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机枪点射声响彻树林。一缕从树叶间照射下来的晨光,洒在他脸上,使得铁坎子被笼罩在光影中,他靠在树干上,脸胀紫色,身子颤抖着,眼睛紧紧闭着,抓着枪的手也在抖。他吼:“兄弟们都别露头。老实藏好身子,保住命。”
从树林中点射出的子弹几乎将每一路上的尸体都点射一遍才停了下来。那躺在路上装死的土匪也就真的被打死了。
这时树林中传出中国人的声音。
“只要你们放下武器,都走出来。太君就放你们回家。”
铁坎子吼:“老子只知道自己是天老爷。你是谁?拿什么向我们保证?”
树林中那个声音。“我也是郑县人,我叫做郑乾丰。现在给太君当翻译。刚才太君说了,只要你们放下武器走出来,太君就放你们回家。”
在郑县人物志中,是有郑乾丰志的。我曾经在郑县档案馆中查阅过他的志。郑乾丰是郑县财主郑大榜的独子。一九三五年,郑乾丰被他爹送到日本留洋,在日本早稻田大学学习日语和语言文学。大学期间,在校方撺掇和鼓动下,加入日本国籍,没毕业就被征召入日本军队。
他曾经在铃木佐佐木连队,织田有贵,稻盛和夫大队任过翻译官。
一九三八年六月至十月期间,正值武汉会战,铃木佐佐木大队已被调到武汉附近参与进攻任务。而织田有贵,稻盛和夫连队担任运送补给任务。
因为补给线正好经过郑县,从而也就将郑乾丰调到织田有贵,稻盛和夫连队担任翻译官,以便征调民夫。
细阅郑乾丰的人物志,纵观他这个人一生,就可以发现,他很没有骨气,民族认同感不强,唯独懂得明哲保身,更像是一棵墙头草,那头风硬,便往那边倒,纯属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之辈。
距离铁坎子三米开外的一棵树后,田妮瞄了一眼铁坎子,说:“鸭子扛上枪瓜瓜乱叫也是鸭子,就不能像当人话一般的听。上个月,郑乾丰带着日本兵来过我家。说的比唱的都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似的。说只要我家出工帮助日本人运送粮草,就保我一家平安。我爹就让我弟弟跟日本人走了,到了现在连我弟弟的人影都见不着了。后来来的日本兵还将我一家都祸害了。你当大家伙的头,可别听汉奸胡咧咧,将大家伙一股脑地都害死了。”
讲到家人,田妮的喉咙渐渐沙哑,那悦耳动听的声音很快参杂了像是浪花拍击礁石的声音,像是呜咽,又像是哭述。
在田妮附近树后的郑娃子闪出身,举枪,啪地冲对面树林声音处射出一颗子弹。
郑乾丰的声音戛然而止,对面树林中十多个日本兵端着枪缓缓走出来。他们身后的机枪手身边跟着几个人。一个人是身材肥胖,穿黑褂子,满脸油腻,五官短小的郑乾丰,另一个是留着小胡子,相貌粗旷的织田有贵副连队长。再有几个是抬着小钢炮,炮弹箱子的日本兵。
透过树叶间照射下来的晨光照在铁坎子油亮的额头上,仿佛将他脑袋边上的树皮也晃得发亮。他眯着眼睛看对面树林的情景。
在将军回忆录中,我摘抄过李和尚重回山寨时与铁坎子的一段对话。
“当时为什么跑?”
“他们手里有钢炮,机枪,手榴弹,三八大盖,兄弟们死的人太多,我看他们压上来了。晚了,怕咱们的人都死在日本人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