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离从未将银爵视为敌人。”
黑夜的办公室中,一展散发着足以照亮整个房间的油灯缓缓燃烧。在整座辉石构成的城市里,赫里宁却唯独钟爱这些油脂点燃后迸发的火焰。
“敌人,只有西部”
阻碍与敌人,并不对等。
“父亲,您…”
一旁的埃文刚从方才的震惊中走出,当他看到洛卡离去后,赫里宁将三封信件交给不同的人之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想到了温澜的水珠,想到了蓄势的黑云,还有呼啸的狂风。
他想到了在许多年前,光辉科技没有彻底普及之时,调动军团的手段就是这一封封极其原始的信笺。而当埃文看到了赫里宁递出信件时脸上浮现的安心神色,他明白了。
原始,意味着安全。
“除却那一次交流外,我与周离从未直接交谈过西部。。”
指尖轻扣着桌面,赫里宁那苍老的面容上只剩下死寂的平静。他凝视着走廊中的黑暗与光芒,声音低沉,“我们都知道,西部这个话题,我可以在私下里跟任何人说,甚至和一个平民去将西部的恐怖。但唯独,我不能和周离直接交谈西部。”
“因为,银爵在看。”
赫里宁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我之前就一直怀疑,为什么我们的军团一旦离开国度,踏入西部的土地,那些晶诡就宛如影子一般如影随形,伺机而发。我做过无数次的推测,做过不下于千次的复盘,但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我们会不停的失败。”
“现在,我们明白了。”
手中徽章的表面略感清凉,赫里宁依旧无法忘记,当自己在第三次西部远征失败时收敛烈士遗体的时候,那一张张带着痛苦与绝望的面容。
“没有意义。”
攥紧双手,赫里宁整个人埋在阴影之中,眼中却满是炙热的火光,“商业教会说,西部蛮荒之地,没有任何的财富和金钱。探索那片土地,只是徒劳浪费。”
“元素教会说,那片土地只有被诅咒的变异元素,我们前往哪里,只会受到元素的诅咒。我们喝的水、穿过的风沙、走过的沙土,都会让我们的士兵痛苦不已。他们劝我,不要继续执迷不悟。”
“银爵曾以私人名义联系我,告诉我,西部是被神明放弃的土地。那片土地上只有灾厄,我该做的,是让这些灾厄自我毁灭。不要让英勇的战士平白浪费生命,死在那些怪物的手中。”
“阿诺商会在第三次远征中,无偿献出了无数的灰土与金属。但他并不是支持西征,而是支持我,支持一个能保护他的皇帝。他曾经无数次在一些场合说,如果这些灰土能放在商业教会的手中,会建造出更多美好的建筑。”
眼中似乎是怒火,但更多的,是深邃的无奈。塔里克拥有光辉科技,拥有上下一心,拥有众志成城。他的手中有无数愿为国家赴汤蹈火的士兵,有为了追寻真相选择“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科学家。
但是,他却被迫向着教会,向着商会妥协。世人都不知道的是,自从赫里宁上台,开始西征之后,银爵的手就开始不仅仅满足在经济上拨弦弄舞,他开始表达慈爱,开始慰问士兵,开始捐款。
赫里宁知道,这并不是银爵的进攻,相反,这是他善意的提醒。银爵总是这样,他会高高在上的给人一次“提醒”,满足他的慈善之心。而赫里宁,选择了拒绝他的“善意”。
世界都认为,塔里克选择自断外贸,自行将自己变成所有国家的贸易逆差国,是塔里克的善意。但只有赫里宁知道,这是银爵的警告,是他的鞭打。
自那以后,赫里宁明白了,十二刻对塔里克的影响太过深邃。不是塔里克的士兵不够勇猛,也不是塔里克的科技不够强盛。让赫里宁失败的,是妥协。
如果第一次西征的时候,赫里宁没有选择听从银爵的建议停止开发,他或许就能在晶诡还未发展的时候将他们彻底击溃。但当时的赫里宁选择了妥协,选择让银爵建立了地下黑市,选择让银爵入股国家企业。
自那以后,塔里克就成为了一个“死去的发达国家”。当时的那场演习中,周离拿出迫击炮的一瞬间,赫里宁感到了心脏仿佛被攥紧了一般,一种痛苦浮现在了他的心口。因为他知道,当他当时为了让塔里克的经济平复,为了让饿着肚子的人民吃饱饭,选择像银爵妥协的时候,塔里克就已经死了。
塔里克能生产出更锋利的魔能剑,可以生产出更坚硬的魔能盾。却没有人发现,魔能盾牌上可以增加一个闪光符文。而塔里克则将自己封闭,除了每年的武斗会之外只让极少数的人进入这个国度。
这不是高高在上的傲气,而是无奈的妥协。
“如果这片国度会亡,他也不应该在沉寂中衰老而死。”
当赫里宁第一次看到周离杀死死幽之神的时候,赫里宁就开始期待,这个少年来到塔里克的那一天。没有人知道,当赫里宁第一次看到周离,看到那个从未妥协的勇者时,赫里宁那颗沉寂了数十年的心,第一次开始了跳动。
“当第一批西征军死在晶诡手中,当西境的苦痛被录下时,当我登上塔里克皇位,选择成为这个国家的领导者时,我就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商会的阻挠,十二刻的“劝告”,银爵的手段。
西部,就像是这些掌控着财富的高贵者们的禁忌一般。他们厌烦赫里宁一次又一次的无用功,一次又一次在毫无价值的西部上浪费资源。
是啊,对商人而言,利益永远至上。可对于国家而言呢
那片土地没有矿产,没有金银。但他却有塔里克的界碑,有等待归乡的塔里克人民,有无法归乡的鬼魂,有无数烈士的骸骨埋藏在那片荒芜土地之中。他们会聚在了一起,形成了…
“国家尊严。”
伸出手,捏碎这枚徽章。
窗外,开始下雨了。
“至高无上。”
雷声,炸响。
雨不停地拍打在地面上,黑暗中激起一阵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