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仍旧熙攘。
凤九听了东华解释给剧虞布置的任务,就说要一起帮忙。
东华倒也无可无不可。
他一挥手,消了那株桃树和青石,他们就回到了街上。
“这长街是人群聚集之地,妖邪会来这里?”凤九看着这熙攘的人群问。
“妖气过盛,人群的生气压不过妖气,便会。且有一些恶妖,专靠吸生气或食人作修炼法门。”
凤九皱眉。她生长于承平,确不知还有妖气能厉害到人群生气都压不过的地步。
另一头剧虞远远见着紫气升腾,便知是东华紫府君驾临了。连忙赶了来。
觑着了东华,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半途却差点硬生生的煞住——那是,东华紫府君正手牵着一个少女么?那握苍何的手?
他差点左脚绊右脚,在长街上,平地里摔一个跟头。好容易稳住了——不然,东华紫府君座下神将的脸就要被他丢尽了。
他正了身形近前。
同时难免要好奇:她到底是谁呀?
饶是剧虞已经好奇得要死,亦不敢十分逼视,只打眼瞧见那少女额间一枚凤尾花印,容颜十分明媚,大约桃花亦不能夺其色。
东华也已瞧见他。目光扫过来,剧虞便低了头,不敢再看。
东华侧过头去却见凤九正被街边小孩的蹴鞠吸引——糯米团子阿离前些日子也正玩这个在兴头上。估摸着她是有些想她的小表弟了——便也不打扰,只给了剧虞一个眼神,示意他不必见礼了。然后抬手施了个隔音诀,直问道:“如何?”
“方圆百里皆已肃清了一遍,”剧虞垂首复命,略皱了眉,“有个稍微麻烦点的妖怪逃了……”
他话未完,却见东华又侧开了头去。
原来,他一直握着人的手,忽然空了。
凤九本一直见那小孩玩蹴鞠玩得可爱。却不妨看见一旁阴影里一道黑影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獠牙窜了出来。
这小孩正与团子阿离一般大小,眼见他身陷险境,凤九一急,不及出声,她使了个身法就疾扑过去。
在半空中已握了长剑在手,挺剑便刺。
——却也已慢了一步。
那獠牙对准那孩子脆弱的颈部就要刺进去。
眼看要鞭长莫及。
另一个半大孩子冲出来,将那小孩扑到了一边去。
那半大孩子自己却慢了一步,被那妖邪的长爪逮个正着。
凤九赶上,拔剑飞身一挥——竟将那长爪带臂一起挥下。
那半大孩子从半空坠下,被凤九一个仙障裹了,径是往东华那里送了过去。
东华伸手拎小鸡崽儿一样将他单手拎过一边。回头看向剧虞。
剧虞“啊!”了一声,“就是那个妖怪!有些身手,那爪子……”
“咯嚓”之声,那妖竟又重新长出手臂和利爪来。
凤九原是为了救人,难免逞一时之勇。
这妖生得古怪,她从未见过。这会儿人救下来了,自己倒有些怵了。
这一怵,剑就有些迟疑。
两敌对阵,最怕的就是临阵迟疑。
她的剑瞬间一迟,那怪物就将利爪当头挥下——
东华自不会让那东西真的碰到她。他瞬身移近,长臂一揽,将凤九收在了怀里,也不管身后那妖怪已经迫到脑后的利爪獠牙,只沉声喝道:“剧虞!”
剧虞应声从天而降,剑如匹练。
剑锋过处,妖魔往生。
东华紫府少阳君座下,七十二神将之一剧虞,使往生剑,可超度恶妖。
凤九惊魂甫定,朝东华展颜道:“剧虞将军好厉害!”
东华眼角余光都未朝那边瞄一眼,只看着她道:“可有受伤?”
凤九摇了摇头,却看向街边,问道:“那两个孩子可有受伤?”
那较小的孩子已经有爹娘扑过去抱在怀里,问长问短。
那半大的孩子却孤伶伶的一个人站在那里,无人理会。
凤九看了看这情状,自然走到了那半大孩子的跟前儿,柔声问道:“有没有伤到哪里?”
那孩子身上本就青一快紫一块,一身也看不出什么颜色,还真难看出他是否受伤。
便真有伤,只要伤得不是太重,估计他也惯了。东华看着他想,反倒是……他刚才拎着这孩子过手那一下……
东华极难得的也走到那孩子跟前,道:“手伸出来。”
那孩子倒是个晓事的,并不抗拒,伸出了细瘦的小胳膊。
东华扣了他的脉门。
捏了个诀,探了探他的元神。
紫府君面上神色不动,却忍不住在心里挑了挑眉。
世间因果,确是奇特。
东华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朱若。”
“你父母呢?”
没有回答,只摇了摇头。
东华倒也不意外。虽说是乱世,但看他衣衫褴褛瘦黑羸弱,但凡有个把亲人顾着便不至到如此地步。
东华略一沉吟,忽然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紫衣白发。东华紫府君,司马天军统帅。”
倒还是那副藏着的聪明心肠。
东华在心里点头。又突兀问道:“军营辛苦。你可怕?”
那孩子一笑,又牵动了伤着的嘴角,做成了个呲牙咧嘴的表情:“朝不保夕的日子,能得一顿饱饭吃,哪里敢怕什么辛苦?”
东华对跟过来的剧虞道:“这孩子,你把他带在身边吧。”
剧虞顿了顿。
东华回过头来,“怎么?”
“他也太瘦了……”
东华一个眼神平平递过来。
剧虞后颈寒毛一竖,不敢再造次,立马低头领命,道:“是!剧虞遵命。”
东华重新握住凤九的手,道:“回紫府。”
紫府如今是天军统帅府。
东华离府三日,府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他们敢!他当年的性子可不比现在被佛经打磨了几十万年十分的好说话——谁敢趁他不在就乱了半步?
府里仍然是井井有条。听得他回府,众人便齐聚议事的开泰殿。
见他施施然牵了一个少女的手回来,登了殿,牵着人往主宾位坐了,方才落了座。
所有人都没回过神来。
“噗!”第一个笑出来的,当然是少绾。
多年不曾听到这个声音,他倒着实,有些怀念。
于是这事儿上,他便失了先机。
少绾已问出了声来,道:“东华,她是谁?”
东华无视这个问题,道:“本君离府三日,就没有什么紧急军务需要商议?”
当然有。
但多紧急既等了三日,便不在乎再多等这一时半刻。比起来,所有人都更关心,“她是谁?”折颜跟着问。
所有目光都在凤九身上。凤九虽说也是承了君位两百多年的人,但今日这殿上的人,身份又是不同,她难免要紧张。
一紧张,“帝君……”她这一个称呼脱口出口。
满殿寂静。
落针可闻。
然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东华。
东华低头喝茶,恍若未觉。
抬头见一屋子人仍旧一动不动盯着他,更要紧的是,凤九还眼巴巴地盯着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不知该怎么收场。</p