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仁宗皇帝年间。
现在正是盛夏时节,骄阳似火,烈日当空,天气热得要命。明明刚刚喝了一大碗水,却转眼间就变成了一身大汗全都散发了出去,嗓子还是干渴难耐。蝉趴在树枝上有气无力的叫着“知了”,狗趴在大门口吐着舌头,就连平时最喜欢叽叽喳喳的麻雀此时也都变得安静了,藏在树荫里面躲避酷暑。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天气稍微凉快了一点点,在江州府管辖的江门县西口村的一间酒馆里面,一群刚刚忙完了一天农活劳作的村民全都聚集在这里,一边喝着烈酒一边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村子里面的新鲜事。
“嘿,你听说了吗?老孙家又出事了。”
“听说了,好像昨天晚上他家婆娘的首饰盒不见了,后来在茅厕里面找到了。还好没有被扔进茅坑里面去,要不然你们说是捡还是不捡?”
“这都不算什么!我听说他家男人明明听到东屋里有孩子的哭声,可是进屋之后却根本看不到孩子的影子,最后是在西屋发现的孩子。”
“还有那次,他家的水井里面的水都变成了血水,还有一股腥臊味,害得他家赶紧把井填了,又打了一口井才行。”
“那天我晚上收工晚,回家路过他家门口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出来嗷嗷的声音,一听就不是干净的东西,吓得我腿都软了,赶紧跑开。”
“那天村子里不是来了一个算命的吗?我在路这边喊他过来,结果他摆了摆手,绕了一个大圈子才走过来。我问他怎么回事,他指了指老孙家说那家阴气太重,他害怕被煞气附身,所以才绕了一圈。还告诉我没事别靠近他们家,要是非得从那边走,一定要选在正午三刻阳光最足的时候距离差不多一丈远的位置走,否则容易被阴气缠身。”
“不是,他家是怎么回事啊?发生这么多怪事,也不说找个法师去看看。”
“据说男人要找,但是被婆娘拦住了。他家的情况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老孙就是一个外来户,入赘到钱氏家里,如今虽然结婚有孩子还姓孙,但是他家的房子,田地,钱财都是人家钱氏的陪嫁,都是婆娘做主。可是他这个婆娘偏偏又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一点都不信邪,非说那些邪乎事可能是自己忙忘了,或者记错了干的,就是不承认她家有不干净的东西,就是不让找法师。你说这样的情况,男人还敢说什么?你看这两口子的姓就知道他们在家里的地位了,男人就是个卑躬屈膝给婆娘端茶倒水捶背敲腿的孙子,婆娘就是仗着自己有钱,可以吆五喝六发号施令的钱主子,这样一家人你说这日子是怎么过的,男的心里受得了吗?”
“那有啥受得了受不了的,反正家里有钱,就拿出来花呗,反正花钱的时候也没人管这钱是不是吃软饭换来的。”
“关键问题就在这里啊!老孙他没钱啊!他家钱都是婆娘的,给工人发工资也好,家里要置办什么东西也罢,全都是钱氏亲自出马,老孙根本摸不到一个铜板。好像每月钱氏就给老孙几十文铜钱当作应急零花,你没看他连酒都不喝吗?要不然这个时候谁家老爷们消停待在家里,不都是出来喝酒聊天吗?”
“我听说那个钱氏不仅把钱把得严,还非常抠门,你说她家那么多田地就雇那么几个工人,还都是短工,按日子给钱,只要不需要干活的时候就一个人不雇,让老孙自己去地里面浇水拔草抓虫子。而且那么大一座宅院,连个管家下人甚至连个丫鬟也不招,所有事全都是自己干,你说她这么抠门,攒下来那么多钱最后不还是得给姓孙的孩子花吗?至于这样吗?”
“我听说他们两口子说了,就这第一个孩子姓孙,以后再生多少都姓钱,估计她是攒钱给以后自己姓钱的孩子留着呢吧。”
“哎,喝酒,喝酒,管她给谁留着,也不会分咱们一个铜板。对了,马上就要三九了,到时候看他们家忙不过来地里的活浇不过来那么多水该怎么办!我是不会再去给他家当短工了。去年我还以为能捡个便宜,忙完了自己家的地,再顺便去他家干个短工多挣点钱,可是没有想到这个姓钱的女人是属石磨的,就那么几个铜板就要把我当牲口使唤,差点把我给榨干了。要不是我还年轻身上还有点力气,恐怕干完他家的活就得卧床不起,差点耽误我自己家的事。”
“还好是在地里把你榨干,不是在屋里把你榨干。”旁边有人接了一句,引得酒馆里面满堂哄笑。这里都是同村同住当年的老街坊,又都是男人,又都经历了一天繁重的体力劳动,所以他们的话题经常都会带着一些荤腥的段子,大家也都见怪不怪,还都觉得听着很过瘾,跟着一起起哄,但是他们都没注意到在酒馆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个单独吃面条的姑娘。
“你可拉倒吧,就那个老娘们那个长相,那个身材,恐怕发情的公猪都看不上她。也不知道老孙是为了啥,虽然老孙长得也很一般,但是他怎么就这么不开眼娶了这么一个又丑又胖还凶还抠的年纪还比他大的婆娘呢?”
“还不是为了钱吗?要不然难道是因为在屋里她的功夫特别好,让老孙每天都欲仙欲死吗?”
酒馆里面又是哄堂大笑,接下来的话题就全是关于下半身和屋里的事了。角落里的姑娘默默的留下了饭钱悄悄的离开了。
而在酒馆的另外一个角落,也有两个没有点酒的男子在一边听他们谈话一边无所谓的吃着饭。他们这一路这样的场面见得多了,这样的话题也听得多了,早就见怪不怪了。
“吃饱了吗?”年纪稍大一些的男子问道。他面容英俊皮肤白皙,旁边放着行囊和雨伞。
“吃饱了,表哥,不对,是公子,今晚咱们别赶路了,就在这里找一家店住下吧,明天趁早再走,实在是太热了。你说金公子他非得赶在这么热的时候邀请你过去,也不选一个凉快点的时候。”年纪小一些的男子说道。他的身边也有行囊和雨伞,他的打扮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书童,不过面色黝黑,肌肉结实,一看就是一个练家子。
年长一些的男子拿出钱来,喊了一声伙计:“饭钱放这了!”然后带着另一个男子转身离开了酒馆。店里面的伙计答应了一声就一边跟其他客人继续说着这些成年男人感兴趣的事情一边走过来收钱收拾桌子。
“走吧,那边正好有一家客店,我们今晚就住那里吧。”年长的男子走出酒馆之后,看了一眼周边,正好看到了一家客店,就带着书童一起走了过去。
“掌柜的,还有客房吗?”走进客店之后,年长的男子站在柜台前面问道。
“有,二位要几间?”掌柜一看来了客人,赶紧过来带着笑脸问道。
“一间就行,我们就住一晚,明天一大早还要赶路。”年长的男子说道。
“麻烦在这里登个记。”掌柜边说边递过来一本薄子,“上面要求的,住店得登记,客官请见谅。”
“我们懂,这一路住店都要登记。”年长的男子接过笔来,刷刷点点写下了两个人的名字。
“好字啊!好字!”掌柜接过薄子看到上面写的两个名字“颜查散”,“韩雨墨”,不禁赞叹道,“你就是颜公子吗?你这样一笔好字,一看就是读书的人啊!请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呢?”掌柜也是读书人,看到年长男子长得就像是读书人,不禁有了好感。
“在下就是颜查散,这位是我的表弟兼书童韩雨墨。”年长男子说道,“我们是常州府武进县人,这次是应好友的邀请,从常州出发前往襄阳,去襄阳书院读书,准备明年去开封进京赶考。”
“哎呀!原来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啊!你们能够来住我这里,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快快请上楼,伙计开一间上房!”掌柜的喊道。
“掌柜,我们住普通的房子就行了,上房我们可住不起。“韩雨墨赶紧过来说道,“实不相瞒,要不是有我表哥,不对,我家公子的好友资助,我们根本没有钱从常州去到襄阳。所以这一路上我们实在是住不起什么上房,还请掌柜给我们找一间最便宜的房间就好。”
掌柜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子,虽然看面部这是一个年轻人,但是单看身材已经是一个小壮汉了,一看就练过武功,没想到这样一个本来应该是粗人的家伙竟然心思还这么细腻。掌柜的哈哈大笑:“不要紧的,你们虽然住的是上房,但是我依然按照最便宜的房间收你们的钱,就算是我资助你们去读书了。”
“掌柜的,这可万万使不得,从小我娘就教我无功不受禄。我们公子虽然是举子,但是如果现在你就让他感觉自己与众不同可以享受特权的话,那么日后如果他真的考上了进士当了官肯定就会利用手里的权力去换取更多的好处,容易变成贪官污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是小时候偷根针如果没人管的话长大了肯定要偷一头牛了。现在就不能让他觉得读书人有什么特权,让他所吃苦多明白百姓的艰辛,日后才可能成为一个为民请命像包大人那样的清官。”韩雨墨说道。
掌柜听完这番话不禁对眼前这个书童刮目相看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懂得如此多的道理,刚才真是我有眼无珠,请颜公子恕我冒犯。你们付多少钱就住什么样的房间,我们公买公卖谁都不吃亏谁都不占便宜,这才是为商之道,恕我刚才鲁莽了。”
“掌柜太客气了,我们也只是普通的读书人而已,真的不值得被如此厚待。”颜查散说道。
“你这个书童表弟怎么不读书呢?你要是去读书说不定现在就能和你表哥一起去赶考了。”掌柜觉得虽然这个韩雨墨看起来不像读书人,但是以他的头脑如果去读书肯定也错不了的。
“掌柜见笑了。”韩雨墨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我这个人啊,天生就看不进去书。你让我练武练一天都没事,但是你让我读书读不到一炷香我就困了。这些年我不会容易才读完了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反正算是识了字当不成睁眼瞎了。这次我陪着公子去襄阳去开封赶考,一方面是跟他一起有个照应另外一方面就是给他当保镖,护送他保护他安全。其实我还有一个私心,等以后他考中进士之后,我就专心习武,到时候去考武举,在沙场上建功立业报效朝廷。”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你们哥俩一个习文一个练武,都是为社稷做贡献,我真是佩服。伙计,带他们去房间,天色不早了,你们二位也早点休息吧,明天一大早趁着天气凉快点赶紧赶路,赶紧赶到襄阳,早点进书院读书,祝颜公子高榜得中!”
“多谢掌柜!”颜查散向掌柜施了一个礼,然后和韩雨墨在伙计的带领下上到二楼进了房间。
“表哥,不,公子,你说刚才在酒馆里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听他们说完我都想去看看了。”韩雨墨一边整理行李一边说道。
“算了,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别一会表哥,一会公子了,我听着都烦。”颜查散说道,“这种村子有个芝麻大点的事都能被他们传成是西瓜,估计就是那家跟邻居的关系不好,再加上可能偶尔遇到点事,所以就被神乎其神的传出来说什么他家有不干净的东西阴气太重什么的,没事,咱们早点睡觉明天还要趁早赶路呢。你也不想在正午三刻赶路吧!”
“那倒也是。不过称呼的问题我还是得好好练练。从小一直叫你表哥,但是这次出门我娘说了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你是举子,头上有功名,见官可以不跪家里不用交税不用服徭役。我只是一个草民,现在只是你的书童,所以一定要改口叫你公子。等以后你科举中进士当了官了,我就是你的管家和师爷,到了那时候就得喊你叫老爷了,要是再叫表哥容易引起人家的笑话。所以我得从公子开始就叫顺口了,要不然以后想改口就难了。”韩雨墨说道。
“哎!”颜查散叹了一口气,“我这个六姨啊,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不过也好,要不是有了她,你这个不爱读书的人也懂不了这么多大道理。行了,你就尽量板着自己的嘴,少喊表哥就是了。赶紧睡觉吧,我也困了。”说完颜查散也躺下了。
韩雨墨把桌子上面的油灯吹灭,也躺了下来,由于白天赶路太过于疲倦了,两个人一闭上眼睛就进入了梦乡。
此时整个村子也都变安静了。酒馆里面的男人们喝的酩酊大醉,眼看着天要黑了就陆陆续续的结账回家,准备明天白天继续下地干活。再加上村民都不是很富裕,也舍不得长时间点油灯耗费灯油,这些男人也大多不识字也看不到什么书,所以一回家就直接躺下睡觉了。他们的妻子们一边骂他们早晚喝死一边用湿毛巾帮他们擦洗一下脸和身体,然后就赶紧吹灭油灯,哄着孩子一起睡觉了。
就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时候,今天在酒馆里面虽然没有露面却一直处于主人公地位的老孙家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