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监脸上惊疑不定,反复确认了一番宫女传来的话。
得到千真万确的保证后,他不敢耽搁,连忙跑去陛下寝宫,跪在龙床跟前将此事一五一十道来。
夜里皇帝不敢睡觉,此番他正倚靠于龙床上、等身侧主动寻来寝宫的清丽妃子替自己盛她亲手熬的参汤。
大太监见陛下默默饮汤不说话,踌躇了会试探道,
“陛、陛下,您说,您的身子会不会是万贵妃……”
冰冷的目光落在大太监身上,他只觉如坠冰窟、连忙瑟缩回地上、不敢言语。
待喝完碗里的汤,皇帝接过清丽美人双手递来帕子擦擦嘴角,
“朕的妃,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
“爱妃本就擅长神鬼之事,她这么说了,想必那小孩儿不一般。”
大太监连忙掌掴自己的嘴,
“奴才愚钝、奴才蠢笨、奴才说错话,陛下千万别往心里去!”
“不过经您提醒,奴才想起来了,先前在宫外,的确听人说起这小孩身上的奇异之事……”
大太监顶着被自己抽得又红又肿的脸,将静涵公主与大公主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言毕,大太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点子,连忙小心翼翼凑到皇帝跟前,
“陛下,既然这小孩有异象,而万贵妃又说她是珍馐……您看,您本就不是寻常凡人,若吃了她,岂不是就能长生……?”
皇帝倚靠在龙床上,面上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大太监心里直犯怵。
莫不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却不想皇帝突然露出温和淡笑,伸手握住坐在床边的清丽美人的手,
“爱妃,你进宫多久了?”
清丽美人脸色泛红,娇羞地低下头,
“回陛下,有、有五年了……”
“五年啊……”皇帝微微叹息,像是在替美人惋惜年华易逝,
“朕日理万机,也不能雨露均沾,辛苦爱妃了。”
美人受宠若惊,连连摇头说这是她的福分。
皇帝淡淡一笑,抬手挥退大太监,将清丽美人拉上床,
“朕有一心结,唯有你能替朕分忧解难,若你办到,你想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
室内旖旎一片,大太监悄然关上门,攥着袖子抹了把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恭敬守在门口。
隔天,帝星如约来万贵妃的寝宫把和厌叶腻在一起的奶团子拎回,他也未再如以往一样跑出去,而是守在奶团子身侧,监督她修炼。
将灵力在体内运转三周天,太阳已然西斜。
摸摸饿瘪了的小肚子,奶团子仰头好奇问帝星,
“旺财,你今日怎么这么闲,还能看我修炼?”
帝星将手里的书随手甩在石桌桌面,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小蠢货平日多动动脑,别学你那蠢徒弟!我这么闲,自是因为事情已有眉目。”
“饿了吧,待会随我去会个友人,一起吃饭。”
正说着,上官夜魄一身狼狈气喘吁吁跑进来。
猛地把两大坛沉甸甸的暗红坛子往桌上一放,上官夜魄随手抹去额头上的汗珠,手上的泥沾了一脸,让他看起来有些好笑,
“害!挖了一天,可算是挖到了!大人,您看看这酒的成色,合不合胃口!”
“哦对了,您让御膳房准备的饭菜都摆到指定地点了。”
“皇宫里的百年陈酿,差不到哪儿去。”
修长的手指在酒坛上轻叩一下,帝星也未开封酒坛,而是起身如拎白菜一样单手拎起两个比奶团子还高的酒坛另一只手抱起奶团子。
帝星信步走出寝宫,往御林军的练武场走去。
暮色霭霭,残阳昏黄,清明与昏暗交错间,玄阳生灵蠢蠢欲动。
灼红暮光洒在御林军练武场上,御林军整齐划一挥枪爆喝,进行白天最后的训练。
练武场西南角隐蔽的角落里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槐树,树干之粗,六个御林军环抱都不能抱住。
槐树下放了张梨花木方桌,上面摆满热气腾腾的饭菜。
帝星将酒坛放在地上、又将奶团子放在凳子上让她乖乖吃饭,这才双手抱臂落座,好似在等谁。
奶团子执着筷子边吃饭边疑惑想,能让旺财摆出这般大阵仗,看来等的人不简单。
就在残阳一半落入西山时,练武场阴暗的墙上如烟雾一样浮现一道高大的身影。
男人一身破损铠甲、胸前被洞穿拳头大小的空洞,他面容英武却胡子拉杂、披头散发,好似刚从战场下来。
他朝一人一团走来,待落座在帝星对面时,帝星已将酒坛开封,亲自替他斟了杯酒。
男人不言不语与帝星碰了下杯,利落抬手将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时,他的目光略过奶团子,让奶团子不自觉一抖,险些连筷子都吓掉!
那双眼睛里不含一丝感情,好像一把利刃、果断捅进她的心窝!
帝星轻笑一声,伸手轻抚奶团子的后背,将她满心寒意驱散,
“将军,莫要吓着我家小蠢货。”
将军微微勾唇,沾满暗红血迹的手指轻叩桌面示意帝星倒酒,
“你一直在宫里找本将,是为何?”
他应是许久未说话了,声音粗粝沙哑,像粗砂在耳膜上摩擦。
帝星一改以往的傲慢,拎着酒坛很快替他满上,
“这不是小蠢货接下小皇帝的委托,擒贼先擒王,找你商量不比处决那些冤魂来的好?”
“何况,我也想见见是何等不凡之人,被万鬼怨气侵蚀后,还能保持清醒。”
奶团子一惊,到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从怼天怼地、目中无人的旺财口中听到人话!
将军没有生气,反倒举杯与帝星轻轻一碰,哈哈笑了起来,
“生前千难万险本将都能挺过去,如何会屈服于这些腌臜东西!”
笑了半晌,将军眉尾垂下,微微叹息,
“陛下……此事本将也无法……”
帝星与将军一见如故,两人把酒言欢,奶团子在一旁边吃边听,这才将事情始末了解清楚。
原来当初厌叶寻到将军后,将军在怨气灌顶的冲击下恢复清明,但他也无法控制被怨气占据理智的万鬼。
眼看万鬼就要化为厉鬼、为害凡间,为给万鬼寻个归家的目标,他才故意说要杀陛下、将万鬼的怨气暂且压制。
但这点他没有说错,数万众将士、包括他,皆因陛下而死。
陛下断了边疆粮草、撤离军营所有将士,将他们留在敌方阵地、直至被千刀万剐而死。
因果循环,他率万鬼回朝,万鬼不受他控制,自发寻上陛下,愿以魂殒命、换大仇得报!
最后一丝暮色沉入西山,将军缓缓将手里的酒杯放回桌面,目光投向已空无一人的练武场,
“陛下他,只在乎长生,我们在他眼中,皆为尘土。将士们想杀陛下,我不会阻拦。”
“生前浑噩、死后方得清明。”
“本将效忠的不是陛下,而是曲国黎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