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现在将近二十年以前,户部曾经发生过一场火灾,这场大火把存放户籍档案的库房给烧了。幸亏当时救援及时,这场大火才没有把户籍库全给烧了,不过这里面的户籍名册也是损失惨重,尤其是靠近起火墙壁的三个州府,所有户籍名单全都给烧了一个精光,其它很多州府也都被烧掉了一些。
这件事情发生之时,当今皇帝才刚刚继位不久,听说此事之后气得他暴跳如雷,下令彻查,可是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出来到底是人为纵火还是一场意外,最后刑部只能抓几个当天守夜的官兵和书吏作为替罪羊,草草结案。
案子算是结了,但是事情却没有了结。朝廷又要核查有哪些地方的名册受到了损毁,又要督促地方上赶紧把名册补上来。地方上又借口要重新核查本地人口,工作量大,迟迟不能及时补交户籍名单,尤其是所有名单都被烧毁的三个州府,递交户籍的速度也是最慢的。最后过了好几年才把本地的户籍名单交给户部,后来又陆陆续续的补充了好几年,这才算是最终把这些所有户籍名单交给户部。这件事情前前后后总共搞了快十年,在这段期间,很多人就从中发现了机会。开始贿赂那些核查和统计人口户籍的官吏,私自变更户籍,或者私自增加户籍。因为这事朝廷没少处理那些官吏,光是斩首示众的就砍了十几个,可是还是禁止不住。所以现在户部里面记录的这些地方,尤其是这三个州府的户籍资料,谁都不敢完全相信。
偏偏事情就是这么巧,这个朱元贵的户籍就是这三个全部重新核查过户籍情况的州府的,而且更巧的是,那些替王侯将相打理生意的老板,他们之中大部分的户籍也是这三个地方的。找一些户籍来源可疑的人打理生意,一旦他们出了问题,马上就可以换一个身份继续生活,看起来这些人全都是煞费苦心啊。关键是今天颜查散又提出来了一个新的看法。
“襄阳王是二十多年前在当年陛下刚刚登基之后就去襄阳的。他到了襄阳之后没过两年就捐资修建了善济寺和广济寺,说是要抚养天下的孤儿。再过两年之后户部就着了一场大火,把户籍资料给烧了。很多人趁着官府重新统计户籍情况的时候通过贿赂收买等手段重新换了一个新的身份,或者搞了一个第二身份。那么襄阳王当年收养的那些孤儿会不会也趁机从户籍是襄阳变成了其它地方呢?会不会就换上了一个新的身份,表面上看不出来跟襄阳有关系,实际上却是为襄阳王服务的呢?”
“你说他们改换身份我明白什么意思,但是他们有必要再搞一个新身份么?这样不就是要两份赋税服两地的徭役了么?”蒋平疑惑的问道。
“四叔,如果一个罪犯想要逃避官府的追捕,还想要能够正常公开的在社会上面生活,你觉得他最好的办法是什么?自然是拥有另外一个合法的身份。如果一个人有两个身份,那么如果一个身份成为通缉要犯的话,另外一个身份还可以保证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另外如果一个人有两个身份,他可以同时考取功名入朝做官,同时还可以以另外一个身份做生意。到时候以权谋私,不是更加便利么?我最害怕的其实不是有两个身份的人,而是有更多身份的人。那伙蝉之徒,他们之所以流窜全国作案这么久都没有被抓到,会不会就是因为他们有好几个身份,到一个地方换一个身份,就算一个身份暴露了,他们还可以用另外一个身份去做新的案子?”
听完颜查散这番话,公孙策说话了:“查散,你的意思是襄阳王到任之后就开始谋划一盘大棋,先是通过设置善堂收养孤儿或者其他亲信,然后使人纵火烧掉户部户籍库房,趁着州府重新核查统计身份信息的时候,洗白那些亲信的身份,使他们成为表面上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真是一手好棋啊。可惜那场大火年代久远,很多当事人都已经老了或者死了,案发现场也早已经重修,一点线索都找不到了。就算是有线索,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地方入朝为官的人也很多,就算包大人想重启调查,那些人联起手来,也能够在朝堂之上阻拦下这件事。能布下这样局的人,真的是一位高手中的高手。”
这些情况包大人都明白。他本来以为自己面对的只是一个襄阳王,但是没想到自己面对的一张大网,网中心是襄阳王,而他通过丝线在控制着网上面的其他党羽,这些人早就结成了利益同盟,牵一发而动全身,动一人就会引来他们集体强烈的反扑,看来这个对手真的是太难对付了。“之前沈员外说过,那个佑安观的前任观主雷千里是一个学识渊博,文武双全,佛道皆修的大才。恐怕这一棋局就是他当年布下的,如今已经开花结果了。幸亏他早已经故去了,否则我们现在要面对一个更加强大的敌人了。”
“大人,欲知心腹事但听背后言,属下觉得今天聚元当铺做了这么大一笔买卖,就算朱元贵再怎么小心谨慎,他的手下伙计很可能也会说漏嘴。所以属下想今晚去夜探聚元当铺,听一听他们背后都在说些什么。”白玉堂出来说道。
“属下愿意跟白护卫一起前往。”展昭也出来说道。
包大人想了想,轻轻的点了点头:“你们要小心谨慎。蒋护卫,你们下去商量一下怎么去打探消息的事情吧。”
当天晚上,蒋平和艾虎带着一队亲信官兵出来巡逻,走到了聚元当铺附近的一个没人的角落里面。展昭和白玉堂也混在了队伍里面,看看左右无人,二人脱掉官服露出来里面穿的夜行衣。他们把官服交给了蒋平和艾虎,然后拿出面巾遮挡住口鼻,一前一后施展轻功赶往聚元当铺。而蒋平和艾虎还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带着官兵在这附近巡逻。这些官兵都是跟随包大人多年的老人了,面对这种场景早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展昭和白玉堂来到了聚元当铺的门口,只见门面紧锁,里面漆黑一片,一看就是店里面没有人。二人一纵身跳上房顶,向里面观看,只见当铺后面有两层院子,第一层看起来应该是伙计的住所和库房,旁边还有一个马厩,现在马厩是空的,院子里面也没有马车,恐怕是有人赶着出去了。伙计住的房间里面还亮着灯,传出来嘈杂的声音,二人赶紧纵身跳下门店,来到伙计房的窗户根底下,以手指轻轻戳破窗户纸,向里面观看,只见里面有三四个伙计正在喝酒,一边喝酒其中一个就在一边骂街,而他骂的正是聚元当铺的东家兼掌柜,朱元贵。
“那个姓朱的算是个什么东西?今天挣了这么一大笔钱,他带着几个亲信出去花天酒地快活去了,留咱们哥几个看守店面,就给咱们哥几个分了那么几个铜板,就够买几壶酒,连肉都买不起。真是气死我了。”
“嘿,兄弟,小点声,小心被朱老板听到。”旁边有人赶紧阻止他。
“你们都怕他,我不怕,凭什么啊!虽然对外我们是老板和伙计,但是对内我们都是听雷大人的,凭什么他在这里吆三喝四,挣了钱他还拿大头,出了事都得我们去处理。真是干不下去了。当时听说开封是京城,是天子脚下,挣的钱多,所以我才来的,早知道来了之后会是这样还不如留在襄阳呢。”
“老弟,别说了。你今天喝多了,把上面的嘱咐的都忘了么?那位大人,你家乡何处这些事你竟然敢乱说,幸亏今天这几位都是自己兄弟,换一个人听到你小子的脑袋就保不住了。”其中一个大哥模样的人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那个伙计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自己抽自己的嘴巴:“大哥说的是,是小弟失言了,该打,怎么我就管不住这张嘴呢。我的意思不是说大人有错,关键就是姓朱的这个他办事太不地道,不会一碗水端平。”
“行了,忍忍吧,毕竟最晚明年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老朱在京城这么多年了,各方面关系都要维持住,还不能泄露大人的机密,他也确实立过不少功劳,多分点就多分点吧。你记住啊,明天开始也老实点,别处处都跟老朱对着干,小心他在大人面前给你穿小鞋。到时候不仅你分不到好地方去,恐怕脑袋真的保不住了。我还真不是吓唬你,老朱和大人关系非常好,他一句话,大人那边肯定会记得。而且过几天我们不是还有一次大买卖么?那次一起卖三家的东西,下次老朱要是再敢这么分钱,那么我们哥几个都不会乐意,你放心吧,这钱肯定能要回来。”
“下次那批东西没这么着急了,都是放在店里慢慢卖的,也不用像今天在外面摆摊了。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卖完,拿到钱更是不知道哪辈子的事了。你们说今天这个怎么这么着急啊?还把官府给找来了,还让官兵给咱们当保镖,这可真是够新鲜的。”
“好像是那家东主家出了点什么事急着用钱,所以老朱才想出来这个办法。不过毕竟他也是第一次这么搞,心里也没底,这要是出了事他的脑袋也保不住。再加上开封府包大人还总是号称爱民如子,那就让这些官老爷给咱们来卖卖命出出力又有何不可?”
“对了,你们说老朱现在在干什么呢?”
“那还用问么?肯定是在温柔乡里面快活呢!”
紧接着这几个伙计就开始说起来淫词秽语。白玉堂听了一会觉得心烦,就示意展昭自己要进去看看,展昭点头同意,自己留下来继续听墙根,让白玉堂进去。
白玉堂一纵身翻过院子里面的矮墙进入了后院。只见这间院子里也有几所房间,看起来应该就是朱元贵和他的亲信住的,现在这些房间都是漆黑一片。白玉堂飞身来到了正房门口,发现正房在外面锁着。他想起来蒋平说的,当铺后街的民宅也有问题,他在院墙上面没有发现连接两间宅院的门,就飞身跳过院墙来到了民宅里面。此时这间民宅里也漆黑一片,借着夜色看上去应该是有人居住过的样子,白玉堂来到了正房门口,发现这间房间是被从里面反锁住了,屋里面却没有人。又看了一会,发现院子里就是一处普通的民宅,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白玉堂这才转身回来找展昭。
此时那些伙计们都已经喝多了,有的在唱歌,有的在说胡话,还有的干脆就倒头睡觉,再也听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展昭和白玉堂这才飘身离开聚元当铺。在街边找到了蒋平等人,摘掉面巾,在夜行衣的外面穿好了官服,跟着巡逻的官兵一起返回了开封府。
包大人听完了他们的汇报,继续沉思,然后问公孙策:“公孙先生,那个聚元当铺又提交了要当街清当的申请么?”
公孙策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他们以前提交过类似的申请么?或者其它的当铺或者店铺有提交过类似的申请么?”包大人又问道。
“都没有。”公孙策说道,“他们提交的这个要求是要搞当街售卖委托销售的物品,希望官兵过去帮助他们维持现场的秩序,这个申请不仅是第一次有当铺提出来,更是第一次有买卖家提出来这样的要求。”
“看起来他们急于销售是急等着用钱啊?大人,最近听说过哪位朝中要员需要用钱么?听说过安霞公主有什么急需要用钱的地方么?”蒋平对于朝中的事情不熟悉,所以得问包大人。
包大人想了想问公孙策:“公孙先生,最近朝中发生了什么需要大臣花钱的事情了么?”
“包大人你还记得安霞公主的驸马是谁么?”公孙策提醒道,“她的驸马礼部侍郎上个月操办祭天大典的时候由于工作懈怠,把烟火和绸布摆放在一个库房里面,结果导致失火,差点把太庙给点着了。陛下大怒,训斥了他一顿,同时让他自己出钱重修太庙。幸亏他是安霞公主的驸马,陛下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没有追究,只是让他赔钱了事,这要是换一个人现在肯定是要革职查办,说不定人头都不保了。”
包大人这才想起来这件事,虽然他知道这事,但是一时之间还真没想起来安霞公主的驸马就是这位肇事者。“这么说一切就都说的通了。安霞公主急于用钱堵这个亏空,就向襄阳王求助,襄阳王不能直接给她钱,所以就给了她一批首饰,同时让自己的当铺帮她出售,利用这个机会把钱给她。由于外人并不知道那些首饰具体卖了多少钱,所以襄阳王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多给她一笔钱。至于他们说的接下来那个大买卖,恐怕也是出售类似的商品,但是不是急事,所以用不着再当街摆摊了。”
“不过今天二位护卫去探听到的这些消息并不能成为呈堂证供,不仅办不了襄阳王,甚至连朱元贵也办不了,我们还是需要更多的证据。最好是能够证明朱元贵倒卖贼赃,我们才好把这颗襄阳王埋在开封的钉子给拔出去。”公孙策说道。
“看来这件事还得从罗行前身上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