

“这……这是……”

众修士颤抖着,顺着剑光,朝太华山的方向看去,又惊又怕又有庆幸,心底的一点仇怨,已然不见了踪影!

彷佛不可战胜的古神就这么被摧枯拉朽,却又轻描澹写的击败了!?

呼……

下一刻,灰雾涌出,宛如大口,将横于天地间的庞大骸骨吞没!

呼……

忽然!

一点阴冷之气浮现,一闪即逝。

恍忽间,彷佛有一道意志,扫过此处。

“嗯?阴司气息?莫非是哪位幽冥帝君?话说回来,奢比尸的残躯为人驱策,死而复生,确实牵扯到生死变化,引来生死道的关注也说得过去。但时间上,未免过于巧合……”

太华之巅,陈错收回右手。

沉吟片刻后,他缓缓吸气,于是狂风平地起,万象化流光,被他一口吞没,而后抬脚一迈,人已到了灰蒙蒙的梦泽之中。

“世外教主记恨、血海窥伺,人间佛门、仙家皆为仇,现在阴司又显,可谓八方汇聚、暗潮涌动。要应对此等局面,除了释厄真经外,还要有所准备,更要找些盟友。但当务之急,还是将西行事归于正轨,我才好腾出手去做别的……”

想着想着,他慢慢呼气,便有流光散溢出来,落在灰色的梦泽大地上,勾勒出山川河流、草木湖泊之轮廓。跟着,陈错再次吸气,于是那山川林木之影倒映于天,照耀在他的身上,于其四肢百骸中蕴养着点点金光。

虚空中,十二个窍穴霍霍生辉。

“有道是:大劫浓郁时,过往重显踪。却说那取经人离了长安,便磨难不绝。却说一日,西行人横遭不测,为龙马所救,与心猿相遇……”

一根根黑线由无到有,在虚空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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