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秦楚馆,冯梦龙想了想,决定还是先等侯慧卿这边有了确切的消息后再去钱家,免得让王景隆白期待一场。
回到家中天色尚早,他铺纸研墨,抓紧时间备课,到掌灯时分才完成了六分之一。
老师真不好当啊!
他来不及大发感慨,吃过晚饭后,又回到房中抓耳挠腮地写了许久,一直到困意翻涌,脑子实在转不动,他才把笔一扔,睡觉去也。
第二天,还在睡梦中的冯梦龙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有人对他又推又拍。
“谁啊……”
他不耐烦地闭着眼伸出手一挥,意识却慢慢清醒。
“……二哥!二哥!快起来,有人找你!”
“大早上的,有什么事下午再说……”
他扯过被子蒙住头,正要再睡一番,一双手忽然把他的被子一掀。
“二哥!那人说有机密之事一定要当面告诉你。你若执意不起,我请他进来了啊!”
冯梦龙猛地一睁眼,瞬间坐起道:“快扶我更衣!”
睡在床上待客,实在有失咱晚明家的脸面。
三弟满意地将衣袍递给他,笑道:“林姑娘教的这个法子真是管用。”
林南星?
是她来了?
冯梦龙微微打开窗,从缝隙里看出去,发现是侯慧卿的小厮站在院中。
她的消息竟然来得比想象中得快。buhe.org 非凡小说网
他舒了一口气,对三弟道:“林姑娘什么时候教你的?”
“你去杭州府的时候,她经常来家中和娘闲谈,说起你曾经被马踢到后背一事。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就说你在家中虽然随意惯了,但是只要有客人来,却是极讲礼数的。”
哎,这都被她知道了。
可惜啊可惜,没法在家人和林南星面前做一个神秘的写书人了。
他迅速穿好衣服,洗漱后走到院中,对着小厮一拱手:“小哥久等了。”
“给冯相公问安,我家姐姐说,冯相公所问之事已有眉目,那人对这消息一无所知,如今万分心急,盼着能够见上一面。”
这打哑谜一般的传话倒是没有难住冯梦龙。
他微微点头,思考一会道:“请小哥告诉你家姐姐,就说明天午后,我会带人来,请她事先安排一个能够容纳四个人,且两两隔开的房间。”
青楼嘛,什么样稀奇古怪的房间都会有的。
小厮恭敬地拜了拜,得令去了。
第二天,冯梦龙总算起了个大早,到了钱府把见面的事一说,钱谦益和王景隆都激动不已。
“只怪我家管得严,没法和二位兄长一同去那秦楚馆。”钱谦益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是无限遗憾。
冯梦龙见他如此,笑道:“钱小公子以后日子还长,有的是机会。”
你以后还要娶一位青楼的女校书为正妻,到时候不知道会怎么挨儒林之骂。
这般叛逆,这般头铁,实在让我佩服。
“冯相公,我就这样去吗?”王景隆扯着衣衫问道。
冯梦龙上下打量他一番,突然想起侯慧卿说过,王景隆曾经在秦楚馆一掷千金,搞不好许多小姐姐们都是见过他扔银子时候的潇洒身姿和狂放面容的。
如果他还是这样大大方方、毫无避讳地走进去,万一被人认出来,再被赶出去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冯梦龙眼珠一转,道:“恐怕要委屈一下王兄,扮作我的一个小厮进去了。”
王景隆低头一想,明白了他的顾虑,感激地点点头,换上一身钱府家仆的装束,然后在钱谦益羡慕的目光中,两人出了府门,往秦楚馆走去。
走在路上,冯梦龙几番思忖,还是决定先给王景隆打个预防针,免得他一见到相好就跟之前一样昏了头,家人、前程都不顾了。
“王兄,我听说玉校书很想你,之前她不知道你的消息,所以才没有找你。”
王景隆的神情更加激动了:“原来她对我并没有忘情……”
冯梦龙神色一凛,停下脚步拉住他道:“王兄,人心隔肚皮,我们看一个人,不是看她怎么说,而是要看她怎么做,你明白吗?”
王景隆愣住了,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
“我希望我的这个猜想只是杞人忧天,但是你毕竟曾经是被秦楚馆的人赶出来过,这件事的背后到底有没有玉校书的参与,我们都不知道。
有时候,做一点心理上的防备还是非常重要的。你见了玉校书之后,千万要保持清醒,用心判断一下她是真的难过,还是在试探你能不能再为她豪掷千金。”
他怕王景隆听不懂,忍住了一句“大哥,醒醒吧,傻白甜的日子该结束了,这次再也不能把人傻钱多写在脸上”。
王景隆终于明白,对着冯梦龙深深一拜:“冯相公一席话让我心中澄明,你放心,我这回一定不会专情忘本,不负你二人救我于危难之中的恩义!”
见他的态度如此坚决,冯梦龙安心不少。
两人又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秦楚馆。
侯慧卿的小厮早就在外门上等候,遥遥望见他们二人,走上前行礼道:“问冯相公安!请随我来,姐姐一早就等着了。”
冯梦龙故意大声说道:“今天我可是专门点了两位姐姐作陪,你们可都安排好了?”
小厮一边低头走着,一边恭敬道:“冯相公不必担心,两位姐姐早就特特寻了一间僻静所在,绝不会有他人打扰冯相公的雅兴。”
冯梦龙满意地一甩手,示意身后的王景隆跟紧些。
三人进了园子,东绕西绕地走了许久,终于在眼前出现了一处被假山和植物密切包围,远离喧闹的大厢房。
小厮将门推开,左手一伸:“冯相公,请——”
冯梦龙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跟在他身后的王景隆四下里一望,见并没有什么人,便也快步入内。
房门迅速被关上,只剩下侯慧卿的小厮守在厢房外。
还未等冯梦龙细看里面的陈设,突然从左边闪过一个人影,飞奔着扑到王景隆的怀中,凄凄哀哀地哭道:
“王郎,王郎!可叫我等得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