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来看我啊, 已经三天了哎。”
“我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哼!就算你上次没说几天,但你后来一直玩人间门蒸发, 我会担心的哎……”
埋怨交叉娇嗔,愠怒大于欣喜,搭配媚而不俗的嗓音,一句句听得职场人杰丽骨头发酥,心痒难搔。
她拼命说服自己专注工作,却还是被床上动静吸引, 悄悄看去。
白色病房为底, 某种玫瑰茜红刺人眼球。
最具影响力的mega男星,纳西索斯, 拥有一张颠倒众生的面容, 而今他受未知瑕疵侵蚀, 任红纹割裂五官。
同样的症状她见识过。
在如今大名鼎鼎,讨论度绝不输于纳西的卢修斯·芬奇脸上。
“那好, 我要看你现在在哪才结束。”
通话的少年给出最后通牒。
另一头的人倒是上道, 立即切换实时映像模式, 让彼此面对面, 眼对眼。
杰丽险些扬手丢飞工作机。
晨光天幕, 花园背景, 卢修斯身着纯白上衣, 端坐桌前同少年对话。
青年的视线往左侧扫来, 微微点头。
“科顿小姐, 好久不见。”
这下杰丽彻底兜不住惊讶值,表情升级。
刚才的谈话里少年只字未提她在场,而按实时投映的范围, 她处于边缘外。这怎么知道她坐边上?
伊可不懂也不想理经纪人的诧异,他指尖戳着虚影,咄咄逼人。
“别岔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你在哪,旁边有谁,什么时候走呢!”
提问刁钻,没看见的还以为是小情侣间的出轨查岗,被查者命悬一线。
但择明一笑,少年不由自主软了神情。
“我在夫人宅邸,替她处理些经济往来上的杂事。”
“这是小卡尔,感谢他来搭把手,不然我得头疼一整天。”
“阁下,夫人肯关照我这平平无奇之辈,我实在不想辜负她。等这些合同整理完,唔——保守估计,正好能赶上接您出院。”
解释搭配纸张翻阅,恰当露出助手全脸,伊可的疑虑消减大半。
当黑漆漆的狗头突然探出青年胸前,他噗嗤一笑,怎么也停不下来。
“好嘛,你在那够享受的。那我不打扰你,代我向你的新家长问好。”
是满意也是识趣,少年主动关停,结束这段胡搅蛮缠。
通讯镜头拍不到的另一面,他口中的‘新家长’单穿丝绸长袍,衣襟敞开至腹部,娇媚身段一览无余。
“真是粘人小狗崽,你养着他就不烦么。”女人躺于遮阳伞下,嗓音勾魂。
择明面不改色,比对完最后一份账务,装订成册。
“因为饲养和驯养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夫人。于我而言,伊可殿下是我重要的友人,珍视的同类,能与他相处,自然能收获快乐和满足。”他不紧不慢回答道。
“也为难你,要教他那么多道理,才等来不温不火的开窍。”
女人嗤笑着,扬起右手一摆。
小男仆卡尔作势要送上酒杯,被择明不着痕迹拦住。
物品改换降过温的茶点,男仆手虽稳,但心中惴惴不安。在庄园待满一年半,他清楚触怒丽兹·美帝奇是什么下场。
幸亏,他祈求的运气降临了。
夫人瞟一眼茶点,沉默端去,小口品尝。
男仆难掩感激,他朝择明鞠躬后退下将花园交给这对情人。
是的,情人。
对外宣称的母子,年龄实际相差不过十二岁,而青年被抓进庄园的第一天他们就知道,夫人又找到称心情人兼玩具了。
刚成年,夫人在家族安排下结婚,但婚姻以丈夫意外身亡的不幸告终。因为mega一旦被标记,就很难再接受下一个alpha,夫人只能终生守寡。
当然,是表面上的。
丈夫身亡,次年老美帝奇先生逝世,夫人顺利继承家业,从今往后送进宅邸的情人数不胜数,涵盖alpha,beta,mega全范围。
但割除腺体的mega还是头一遭。
阴凉伞影下,丽兹指腹刮擦杯沿,她的目光透过遮阳镜,轻慢却又牢固地跟随那道身影。
遇到如此称心如意的情人,的确是她头一遭。
起初是恰到好处地建议,毫无逾越染指之意,后来经她默许涉足业务,不给她任何可挑刺迁怒的余地。
留宿的三天里,卢修斯·芬奇打理她的衣食住行,面面俱到,接管家族的明暗账务,无可挑剔。因为这样,她连续几日沾上枕头就睡,白天清闲无事可做。
比起情人,她倒真像找了一继承人。
现在,青年在草坪上揉着黑犬脑袋,与之玩闹。
“小布丁,我们玩丢飞盘好不好?嗯?”
受专业训犬师调||教,黑犬绝不会对她以外的人轻易示好。必要时,可听从她的特殊指令化身武器,能撕咬下成年alpha的头颅。
然而经青年一提议,这凶悍战士伏身甩尾,吐舌哈气。
“嗷,汪!”
“那准备好哦。”
“三、二、一、去——”
飞盘应声旋出,黑犬似风似影穿梭,最后如弹弓暴起一跃,咬住橘色圆盘。
扭头奔回择明脚边,小布丁松口丢下飞盘。
“七秒八,又破纪录了。我们小布丁真棒。”
“真是个好孩子,小布丁……”
得到夸奖和抚摸,黑犬那条尾巴又甩成螺旋桨,甩出夸张残影。
这只曾精挑细选培养的‘武器’,从小到大没经历过正常的饲养流程,短短三天它就被训回本性,跟青年在草里打滚,河里撒欢。
丽兹收起视线,抿唇难辨神情。
“对了夫人,在下想申请外出半日。去接应朋友出院。”择明在这时起身道。
“是出院,还是继续火上浇油造势?”
女人看着他打开金烟盒,两指夹起烟送至嘴边,轻吐一句。
“那活蹦乱跳的小狗崽昨晚才送进德林杰家的医院吧,特地避开所有眼目。”
“但躲不过您的眼睛。”
择明接话,顺势递上打火机。
干净手掌挡在火苗与女人之间门,保护她不受高温灼烧。待收回手,他还要特地劝告。
“这是今天六支,夫人。还请您注意身体,酌情减量。”
丽兹又是扬手一摆,哼气嫌弃。
“你可快点去给小狗崽喂奶,我听不得谁在我耳边指指点点。”
“严格来说,我并无那个功能,冲制奶粉喂还行。不过……遵命,我的夫人。”择明模仿系统用语,离开前成功见到女人没藏住的笑。
而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丽兹·美帝奇在青年走远后查阅起伊可·利奥波德,观看他作为‘纳西索斯’现世以来的一点一滴。
出道作《圣童》,他饰演出场十分钟不到的配角。
一个被家人抛弃到福利院的路西。
一个天生恶种。
在贫困福利院,年纪大的孩子会通过欺压稳固地位,以此争抢被好家庭领养的机会。见路西相貌出众,识字又会唱歌,他们打算联手把人关进地窖,吓吓他。
但这些小小讨伐者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面对的不是和主角一样的天使圣童。
虽然理解他们做法,却绝不包容,绝不宽恕。
俏皮小西装傍身,男孩靓丽的容颜是冲破黑雾的强光,他俯瞰地窖,看被他反推下去的大孩子摔断腿痛苦呼救。而他咯咯直笑。
那纯真笑容淬了毒,他似蛇嘶嘶吐信,念出台词。
“小心了,伤害我,嫉妒我的。”
“我能是裹满糖霜的毒药,埋伏泥地的毒蛇。”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观看毛骨悚然的电影一幕,爱丽儿却捂脸啜泣,引人咋舌。
芙蕾雅:“爱丽儿你怎么了,这么突然?”
爱丽儿:“我只是、只是想到纳西他的脸要变成那样,他……呜呜——”
她哭声渐响,周边人投来目光,芙蕾雅手忙脚乱一顿安慰。
他们今日身处相同医院,拜访同个人,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情。当爱丽儿止住泪,护士刚好现身领他们前往某一病房。
推门抬头,一道身影入眼。
经过四天调养,纳西索斯恢复不错,非但没一蹶不振式的暴瘦,看起来反而又长高长壮了点,只是转过身,那令人痛惜的脸被红纹占据。
“纳西宝贝啊!”
芙蕾雅发出悲呼,克制力道将少年拥住。
但老泪众横一会儿,这位服装设计师双臂挤了挤,松开后诧异不已。
“哇,纳西宝贝,你摸起来更诱人了、呸!我的意思是,你的肌肉,这肩线……”
左思右想不知如何发言恰当,芙蕾雅举手比了一个大拇指,以示多谢款待。
伊可不禁笑道:“多亏格雷找来的医生治疗,我真的好多了。”
进门后爱丽儿仍眼含泪光,她见少年双唇白如纸张,撇去红纹的脸亦无血色,眼里的雨顿时扑簌簌地下。
这是极其矛盾的心情。
她既为喜爱的偶像庆幸,在危险中留得一命。
但又像目睹偶像突如其来的死亡,伤心欲绝。
“别哭呀,爱丽儿。”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随后又将手帕和安慰同时递给她。
“谢谢你这么担心我,我一开始也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甚至想自我了断呢。但是,你想啊,卢修斯他也是这幅模样,你们不也很喜欢他吗?嗯?”
“别为我伤心,这样对宝宝不好哦。”
啜泣的爱丽儿顿住猛吸气,不解于对方脱口而出的事实。
少年缓缓凑近,替这梨花带雨的准妈妈拭泪,力道仿佛在为嫩芽拂去水珠,极尽温柔。
“是卢修斯告诉我的哦,他没保守好秘密,到时候我俩一起罚他。”
如今身心皆敏感,爱丽儿又深深呼吸。她不是为忍耐哭泣,是为某个怪想法困惑。
以往纳西索斯的声音就已令她这歌手痴迷,但今天再见,那声线就像一条丝带,牢牢套住人心甩动,带来心潮澎湃的感受。
像极了卢修斯·芬奇。
“纳西,你……”
敲门声响,格雷·德林杰的出现打断三人闲聊。
“出院手续准备好了,趁周边暂时没媒体回公司一趟吧。”
“行,听你的。我两个朋友也陪我吧。”伊可点头,乖巧拿上宽檐帽和口罩。
但同一病房内,两位访客清楚感知到少年变化。
对男人虽是笑脸相迎,亲密挽上对方的手,可在那双眼里,深不见底的海峡迎来冷流,天寒地冻,一片肃杀之境。
状况持续到他们乘车抵达G·D公司门口,被壮观人群包围为止。
“怎么回事,我让人提前清场的。”格雷隔着玻璃观察,语气并不好。
很快,他发现这批人与前些天闹事疯狂的粉丝不同。
外一层是素质良好的媒体,佩戴工作牌且不争不抢,有序站在保安防线内。里一层有粉丝高举灯牌,写满祝福语和示爱句,但仅限无声展示。
无奈聚集的人实在太多,空出的道路难让车再通过。
“就在这停吧。”伊可出声,不等其余人反应便推门而出。
因为他出现,人群出现小小骚乱。
但好似狗群听见哨响,经年久日地训练,他们全都自觉敛声,目送他走过百米长道。
走到一半,两侧已是眼熟的铁杆粉丝,每场演出必在,每次外景必到。
“纳西,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们都永远支持你!”
“这绝对不是你的错!千万不要自责!”
……
顺声音望去,伊可帽檐下的眼睛瞪圆几分。
而跟在他身后,格雷·德林杰再现一言难尽的惊愕。
所有靠路边的人,他们在脸上,手上,脖颈处,总而言之任何能暴露在外的肌肤,都画着一只猩红蜘蛛。他们在以这种方式,完成前所未有的接纳与呵护。
是曾经某一‘红蜘蛛病’患者不敢想象的至高待遇。
震惊之余望至尽头,少年一把扯去口罩,眸中闪动亮光。
嫌走路太慢他干脆小跑,后又不断加速冲刺,临近终点他张开双臂一扑,拥向这场欢迎会的‘主导者’。
力道凶猛过大型犬,择明搂着人倒退两步,哭笑不得。
“阁下,这花要被挤坏了怎么办。”
像没听到似得,伊可脸埋择明颈间轻蹭一会儿。再退开,他指着对方染红的白衬衣,笑容花般绽放。
“我看你成天穿那么朴素单调,给你加点颜色。”
末了他夺过被压烂花,牢牢扣住那手。
这期间门,他对同样红虫覆盖的脸目不转睛,如痴如醉。
“就和你……和我们的脸同样。简直是重获新生。”
因少年嘴边粘着花瓣,择明为其抹去,奖赏般捏捏脸颊。
二人身沾红花,脉脉对望的时刻,安静人群似有谁一声令下,疯狂拍摄转入镜头,记录下他们,记录下周围数以万计的‘红蜘蛛’,这种曾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现今炙烤视觉,叩问心房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