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澜不敢吭声。
他安静地站在书架背后, 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声音。
按理来说,修道会的门,隔音效果不可能不好。
唯一透露声音的可能, 唯有——
宗澜从书架背后偷偷踏出一步,侧眼去看。
果不其然,原先严丝合缝关紧的门如今却透出一丝丝亮光, 投射在厚厚的绒毛地毯上, 像是飘下一块碎片。
声音就从这点小缝隙里挤进来, 传到空旷的房间内。
完了!
宗澜心里暗道不好。
他并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所以很有可能,这点开门的缝隙是他刚才溜进来时关门没关紧留下来的。
如果这个猜测成真的话,那只要修道会会长把手往门上一放,压根就不需要验证虹膜或者声纹, 直接就能发现自己的房间进过人。
然而第二主教和修道会会长现在还在门外, 宗澜也不敢跑到门口去一把把门拉好关上,他只能站在书架背后,寄希望于会长不要心血来潮进来。
根据这个房间里落灰的程度来看,修道会会长平时压根就不住这里, 这里顶多只能算是一个进行宗教仪式的场所或者杂物间。
“会长, 这里是近日来会内的一些情况总结汇报。”
第二主教恭恭敬敬地将东西双手奉上。
今日或许是会长心情不错,没有在修道会内继续隐形, 而是显露出一身白袍。当然,宽阔的兜帽下, 原本应当是脸的部分仍旧还是迷雾一片,看不真切。
第二主教早就知晓会长有控制梦境的能力, 这般神鬼莫测的手段从未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异变者身上出现过——历史上也没有。可在第二主教看来, 三年之前的那场决战过后, 会长早已更进一步,衍生出用梦境影响当今现实的能力,不由得愈发尊敬。
“嗯。”会长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没有伸手去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些都是第一主教的职责。既然第一主教已经归来,你手上的事务也可以着手开始转移,好给你减轻负担。”
这一番话对第二主教来说如遭雷劈。
整整三年,兢兢业业为会内做事,为会长做牛做马,竟然仍旧比不上第一主教这只鹰犬!
他压住心底的苦涩与嫉妒,“......好。”
看着会长远去的背影,第二主教沉默了许久,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后,第二主教拨通了一个电话。
“阿波罗大人。”电话那边传来木偶师的声音:“请问您有何吩咐?”
虽说都是主教,但木偶师就是第二主教的小弟。没办法,拳头大打不过,还有知遇之恩,手里捏着把柄,驱使做事毫无问题。
“据说你最近要去江州基地市了?”
第二主教走到窗前,凝视着外面的虚拟造景。
虽说是在地下,但虚拟造景却能够模拟出不亚于尖顶议会俯瞰地面的好风景。
“是的。”木偶师回答道:“我意欲追查并捉拿江州基地市最新觉醒的那位净化型异变者,且处理门下叛逃的门徒。”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门徒,叛逃的话就算了。毕竟木偶师可以随时操纵他给门徒植入的寄生虫,操纵这些门徒自裁或自首。
但木偶师能够察觉到他植入迪达拉身上的寄生虫已被销毁。这个变故,一下子令事件变得极其严重起来。
他的寄生虫经过多方加持,又经过生命基金会内的各种改装,已经能够做到隐匿在人体,极难被察觉。按理来说,很难被人销毁。
今天有迪达拉能够取出寄生虫并且叛逃,明天是不是有更多门徒或大门徒背叛?
木偶师对待下属可算不上良善,若是这些人都找到了脱离他掌控的办法,那他的实力会受到巨大的削弱和限制。这才是他为什么非要追究迪达拉到底的真正缘由。
“别急着追查你的门徒了。”
阿波罗冷冷地道:“通过死神在赏金猎人网站上的发帖内容并溯源,会内已经确定死神现在就在江州基地市内。这位第一主教的作风,相想必你比我更加了解,私自闯入他牧区的后果。”
听见阿波罗的话,木偶师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
谁不知道死神睚眦必报的性格?
他要是擅自闯入对方的牧区,只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如这样,我给你指一条明路。”阿波罗悠悠道:“你可以不要用本体去,用你的寄生木偶。当然,为了弥补你战斗力不足的缺陷,我也可以派出几位大门徒,对你提供战力支援。”
“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对你来说,最差的损失也不过一具寄生木偶。而我要你做的事,就是去江州基地市,试探伤好后的第一主教!”
木偶师悚然一惊。而后开始细细思索这件事能给他带来的好处。
第二主教是成名已久的大主教,手下势力盘根交错,随便从指缝里漏出一点都是木偶师这种新晋主教比不了的。再者,修道会十三主教的后三位更新换代速度非常快,去年才换下来一位。基本都是执行任务死亡,或者是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卸任。
如果能够得到第二主教大门徒的支持,对木偶师来说,绝对是好事一桩,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为此就要和第一主教彻底站到对立面......这个结果,木偶师很难下定决心去赌。
为此,阿波罗又下了一剂猛药:“死神的伤很可能没有好。”
木偶师睁大了眼睛。
“不然他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来接手我手上的公务,反倒需要会长旁侧敲击?”其实阿波罗也不能算确定,但是他得忽悠木偶师这个替死鬼,所以故意夸大其词:“再者,死神除了上回现身以外,如今压根不在会内。”
蹑手蹑脚让该隐为他打开周围监听权限的宗澜:“......”
不是,你们商量密谋的时候,要不要搞一下反侦察,这样真的很容易被人听见。
他心情复杂地关掉了监听权限,又在书架背后站了许久,确定会长离去后,这才偷偷摸摸地重新走了出来,捡起那本笔记本继续看。
笔记本里的内容并不多,除了第一页容易让人心底一跳以外,后续都很正常。笔记的主人只说自己是他的父亲,留下了一些东西给他。然而具体是什么,都留在了下一页。
再往背后翻,宗澜发现,后面的内容都被人撕去,不见踪影,只有书脊上留下的纸屑。
他翻到最后一页,看见那上面写着的字:[永远不要相信你身边任何一个人,包括你最尊敬的人,例如老师]
[这是父亲临死前能够给你的,最后的忠告]
[时间会检验这本笔记上的每一句话和预言]
老师?
宗澜感到有些许困惑。
他并没有老师。
毫无疑问,有人刻意撕去了笔记本上的纸页。
宗澜放下黑皮笔记本,重新将时间投注到这间房间地板上。
那里曾经做过召唤仪式的刻痕处仍旧散发着焦黑光泽。
是谁撕去了上面的内容,专属于修道会会长的房间内为什么又会出现来路不明的笔记,自称是他的父亲?
唯一一次听到父亲的消息,是在议长的口中。
宗澜想,有时间的话他应该再去问一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直觉告诉他,父亲的死没有这么简单,否则也不需要费尽心思留下这么一个笔记本。自己失忆前或许对此有更多了解,换而言之,也不能排除这些纸页其实就是失忆前自己撕走,或许藏在某个地方的缘故。
看完笔记本后,宗澜收起手电筒,打算原路返回。
他并不准备带走笔记本,因为那样做的话太过明显。
黑袍在满是灰尘的绒毯上划过,就在宗澜循着那一点点亮光,走到门口的时候,猛然间,黑暗中伸出一截苍白冰冷的手。
“唔——”
宗澜防备不及,被人从背后抓着肩膀,一个反手,狠狠地摁在了门背。
他的胸前贴着门板,属于成年男性的重量一下子将门板压合上。整个房间内再度陷入一片永寂。
“我最忠诚的下属......”
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哑声音在他耳后响起,仿佛毒蛇吐信舔舐着后颈和耳根,叫人脊背窜起一阵猝不及防的电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饶是宗澜,也为这等变故惊得寒毛直立。
他以为修道会会长离开了,但谁又能想到,原来会长根本就没走!
最重要的是,明明是在门外,却出现在了门内,简直和鬼一样。
整个房间内昏暗没有任何光线,全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宗澜能感受到对方迫近的压迫感,那仿佛整个人倚靠在他身上的重量,早就超过了寻常上司对下属的界限,而是踏入了极其暧昧的区间。叫他闻到身后那人身上冷冽的木质香,还有一些微不可查的血腥味。
或许是猜到他的想法,修长的指尖慢慢爬上了年轻医生轮廓分明的脸,停留在那片薄唇上。
根据触感,宗澜能够确定,修道会会长戴了手套。
“又或者说......你终于改变主意,决定抛弃你那个前男友,转而投入我的怀抱?”沙哑的声音尾调上扬,遮掩了声音主人的真实心情:“很高兴你终于发现了这点,我的房门一直为你敞开。”
宗澜在心里怒骂一声,拼命默念着醒来醒来醒来。
下一秒,他成功自梦中苏醒,从床上坐了起来,神情复杂。
没想到,l说的竟然是真的。
修道会会长真的馋他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