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洒在疯女人的脸上,她苍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瞅着李和尚的眼睛就像是一个空洞,白的是空洞边上的白光,黑的是通道,又仿佛看到的不是面前的李和尚,觉得黑眼珠在转,正勾连着曾经伤害过她的场景。她痴傻地笑着,指着李和尚,学着他的口气,说,“你打她干嘛……嘻嘻……你打她干嘛?”
田妮说:“上一次被日本人撵得到处乱跑时你可没这么威风,腚撅得老高,像是胆怯的野鸡,这一次你可威风了,又像是披上羊皮的老虎了,跑羊圈里装羊,还专门祸害疯母羊呢!”
铁坎子面色铁青,胸脯剧烈起伏着,将手中疯女人的头上薅下来的头发攥得很紧,手指关节咯嘣咯嘣响。
郑娃子举起了枪,瞄准了铁坎子。
晨光洒在铁坎子铁青的脸上,他额头上霎时冒出汗珠,铁青的脸强挤出笑脸,他松开手,那一绺疯女人的头发飘洒着落到地上,随着风在地上滚动。
“误会了误会了。”他说,“我也不想打这疯女人,只是看到她耽误了练枪,心里焦急才失态了。”
他扯着嗓门子,嗓音像是聒噪的乌鸦叫唤,让人听了极不舒服。
疯女人突然捂住双眼,在地上打滚时咯咯地乐了起来。劲风吹过,她蓬乱的头发被掀起来,露出肮脏的头皮,飘荡的旗袍上散发出男人身上的汗臭味儿,刺激着每个人的鼻孔。
在将军回忆录中就有这样的一段独白:我感觉很郁闷。铁坎子的话也不全无道理。疯女人疯癫,在操场上会碍事儿。我们杀了日本人,日本人肯定会来报复,不练好枪法,这山里的人就会死很多。我当时很纠结。
我看到郑娃子,田妮都气鼓鼓的,并没有因为铁坎子只言片语而原谅他。
但是最后我还是决定将疯女人的事儿先放一放。然而我怎么也没料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李和尚说:“将疯女人拽回屋去吧!”
铁坎子笑着点头,说:“诶!我就办。”转头瞅着一个从毛草房大屋门缝露出头来的,十四五岁的蓬头垢面,其貌不扬的小子,吼:“阮大头过来,扶着你媳妇回屋去。”
操场上的土匪哄然大笑。
在将军回忆录中,阮大头这个人,将军是有描写的。阮大头不是郑县人,是河南人,家乡遭了灾,一家几口跑到郑县。父亲在矿上打短工,母亲在家帮人缝洗衣服。阮大头真名不叫大头,叫阮经武,因为与人交往不计较得失,所以在山寨里,铁坎子就给阮经武起了个外号——阮大头。
阮大头穿着破棉袄,哈着腰,撅着屁股跑出来,扶起疯女人。那疯女人挥手胡乱抓挠阮大头的面颊。阮大头来不及躲避,被抓得满脸的花儿。
他也不生气,嘿嘿笑着将疯女人扛在肩头上,就向毛草大屋跑。
“啪啪”几声枪响。晨光洒满的寨墙上,三个穿破夹袄的土匪应声倒下。其余的土匪猫下腰,蹲在寨墙的后面,叫嚷:“当家的,日本人来了。”
铁坎子跑到队列前,夺过一个土匪手里的三八大盖,边向寨墙跑,边嚷嚷:“都跟老子上寨墙,老子今天跟日本人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