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日月

月沉星隐,天现曙色。

秋长风终于出了山区,一路向北行去。姚三思心中满是好奇,本想问秋长风事情的究竟,见秋长风脸上肃然,不敢多口。

秋长风在想着心事,他南下时,从未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般结果。

《日月歌》为何让刘太息毙命?那鬼面人为何要联合东瀛忍者来取《日月歌》?前来刘宅劫持公主的,除了藏地九陷外,还有两个高手,一使宝剑如月,一使长刀如电,那两人就算不是忍者,也是技击高手,却又是哪个?

鬼面人连同这些忍者引他们入了刘宅,突然抢走云梦,又轻易把云梦放弃,究竟有何用意?

这些事情处处透着离奇,秋长风越想越觉得诡秘,难免心事重重,又想起上师的吩咐,更是感觉到其中有太多的不解谜团。

三人行了个把时辰,前方现出个市集,人来人往,很有些繁华的气息。

秋长风打了个哈欠,孟贤见状,忙道:“秋兄操劳了一夜,可要休息吗?”孟贤和秋长风不同,素来养尊处优,如此奔波一夜,早就疲惫不堪。

秋长风看了眼二人,舒口气道:“这些日子,颇为奔波,两位也辛苦了。”

姚三思忙道:“大人才是真正的辛苦。”

孟贤亦道:“不错,秋兄是真正的辛苦,我们算什么?秋兄这么操劳,不如在这找家客栈休息半天,缓缓疲惫如何?”

姚三思说的真心,孟贤却是另怀心事,只怕秋长风不应。不想秋长风点头道:“我也的确有些累了,要休息就休息一天好了,买了马匹,明日再启程也是不迟。”

孟贤心中一动,问道:“秋兄一路南下,就是为了上师的命令。如今突然放松,莫非已完成了上师的吩咐?”

秋长风只是点点头,并不多言。孟贤却是又惊又妒,他跟着秋长风南下,总是想着如何破坏秋长风行事,见秋长风不等他参与破坏,居然就完成了上师的任务,怎不嫉恨?强笑道:“秋兄马到功成,真是可喜可贺。”心中微动,忍不住问,“上师就是吩咐秋兄来从刘太息手上取《日月歌》吗?”

孟贤也不笨,虽未身临其境,竟从点点滴滴的线索汇聚,想到了这点。

秋长风笑笑,并不言语,走进家客栈,抛出锭银子,吩咐道:“准备三间上房。”他给三人一人要了间房间,回房后倒头就睡。姚三思也是颇为疲惫,如此倒是正合心思。

孟贤一颗心却像猫抓一样,恨不得揪起秋长风逼问个详细,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这么来做,等午后出去一趟后,他突然又恢复了常态,吩咐店家准备了好酒好菜。到秋长风门前徘徊片刻,终于重重敲了下房门。

秋长风打开房门,脸色苍白依旧,可精神已好了很多。

孟贤见状,连忙道:“秋兄马到功成,小弟惭愧,一路上并无寸功,特摆下酒菜为秋兄庆功。还请秋兄加官晋职后,莫要忘记小弟。”

秋长风看了孟贤一眼,心道你三句不离本行,吃你点东西,只怕要吐出点东西才行。可只是笑笑道:“一定一定。”又拉起旁边房间的姚三思,一起到了酒席旁坐下来。

孟贤居然很是客气,亲自为二人满了酒。

姚三思有些受宠若惊,问道:“孟千户,从未见过你有这么大方的时候,这次怎么会请客?”他不说不错,一说就错,可自己全不觉得。

孟贤恨不得一巴掌抽在姚三思脸上,可终究只是用鸡腿堵住了姚三思的嘴,故作风度的笑笑。与秋长风对饮三杯后,孟贤放下酒杯,重重叹口气道:“秋兄,这次南下,可说是波诡云谲,很多事情,我和三思都不明白。”

姚三思精神一振,咬着鸡腿还不忘点头道:“是呀,是呀,千户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日月歌》到底是什么?怎么会引起这大的风波?”

孟贤心道有这傻小子,倒省我很多事,故作肃然道:“三思,这等机密的事情,秋兄只怕不方便说,你这么问,不是让秋兄为难吗?”

姚三思愣在那里,神色有些不安。

秋长风喝了杯酒,笑道:“这之前,的确很多事情不方便说。不过现在嘛……你们要听,我倒可以给你们说说。”

姚三思连连点头,孟贤心中窃喜道:“秋兄要说,小弟洗耳恭听。”

秋长风端着酒杯,缓缓道:“这件事一开始,其实就极为的诡异奇怪……可最让我奇怪的是,我出顺天府一事很是隐秘,公主怎么会跟我们过来呢?”

姚三思连连点头道:“是呀,这件事是很奇怪,她怎么会到这里呢?这不像是巧合呀。”

孟贤不知道喝多了还是怎的,脸色有些发青,沉吟道:“公主其实对上师的任务很是看重,秋兄也知道,公主为了太子,做事多少有些任性。我们又没有乔装打扮,路过沿途州县,被公主发现行踪大有可能。”

秋长风一拍桌案,有些恍然道:“孟兄一语提醒梦中人了,多半是这样。我差点怀疑是你们走漏了风声呢,该罚该罚。”说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孟贤笑容有些牵强,姚三思也跟着喝杯酒,笑道:“千户大人,你太多心了。”

孟贤岔开话题,问道:“秋兄,《日月歌》到底是什么来头呢,为何会和刘太息有关呢?”

秋长风放下酒杯道:“你们只怕还不知道,《日月歌》本是诚意伯写的,刘太息本是诚意伯的子侄。”

孟贤、姚三思均是一震,忍不住浮想联翩。

秋长风盯着酒杯缓缓道:“诚意伯刘大人为太祖立国、坐稳江山,可说是立下了极大的功劳,但一直……被当时宰相胡惟庸嫉妒……”

孟贤一旁接道:“这件事小弟倒也略有知晓,都说刘伯温这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深通玄学星相,五行术数,对六壬、麻衣相人等事也是极为精熟。当初太祖知他本事,曾让他品评当朝文臣,刘伯温说胡惟庸好比一匹劣马,若是重用,定会将大明拉垮,事后胡惟庸得到重用,果然密谋想反,被太祖诛杀。而此事牵连之广,也可算……极大了。”

他说着这些,心中却想,秋长风言不轻发,突然提及往事又是为了什么呢?

见秋长风点头不语,姚三思忍不住插嘴道:“胡惟庸案乃太祖年间四大案之一,因此案被杀的听说有数万人之多。不过很多人都说太祖是……”顿了下才道:“千户大人为什么突然说及此事呢?”

孟贤心中冷笑,暗想这个姚三思不是真傻,也不敢评论太祖的是非。

其实大家都认为,当年胡惟庸虽可能有造反之心,但并没有造反之实,朱元璋不过是借胡惟庸一案铲除功臣,为孙子朱允炆顺利登基做准备罢了。

秋长风道:“诚意伯被胡惟庸所妒,只怕惹祸上身,因此告老还乡。孟千户有件事说得很对,诚意伯的神算在太祖之时,就被传得神乎其神,有人甚至说,他有……”终究还是没有说完这句话,秋长风话题一转,“传言中……太祖数次遇难,还是靠诚意伯解救……当然了,这些都是题外话。诚意伯病死前,曾经将一生所学著书十数卷,让其子刘琏等胡惟庸死后,将那些书送给太祖。”

孟贤问道:“那些书……现在都在圣上的手上吗?”太祖朱元璋早崩,如今朱棣掌管天下,孟贤推断那些书到了朱棣手上,倒是合情合理。

秋长风摇摇头,“没有。”顿了下才道,“诚意伯似乎没有料到,其子刘琏没有听他所言,在胡惟庸还当权时,就入京将书进献。但刘琏不等见到太祖,就先见到胡惟庸,然后刘琏跳井身亡,而那些书,再也不知去向,想必都被胡惟庸一把火烧了。”

孟贤沉思道:“刘琏之死,难道就是因为那些书吗?胡惟庸为人权欲心极重,当然也为后世子孙着想,想必是收到风声,怕刘家后人因书得势,这才这般做法,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他是以已度人,倒把胡惟庸的心思猜了七七八八。

秋长风斜睨孟贤一眼,道:“不错,的确算不上什么。但胡惟庸之后不久亦死,那批书的下落就再没人知道了。不过胡惟庸恐怕也没有想到,当初刘琏带的书,有一本却漏了下来,落在刘琏书童之手。”

孟贤灵机闪动,吃惊道:“刘琏的书童难道就是刘太息?那本书就是《日月歌》吗?”

秋长风缓缓点头,满了杯酒道:“一点不错。”

众人沉寂下来,孟贤、姚三思终于知道《日月歌》的来历,可还不明白《日月歌》到底有什么值得让人抢夺的地方。

秋长风道:“刘太息当年随刘琏到了京城,刘琏身死前一日,他好像知道不妙,偷偷地回转乡下,带走了那本《日月歌》。”

孟贤想到问题关键所在,疑惑道:“刘伯温死了几十年了,这《日月歌》若真有价值,怎么还会在刘太息的手上呢?”

秋长风解释道:“刘太息素来胆小,手上虽有《日月歌》,但从不敢对人说及,因此这本书从未被人知晓。上师不知从何得知此事,这才让我前来,不想……这件事看起来竟有不少人也知道,实在是咄咄怪事。”

孟贤心中亦是奇怪,姚三思一旁问了个最想知道的问题,“《日月歌》不过是一本书,不是藏宝图,也不是黄金屋,究竟能有什么用处,值得那些神秘人来抢呢?”一想到那些人的诡异手段,姚三思打个冷颤。

就算孟贤都忍不住竖起耳朵倾听,秋长风脸色突然变得极为怪异,他只是望着酒杯不语。孟贤等得不耐,却又不得不等之时,听秋长风道:“你们信命运吗?”

客栈内突然有凉风吹来,乱了秋长风的头发,他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灯光下带了分诡异。

已到掌灯时分,这客栈生意看起来不好,除了秋长风三人外,并无外人在场。

孟贤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发凉,强笑道:“这个嘛……还真不好说。难道秋兄信吗?”

秋长风拨弄着酒杯,若有所思道:“一饮一啄,皆是前定。我信人有命运……”顿了下又道:“其实不止人有命运,天地万物皆有命运,就算江山……恐怕也是如此。”

姚三思错愕道:“江山也有命运?”蓦地想到太多古老的传说,姚三思感觉周围气氛也诡异起来。

秋长风目光一闪,缓缓道:“不错,江山也有命运,而《日月歌》说的就是——大明江山的秘密和命运!”

一言既出,孟贤、姚三思互望一眼,难抑心中的震惊之意。

《日月歌》说的是大明江山的秘密和命运?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良久后,孟贤才道:“这《日月歌》难道是说刘伯温在世时……那个……秘密吗?”他以为《日月歌》记载了明太祖朱元璋的隐私,不然上师姚广孝也不会派出锦衣卫来找。他这推断合情合理,但搞不懂为何还有别人对这本书有兴趣?

不想秋长风沉默许久才道:“听说这本书说的是太祖身后的秘密。”

孟贤坠入云雾中,暗想刘伯温先太祖而死,怎么会写书记载太祖身后的秘密?这简直就是滑稽。

姚三思突然一拍脑门道:“我听人说诚意伯神通广大,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难道说……他写的《日月歌》,是预知后世的事情吗?”

孟贤哑然失笑,嘲讽道:“你倒真的异想天开,世上哪有这种事情?”突然瞥见秋长风略泛苍白的面容,孟贤再也笑不出来,喏喏道:“秋兄,你……”

秋长风沉声道:“我也不知道世上是否真有这种人,但我知道……《日月歌》的预言已经开始实现了……”

虽是盛夏,孟贤不知为何,浑身上下都有了寒意。不知许久,他才嗄声道:“秋兄究竟说的是什么意思?”

秋长风凝声道:“传说诚意伯通晓天意,早就预测了大明江山的命运走向,写在《日月歌》中。本来谁都以为是无稽之谈,但上师却发现,《日月歌》中的预言竟开始实现……”

孟贤神色不信中带分激动,激动中又夹杂着畏惧,姚三思亦是如此。

这件事听起来匪夷所思,不想竟真实的存在。

良久后,孟贤才问道:“有哪些预言开始实现了?”

秋长风摇摇头道:“这个嘛……我尚不知晓。但上师如此慎重地说出,可知此事绝非妄言。”

姚三思不解道:“就算《日月歌》能够预知大明将来,可我也看不出有什么作用。”

孟贤哂笑道:“你当然看不出来了。这本书如果真有那么灵验,作用可大了呢……”眼珠转转,低声道:“秋兄当然知道其中的作用了?”心中突然想到了什么,满是振奋。

秋长风又喝了一口酒道:“我不知道。”

孟贤一怔,心道《日月歌》若真有预知的作用,你小子怎么会不知道用处?眼珠转转,问道:“这书……还在秋兄身上吧?”见秋长风点头,孟贤试探道:“这本书,秋兄当然也看过了?”

秋长风立即摇头道:“没有。上师未说让我看书,我当然不会翻看。”似笑非笑地望着孟贤道:“难道说孟千户想看吗?”

孟贤连忙摇头,强笑道:“秋兄都不看,小弟更是不敢了。”心中大骂,你秋长风还在这装孙子,那本书就在你身上,你呆在房间那么久,说不定早就翻烂了,竟然还说没有看过?

他心中虽骂,可还不死心道:“秋兄不看那本书,难道说……有什么忌讳吗?”

姚三思理解道:“应该是这样,听说这种神书,还是不看为好,若是看了,只怕会有祸事。”他话未落地,只听到“砰”的一声大响。

孟贤吓得差点跳了起来,他本来觉得姚三思是无稽之谈,可没想到只是说说,竟然就有祸事上门。

难道说《日月歌》,真有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力量?

孟贤扭头一看,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终究恢复了本来略带谄媚的颜色,起身垂手而立。

客栈大门前站着一人,赫然就是云梦公主。

云梦公主左边卫铁衣,右手叶雨荷,早没了当初狼狈的神色,看起来又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可额头上有道刮红的伤痕,未免显得有些美中不足。

客栈掌柜见到大门几乎要倒了下来,慌忙迎了上去,一见云梦公主的气势,又见客栈外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数十匹官马,脸都发绿,不迭道:“客官,打尖还是吃饭?”

本来他常说的应该是打尖还是住店,可见到这种来头的人,反倒不盼他们住下来。

云梦公主“扑哧”一笑道:“我住店。怎么,你不欢迎啊?”

那掌柜暗自叫苦,迭声道:“欢迎欢迎……里面请。不过小店房间不多……”

云梦公主截断道:“那就把住的人都赶出去好了。”

那掌柜一怔,为难地看着秋长风三人,直觉中,这三人也绝不好惹,他如何敢赶走秋长风呢?

不想云梦公主突然又是一笑,目光落在秋长风的身上,“秋长风,很巧呀,居然又碰到了你。”对掌柜道:“这几个人倒不用赶走了。”她这么一说,就算姚三思都听得出来,云梦公主竟有要与秋长风和解的架势。

秋长风缓缓站起,拱手道:“参见公主殿下,不过卑职不用公主赶,也准备动身了。”

云梦公主一怔,笑容倏然不见,喝道:“秋长风,你别给面子不要。”

秋长风淡漠道:“卑职面子就算微薄,也是自己的,不劳公主殿下再给了。”说罢转身上楼回房,吩咐道:“孟千户,姚三思,准备启程。”

云梦公主气得满脸通红,孟贤慌忙赔笑,悄然向云梦公主使个眼色,跟随秋长风上楼。

秋长风简单收拾后才待下楼,姚三思突然赶过来,焦急道:“千户大人,不好了,孟千户病了。”

秋长风微怔,走进孟贤的房间,见他捧着肚子,神色痛楚的在床上滚来滚去。秋长风皱眉,上前一步道:“孟千户,你怎么了?”

孟贤依在墙角,呻吟道:“秋兄……我……我肚子痛。”

秋长风不解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肚子痛?”

孟贤颤声道:“秋兄有所不知,我从小就有个病根,一劳累就会肚子疼。这段日子总是赶路,竟然又旧疾发作。”见秋长风皱眉,孟贤道:“秋兄,我知道你在躲公主,你怕她为难你,因此要走,可我真的走不了,你就先上路好了。”

秋长风双眉一扬,淡淡道:“我怕她?笑话。”

姚三思一听,立即道:“是呀,秋千户怎么会怕公主。我们一起来的,撇下你一人算怎么回事?”转望秋长风,恳切道:“秋大人,你急着赶路,不如我留下来照看孟千户吧?”

门口突然有人轻淡道:“秋大人身为锦衣卫,公务繁忙,的确照顾不了手下的。你们自求多福好了。”

秋长风不必回头,也知道叶雨荷就在门前,他似被叶雨荷言语所激,反笑道:“叶捕头错了,我现在一点不忙。三思,你去找大夫,我来照看孟千户。”

孟贤目露感激之色,叹道:“秋兄,你如此对待小弟,真让小弟感激不尽。”

姚三思大喜,心道这个秋大人平日冷冰冰的样子,可对手下,实在没有话说。姚三思不迭地跑去找大夫,忙了半夜,孟贤肚痛终于好了些,可亦是疲惫不堪,显然不能赶路,不住口的对秋长风致歉。

秋长风倒是好言安慰孟贤,等孟贤躺下后,这才回转自己的房间,点起油灯,缓缓坐下来,目露沉吟之意,似乎想着什么。

房门突然一响,秋长风微凛,打开了房门,见到掌柜巴结地站在门口,身后还有两个伙计跟着,抬着一个大桶,木桶里竟盛着腾腾的热水。

秋长风诧异道:“做什么?”

掌柜赔笑道:“那个姓姚的客官说大人辛苦了,让我准备热水给大人洗澡。”

秋长风倒有些哭笑不得,从未想到姚三思竟然如此细心,不忍拂却好意,点头道:“把水抬进来吧。”

伙计抬水入房,然后和掌柜离去。

秋长风望着那蒸腾的热水,心中陡然有了分暖意。可他只是坐在桌前,并未解衣。

更声一响,秋长风伸手入怀,掏出了《日月歌》来。

昏暗的油灯下,那《日月歌》似乎泛着神秘的光芒,秋长风目光中亦是有分神秘,但终究没有掀开那书。他并未对孟贤说谎,他并没有翻看那本《日月歌》。

虽然那书近在咫尺,可每次见到《日月歌》的时候,秋长风都忍不住地心悸,感觉若是翻看,就有难以控制的事情发生。

他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倒也惊奇《日月歌》的诡异。

不知许久,房门又是一响,秋长风倏然将书揣在怀中,闪身到了门前,皱了下眉头,终于打开了房门,眼中露出诧异之色。

门前站着的竟是云梦公主。

云梦公主依旧一身衣红如火,如玉的脸颊亦有分红色,见到秋长风望过来,蓦地垂下头来,神色竟有几分扭捏,轻声道:“秋……你还未睡吗?”

如斯深夜,秋长风见公主前来,本有分诧异,见到公主扭捏,更是如见到太阳从北面升起,错愕半晌才道:“公主殿下有事?”

云梦公主突然抬头,目光盈盈,其中竟像藏着什么,“我……我……睡不着。”

如此深夜,一个绝美的女人突然到了个男人的房间,说出这种话来,是男人好像都难免浮想翩翩。秋长风却还是神色平静道:“公主睡不着,最好去找个大夫,而不是夜半三更地敲我的房门。”

本以为云梦公主会勃然大怒,秋长风也准备了迎接公主的喜怒无常,不想云梦公主居然并不恼怒,只是幽怨地望着秋长风,轻咬红唇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的。”

秋长风皱了下眉头,终于道:“公主多想了。”

云梦公主突然上前一步,仰着秀脸,楚楚地望着秋长风道:“我没有多想。你看不起我的刁蛮任性,不知分寸,你肯定也怪我突然来到这里,坏了你的事情。若不是因为我,你说不定已经抓到那鬼面人了。”

秋长风似乎没有想到云梦公主也会这么明白事理,半晌才道:“公主不必想了,事情过去就算了。若没有你,我说不定根本见不到那鬼面人了。”

云梦公主忍不住“扑哧”一笑,又上前一步,几乎要靠在了秋长风的身上。秋长风只能后退。

二人一进一退,竟然入了房间。

云梦公主依在房门上的时候,秋长风蓦地发现,云梦公主居然关上了房门。秋长风又皱了下眉头,终于道:“公主殿下,你睡不着,可卑职倒想睡了。”

他说的委婉,这种时候,面对这样个娇羞的女子,他也实在难以冷言相对。

他从未想过云梦公主会有这般娇羞,亦没想到云梦公主娇羞起来,竟是别有风韵。

云梦公主依在门上,似乎周身发软,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有如晚霞般灿烂。她秋波如水,柔情也似水,低声道:“我想了很多,突然明白……你不是表面那么冷酷,其实你是关心我的。”

秋长风本想说,遇难的无论是谁,我都会去救。可见到云梦公主幽怨的眼神,只是道:“公主,很晚了……”

“不晚。”云梦公主低头望着脚尖,黑发瀑布般的从双颊划过,露出了雪一般颜色的脖颈,而她的脖颈,在灯光下,看起来也有些慢慢发红,“我到现在才想明白,可我知道不晚。你当时在那个鬼面人面前,故作对我冷漠,其实你只怕受制于人。你若非那样,也救不下我。”霍然抬头,目光灼灼地望着秋长风道:“而你能追踪过来,更是说明你不但细心,对我也很留意。”

秋长风神色古怪,苦笑道:“是吗?”

云梦公主眼中满是柔情,低声道:“我身上的香气好不好闻呢?”

秋长风饶是冷静,闻言也几乎咳出来,苍白的脸色带分尴尬,他实在无话可说。

公主是女人,女人身上很少没有香气的,而云梦公主身上尤香。但她身上的香气,绝非寻常俗粉,更带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秋长风鼻子没有问题,非但没有问题,而且很灵,早就闻到。

云梦公主凝望秋长风道:“我被那个什么藏地九陷抓了,很害怕。我看他穿林而走,只怕你们追不上,因此偷偷将一小块沉香丢下。我身上的香气,就是沉香的香气。这香是从海外进贡来的,和火鹤一样,也是郑和郑大人带回来的。一点木屑,上面的香气就能几年不散。我很喜欢这香气,因此留了沉香在身上,我只盼有人闻到那沉香的香气,发觉异样,赶来救我。”

秋长风笑笑,缓缓道:“所以公主殿下很聪明,那种时候,还懂得自救。”他的确是循沉香之气追到藏地九陷,这点藏地九陷却死都不明白。

云梦公主低声道:“我虽懂得自救,可也得有个关心、熟悉我的人才会来救我。”

月光如水,柔情亦如水。云梦公主缓步上前,到了秋长风面前,轻轻抬头望着秋长风,用如水般温柔恬静的声音道:“我一直梦想着有那样的一个人,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人。”

月色温柔,透过那雕花的窗子照进来,铺下比那灯火还朦胧的颜色。

云梦公主眼中的含义,比那月色还要温柔。

秋长风望着云梦,脸色又有些发白。云梦公主如果带着万马千军杀来,他也知道应对,可对着这个好像全然陌生的公主,他似乎也不知如何应对。

云梦公主一笑,突然转身,背对秋长风道:“我睡不着,就是因为我想说出这些话。我说出这些话……心中好受了很多。”

她竟不再多说,举步看似离去,突然见到房间中的木桶,微笑道:“你还没洗澡吗?”伸手在水中一点道:“水都凉了。”

她这时的表现,完全像个坠入情网的女子,为爱郎试试水温,秋长风见了,脸上也有分异样,就在这时,云梦公主突然叫了一声,竟掉入木桶之中,水花四溅。

秋长风一惊,全未想到为何如此。

那木桶似乎是个妖怪,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子将人吞了进去。

云梦公主虽没有被吞下去,但人已入水,连惊叫都叫不出来,双脚晃动,看起来就要被活活的淹死。

秋长风身形一闪,已到水桶前,再一伸手,就将公主拉了出来,紧张地望着云梦公主的脸色。

那一刻,他几乎以为忍者出现,用幻术制住了公主。可见到公主似嗔似笑的娇容,忍不住一怔,缓缓地松开了手臂。

云梦公主明眸望定秋长风,低低的声音道:“我到现在,才确定你是真心关心我的。”

秋长风实在哭笑不得,他饶是善猜别人的心思,可一时间,也猜不透眼前这古灵精怪女子的心意。

难道说……云梦公主故意落水,就看他是否紧张?这个刁蛮的公主,究竟转着什么心思?

终于压住了念头,秋长风叹口气道:“公主身上都湿了,回去换件衣服睡吧,不然着凉了,卑职担待不起。”

云梦公主低头一看,见衣襟湿透,贴在身上,红云蓦地爬上脸颊,跺脚道:“你……坏死了。”扭头要走,到门前却又站住,说道:“你的衣服也湿了,赶快换吧。”

秋长风这才留意方才一把拉起了公主,水渍亦是满身,不由尴尬一笑道:“这个倒不急。”

云梦公主跺脚娇嗔道:“你若不换衣服,着凉了可怎么办。不行,我一定要看你换了衣服后才走。”她这种神态,羞涩中带分关切,薄嗔中带分撒娇,若有旁人见到,只怕百分百的确定,她已喜欢上了秋长风。

一个女人若非喜欢上一个男人,怎么会如此关心他的冷热?而女人露出这般神态,也是希望男人明白她的用心。

秋长风见状,目光闪烁,似乎还是不敢确定,却终于解下了长衫,放在椅背上,无奈道:“公主殿下可以回去休息了吧?”

云梦公主见秋长风竟也温柔起来,满意一笑,转身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秋长风望着公主离去,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云梦公主陡然一声惊叫。那叫声撕裂了沉夜,穿破了整个客栈,其中夹杂惊惧、恐怖之意,似乎是云梦公主遇到了极为惊怖之事。

秋长风听到那声惊叫,心中一沉,身形箭一般射了出去,见到云梦公主软倒在地,竟然昏了过去。

秋长风凛然,一把扶住云梦公主,见她竟真的晕了过去,心中大惊。

这时卫铁衣、孟贤等人均是冲了出来,惊问道:“什么事?”

秋长风手指一弹,似有轻雾从他手上弥漫,然后他用力一掐云梦公主鼻下。云梦公主幽幽醒来,一见秋长风,霍然抱住秋长风,喊道:“他又出现了,他在屋顶。”

秋长风见云梦公主神色如此惊惶,顺着天井向对面的屋顶望过去,微凛道:“他是谁?”见到云梦公主眼中的惊惧,秋长风低声道:“是鬼面人?”

云梦公主闻言惊呼一声,再次抱住了秋长风,颤声道:“你也见到他了?”

卫铁衣惊凛,立即让众人上房顶去搜,不知许久,不要说鬼面人,鬼影都不见一个。

云梦公主一直在颤抖,见状忍不住自语道:“难道……是……是我眼花了?”

秋长风心中凛然,不想那鬼面人阴魂不死,居然追到这里。知道追出去无用,见云梦公主怕得厉害,秋长风放弃追踪的念头,轻拍她的背心,低声道:“不要怕,我们都在这里,他无计可施的。”

云梦公主周身颤抖,好一会才发现还在秋长风的怀中,突然用力推开秋长风,脸色涨红,急冲冲地回转房间,关上了房门,再也不见。

秋长风不由一怔,缓缓站起身来,见卫铁衣正在吩咐燕勒骑,扼守屋顶,又见孟贤正望过来。

孟贤眼中满是嫉妒,低声道:“秋兄……艳福不浅。以后若是飞黄腾达,可别忘了小弟。”

秋长风恢复了平静,淡淡道:“孟兄病好了吗?”

孟贤立即手扶门框,变得虚弱起来,强笑道:“刚才惊了一下,出了身冷汗,倒有了点精神。不过还要回去休息了。”说罢转身关了屋门。

秋长风若有所思的回转房间,才关上房门,脸色蓦地一变,窜到桌案前。他明明记得把湿漉漉的衣服放在椅背上,可那衣服,早已不见。

衣服不见倒是小事,可《日月歌》也在衣服之内。

来人显然不是要偷他的衣服,而是要取他的《日月歌》。

《日月歌》蓦地失去,秋长风却没有什么紧张焦急之意,他只是望了一眼开启的窗口。

方才他守着房门,不可能有人从门口出入,而他没有察觉,不用问,来人是从窗子入内取走了他的衣服。

他并没有急急地追出去,只是走到窗前。

这时明月清辉,冷冷地落在秋长风苍白的脸上,他脸色明暗不定,眼中深邃之意更浓。他蓦地发现,《日月歌》得而复失,预示着所有的事情,并未结束,反倒是刚刚开始。

究竟是谁取走了《日月歌》,难道就是那方才惊鸿一现,被公主看到的鬼面人,抑或是,其中另有内情?

已三更,天正黑、将明。

很多事情亦是如此,看起来蒙蒙黑暗,似乎无穷无尽,但不知不觉间,晨曦就到,撕破了看似难测而又迷离的黑暗。

云梦公主坐在床榻之上,双手抱膝,望着还是黑蒙蒙的窗外,嘴角不知为何,突然带了分狡黠的微笑。

盛夏的夜晚,幽静中带分神秘,炎热中带分清冷,就算皎洁的明月,其中也带分暗影,似乎藏着什么秘密,少女的心中,更是比盛夏之夜还要复杂难以捉摸。

云梦公主经过一场惊吓,本应是忐忑难安,她突然发自内心的笑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房门轻响,公主突然跳脚到了床榻下,拉开了门闩,甚至问都不问,就道:“叶姐姐,事情怎么样了?”

门口站着的一人,如幽夜莲花般清淡,正是叶雨荷。

云梦公主好像早知道叶雨荷会来,又跳回到了床榻上,拉过被子盖住了秀气的纤足,然后很是得意地看着叶雨荷,如同做件得意事,却以为瞒过大人的调皮女孩。

叶雨荷走进房间,手一伸,递过了一件还略带水渍的男人衣服,云梦公主一把抢过,伸手在衣服内一摸,拿出本书来,忍不住喜形于色。

书是《日月歌》,那衣服,赫然就是秋长风的长衫。

秋长风的长衫怎么会落在叶雨荷的手上?叶雨荷无言,神色清冷依旧,可眼中似乎带分别样的味道,毕竟深更半夜去男人的房间,取件男人的衣服这种事情,并不是每个女人都会去做。

云梦公主拿着《日月歌》,还不忘记问一句,“叶姐姐,那个死人脸,没有发现你吧。”

她说的死人脸,当然就是说秋长风。方才她还对秋长风柔情款款,这会的功夫,早又回到以往的刁蛮。

见叶雨荷摇摇头,云梦公主拿着书,得意道:“秋长风呀秋长风,我早就说过,你敢得罪本公主,本公主迟早要你的好看。这次上师要的书,在我手上,我看你怎么交差。”忍不住翻了翻那本书,云梦公主蹙眉道:“这上面写的什么?叶姐姐,你看看。”

叶雨荷却后退了一步,低声道:“公主,很多事情,我不便看的。不过这本书,应该是刘太息手上那本。”

她伸手从怀中取出小半页纸递过去,那本是刘太息临死前手上捏的纸片。

云梦公主接过来一对封面,半分不差。扔了那纸片,看着那本书,脸上诧异之色更浓,但终究没有逼叶雨荷看书,喃喃道:“不管如何,这本书总是到了本公主手上。嘿嘿,锦衣卫做不到的事情,本公主做到了,上师还不对本公主另眼看待?”

越想越是得意,云梦公主见叶雨荷还立在那里,说道:“叶姐姐,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谈。”

叶雨荷点点头,转身要走,突然又停住,微笑道:“公主,我发现你做戏倒是极佳,那声惊叫差点让我以为你见到了鬼呢。若非你那么逼真地拖住秋长风,我还真没把握不被他发现。”

云梦公主笑容陡敛,眼中闪过分畏惧。叶雨荷见了,心中微惊道:“公主,怎么了?”

云梦公主望着叶雨荷,颤声道:“叶姐姐,我刚才本来是想故作惊叫的,但我一晃眼的功夫,看到屋顶好像真有那个鬼面人,这才真的叫了起来。”

叶雨荷一惊,上前一步道:“你确定?”她蓦地发现,这事并非绝无可能。那鬼面人大张旗鼓的劫持了云梦公主,杀人取书,怎么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云梦公主反倒有种惘然,苦笑道:“我……我不敢确定。我吓晕过去,醒来后想想,又感觉可能是花了眼。”愤愤地一捶床头,云梦公主道:“你说那些人可能是忍者?”见叶雨荷点头,云梦公主恨恨道:“那死人脸在破庙的时候,也猜那帮人是忍者,我再见到他们,绝不会放过他们。叶姐姐,你一定要为我出这口气。”

叶雨荷心道,只怕不等你见他们,他们就会找上门来。可不忍让云梦公主担忧,叶雨荷只是点点头,就要退出了云梦公主的房间,突然又笑道:“公主,你总骂秋长风是死人脸,可你难道没有发现,他对你其实挺关心的。”

云梦公主一怔,扁扁嘴,不屑道:“他对我关心?”

不待多说,叶雨荷已出了房间,带上了房门。

云梦公主恨不得追出去,抓住叶雨荷,问她什么意思?难道叶雨荷以为,堂堂的公主会看上个锦衣卫?

可她蓦地想起当初昏迷清醒时,见到秋长风的情形……

那时候她心在剧跳,脸好像烧了起来一样,那种感觉,她从未有过。

她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

她虽到秋长风的房间,故意勾引秋长风,但那不过是在做戏罢了,她只想骗秋长风解下外衣,因为她早算定,那《日月歌》,会被秋长风贴身收藏。

自然了,那洗澡水,也是她假借姚三思的名义送过去的。

这本来是她云梦公主精心巧思的一个妙计,她想想,都是忍不住地得意。她只有得意,对秋长风也只有厌恶,她一直觉得是这样。可为何她推开秋长风的时候,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

那不应是厌恶。

感觉浑身发热,终于扯下了被子,露出了如霜的纤足。望着自己的脚儿,云梦公主有些发痴。

蓦地想起一句古诗来,“履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

那时女人的玉足,素来都是心爱的人,才能够看到。云梦公主想到这里的时候,脸有些发烫。

她那一刻,只是痴痴地望着自己秀气的脚儿,竟也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

叶雨荷出了公主的房间,并没有回转自己的卧房,反倒走下楼,到了客栈的天井处,靠在一颗大树下,抬头望了眼屋顶。

屋顶处有燕勒骑巡视,可更远处,是璀璨的夜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临别时,对公主说那些话。都说女人的心难以捉摸,有时候,就算女子自己都无法捉摸的。

夜凉如水,她脸上少了分清冷,带了分惘然,陡然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个马蔺叶编织的昆虫。

那本是秋长风长衫里的东西,她当初摸书的时候,顺便将那东西摸了出来。书交给了云梦公主,可那昆虫,她留了下来。

她当时没有多想,只是奇怪一个锦衣卫的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她认得那昆虫是个蝉儿。

蝉儿薄薄的翅膀,栩栩如生。那蝉儿的眼眸中,似乎竟带分怅然。

叶雨荷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心中哂然,可陡然警觉升起,身形一转,手握剑柄,低喝道:“谁?”

她蓦地发现,有人到了她的身后。等看清来人,她清冷的脸上突然有分不自然,松开了剑柄,却将那蝉儿牢牢地握在手心。

秋长风不知何时,站在叶雨荷的身后,见叶雨荷转身,秋长风轻淡道:“长夜漫漫,在下无心睡眠,不想叶姑娘也是如此。”

叶雨荷感觉那锐利的眼眸似乎看出了什么,强自镇定道:“你怎么睡不着?”

秋长风道:“《日月歌》那本书再度失窃,我当然睡不着了。”

叶雨荷心头一跳,尽量让自己吃惊的表情逼真些,“什么……《日月歌》……失窃了,那你怎么办?”

秋长风不答反问道:“叶姑娘为何也睡不着呢?”

叶雨荷蓦地发现秋长风不知何时对她换了称呼,竟不叫她捕头了,脸色转冷道:“我睡不睡,关你什么事?你我本是没什么关系,这次并非我来找你的。”她显然还记得当初在青田县衙,秋长风曾经说过她总是跟在他身边的那句话。

她说完后,也有些奇怪,为何这不相关的一句话,她还记得?但她不想多想,转身准备离去。

秋长风笑笑,淡然道:“你睡不着的确不关我事,但你若是做贼心虚睡不着,那就和我有些关系了。”

叶雨荷霍然转身,怒望秋长风道:“你说什么?”

秋长风并不避叶雨荷灼灼的眼眸,目光中带分揶揄,“我说什么,叶姑娘应该知道。公主晕倒,最先出来的其实应该是叶姑娘,可叶姑娘一直没有现身,难道是在别人的房间偷件衣服?”

叶雨荷心头一沉,从未想到这个不经意的细节,居然也是破绽。

秋长风说得不错,云梦公主受惊,她有卫护公主职责,当然应该出来看看,当初她没有出现,的确很不符合常理。

心中虽惊,叶雨荷还是镇定道:“我看到有人主动护花,自然不想出来大煞风景。有些人沉湎温柔乡内,失窃了东西,难道想推到旁人的身上?如果真的这样,这人很让我失望。”

秋长风目光闪烁,轻叹口气道:“公主的表现,倒是让我不出意料,可叶捕头的表现,却很让我失望。你好好的一个捕头,捉贼才是正事,为何留在公主身旁,陪着公主胡闹呢?”

叶雨荷故作没听出秋长风的言下之意,冷冷道:“我好像没有必要让你期待什么?”她转身就走,不想再留。

秋长风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眼中突然露出分古怪,轻声道:“我编的秋蝉你很喜欢吗?”

叶雨荷愣住,回头望去,秋长风已经不见。

她握住蝉儿的手有些发白,心中诧异。她一口否认偷过秋长风的衣服,本认定秋长风无可奈何,不想秋长风方才已看到她手上的蝉儿。

这无疑是铁证——铁证如山。

秋长风早知道是她偷了《日月歌》,可秋长风为何不明说出来。《日月歌》事关重大,在秋长风手上丢失,他本来难辞其咎,可为何秋长风好像并不想要取回?

秋长风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叶雨荷百思不得其解,终于松开了手掌,看着掌心的那蝉儿。

蝉儿碧绿,幽幽的好像也在望着叶雨荷,想要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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